第39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

    “你说什么?”正当齐、段二人出神之时,卯羽得了空向后略身飞出三丈远,反手挥出一阵掌风劈短大树,将几人粗树干径直打向二人,所幸二人回神极快,齐珏抬腿就将树干一劈为二,木屑飘散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松木味。齐珏正在向前追去,卯羽背后突然冲出两个大汉,对着卯羽说道:“三当家你有伤在身,快先走,有我们兄弟二人断后。”卯羽微作停顿,飞身离开。

    “要不是我们三当家伤重未愈,你们绝不是他的对手!”两个身长八尺的彪形大汉挥动手中铁杵拦腰向齐珏挥去,那手中生出的力道似有千斤呼呼作响,左右是躲不过的。只见齐珏张开双臂大喝一声,如离弦之箭迎面直冲上去,铮的一下竟然握住了两柄铁杵。两个大汉都是一个踉跄退后半步,所幸身形巨大还能稳住,但仍禁不住心中巨骇:“这世间怎的有人能徒手挡得住我俩的攻势!”腕部稍转,左手一挺,右掌运劲打向铁杵底部,铁杵立刻从根部剧烈颤抖起来,红光乍现就要冲向棍头,轰的一下,双棒所指之处的地面上瞬时被炸出一个大坑。

    所幸齐珏眼疾手快提前松开双手,横过身子在空中转了三四个圈最后双腿倒勾住高处的枝条,口中不耐烦道:“没完没了。”只见他倒挂在那儿,突然双手画圈向前一送打出两掌。两个大汉连忙将铁杵横握以作抵御,啪啪两声,两人都没挨得住一掌躺倒在地,手上铁杵也晚了一个大口子,大汉中的兄长只有一只耳朵朗声道:“技不如人。你们也别像个娘们来些虚的,给我们个痛快。”看来他们早就守在附近,看见了齐珏和段渊如何料理他们黑风寨的众人,只是一直蛰伏没有动手罢了。

    段渊心急火燎拉住齐珏的臂弯道:“快追上那卯羽,小苏还在他手上。”岂料齐珏纹丝未动坚若磐石,段渊不解道,“你怎么不急?”

    瞥了眼段渊,齐珏眼中神色闪过一丝晦暗不明随即隐匿起来,半响才开口:“她没事的。倘若他真的抓住了卿轩,又怎么会转头就跑,还不得要挟着你我让大白给他们寨主治病。”

    仔细一想,段渊才知道自己果然是被那卯羽给骗了,主要是当时那家伙扯起谎来绝无半点迟疑,外加关心则乱所以连段渊也被他蒙骗了:“那人谎话连篇张口就来还煞有介事,功夫也不赖按这两人所说若不是身有旧疾本事也就更大了,若非是你也难以抵挡他的突袭。这样的人在江湖上怎么却没有听说过?”

    “说明这些人惯了做鸡鸣狗盗之事,功夫厉害又如何,整日连个脸也不敢露,终究会被人踩在脚底下。”齐珏拍了拍袖口,一脸不屑。一只耳听后大怒,骂道:“三当家当然不是寻常之辈,若非虎落平阳承得大当家相救,也不会留在我们这一个小寨子里。”

    “哦?”齐珏好似十分吃惊一般问道,“这么说你们三当家为了报恩才留在黑风寨,那倒也算是有道义。”听到齐珏对卯羽改了口风,一只耳这才满意道:“不错。三当家乐善好施,培育我兄弟二人,绝非是鸡鸣狗盗之辈。”他的弟弟在一旁听着连连点头。

    看来这对兄弟二人已将卯羽奉若神明,但是愚忠得可以,齐珏道:“你们两倒算是忠心耿耿,走吧。”两兄弟坐在地上,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不杀我们?”齐珏转过身去正欲和段渊离开,回道:“你们没份埋伏小渊,所以对取你们的性命这桩事情我也没什么兴趣。”

    一只耳低下头去,扶起自己的弟弟向齐珏恭了恭身道:“多谢英雄不杀之恩。只是……”齐珏突然握住背后断刀,一只耳大惊失色只当他要反悔,挺身护住自己的弟弟,谁料断刀刷得一下向高处飞去,砸到树丛中,随之掉落下来的还有一只肥鸟,齐珏上前捡起被砸晕的鸟儿和刀子,并未曾留意一只耳动作,可在一只耳眼里却觉得自己分外的唐突。一只耳和他不成器的弟弟虽然身形高大,可从小资质平庸还会被寨中好事之人欺辱,直到遇见了卯羽提携指点,这才成了黑风寨三当家手下的两个帮手。见惯了满嘴虚荣人前人后两套模样出尔反尔的人,像齐珏这样占尽了优势也能说放过便放过的磊落之人也是未有见过,一只耳心中不禁又自卑又对他生出一些从未有过的敬佩和羡慕之意,吞了吞口水问道,“英雄,我有一事不明。我方才在远处看来在众多帮众之中,你独独杀了一人这是为何?”

    “你真想知道?”齐珏反问道。一只耳一脸坚定道:“当真!”齐珏道:“好。我便问你,你们埋伏在此所谓何事?”一只耳脱口而出:“当然是为了擒住这位公子来要挟医仙了。”齐珏点了点头道:“是了。可是那厮射向的是小渊的要害,并且那暗器头上闪着绿光必是萃着毒液。若小渊有所闪失,你们还拿什么去要挟医仙?”

    一只耳瞪目而视:“英雄是说我们之中有内鬼,想让医仙绝不会出手去救大当家?”思索了一番一只耳宛若茅塞大开一般,“没错。那家伙之前跟的一直是二当家,自三当家来了黑风寨的这三年里,大当家越信任三当家就越疏远二当家,越来越多的事务交托给三当家。若是此番三当家成功将医仙请去,二当家更是没有立足之地,所以才会安插这样一个细作来从中作梗。多谢英雄提点。”随后,一只耳兄弟二人将众人运上板车带着下山了。

    段渊来到池塘边准备叉几条鱼,随口问道:“齐珏,你说他们还会卷土重来吗。我是不是还得再做些机关。”齐珏笑了笑回道:“此番他们损兵折将,必定回去调度,这傻哥两又会将细作的事情说与卯羽听,到时候双方内斗不止,恐怕那老大没命撑得到他们斗完了。”

    “可那一只耳的壮汉说那黑风寨老大是卯羽的恩人,他岂会见死不救。”段渊反问道。齐珏冷笑道:“我和这个卯羽也算是故识,他是个什么货色我怎会不知。你且看两兄弟为了护他不要性命,他可曾有一丝停留?他在寨中看似倾囊相授不过是培植自己心腹巩固自己势力的手段罢了,与什么报恩也没有什么关系。”

    回想当时卯羽的反应,段渊叉着鱼豁然开朗道:“我就说他这种满嘴谎话的骗子怎么会是深明大义一个人呢。可是我方才听你说到要问他找什么人,你不该追上去吗?”悠闲的躺在边上叼着根枝条的齐珏轻轻呼出一口气:“一只耳说他受了重伤沦落到那儿三年时光,定是犯了什么事儿回不去之前的主子那里了,他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知道那家伙的行踪。”

    箩筐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段渊看齐珏又换了姿势躺在树上向远方看去,问道:“怎么小苏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齐珏一跃从树上下来道:“我也觉得她去的时间有些久了,这个笨丫头莫不是遇上了其他麻烦。”两人不约而同得出发去寻觅苏卿轩,谁知这一寻整整寻了两个时辰。

    正当二人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清亮甜美的女声从远处传来:“齐珏,段渊。”正是苏卿轩背着小箩筐蹦蹦跳跳走了过来。

    对于她没有时间观竟然在外游荡了好几个时辰的人来说,齐珏觉得自己的好脾气都要被莫名其妙的磨灭了,所幸她安然无恙,但是适当的责备让她长记性齐珏认为也是必要的,他抬起手指质问道:“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苏卿轩抬起无辜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望向齐珏,当下他就泄了气,语气瞬间不坚定了起来,责备的话到了口边却变成了问句:“摘个菇那么久,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麻烦了?”段渊听他口气变化甚快,不禁好笑。

    “你们不是说晚饭还要打只野兔嘛。”苏卿轩抠着手指眼神躲闪。齐珏点了点头,随口应了声示意说下去。苏卿轩捏了捏自己耳朵支支吾吾继续开口道:“我……我瞧见只野兔原想蹲住它,便趴在树边伺机而动的,然后谁知……”缓缓低下脑袋,苏卿轩声音越来越轻,“等着等着,我便睡着了。”

    “嗯?”齐珏立刻用两指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让手心挡住自己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再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答案,极力压抑住自己想要笑的心情,压低自己的声音说道:“嗯!那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段渊转过身去,身形微颤说道:“噗……没……没事就好,咱们赶紧回去吧,不然师父饿急了恐怕要发脾气了。”

    果然段渊猜得没错,回道药谷时,白梓凉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三人跟她打了个照面一股脑的钻进了厨房。段渊负责生火切菜,齐珏帮忙掌勺,被白梓凉指名道姓要求做菜的苏卿轩倒被晾在一边为他俩打起来下手,她见二人技艺娴熟心中不禁由衷赞叹。苏卿轩偷偷举起段渊用神乎其技的刀工切出的东西都薄如蝉翼、细的都能穿得过针孔,齐珏每次颠锅丝毫不撒半滴油渍、飘出来的香气勾着她的胃。

    大约觉得自己实在无用,便在边上看看还有什么食材,将筐里的东西尽数倒出,苏卿轩挑了一条鱼,拿了把小刀躲在角落里静静地剔骨去刺,准备做一道鱼丸汤。

    鱼丸这道菜是她唯一从小拿手的菜色,绿水村顾名思义,四水环绕,什么都不多,活鱼却不少,杨氏夫妇柴米不多四人相依为命,苏卿轩和李梦恕两个小女孩大了些也努力去学些抓鱼的本领。李梦恕从小怕水,努力了很久却是学不会水,反倒是苏卿轩还有些划水的天赋,大鱼抓不到,小鱼小虾倒也是不缺了,杨氏两老年纪也不小了,怕他们吃鱼吐骨不便苏卿轩就想了个剔除鱼骨用鱼肉做鱼丸的法子。

    倒腾了大半个时辰,已经饿到双目呆滞的白梓凉看见了饭菜就上手了,四人围在方桌边谁也没客气,饥肠辘辘的苏卿轩也大口朵颐起来,连着夹了几口齐珏做的菜止不住得往嘴里塞,口中支支吾吾喋喋不休似乎在说什么,可是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齐珏为她盛了碗汤放在边上,忍俊不禁道:“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云华派日子清简,多数人欲求并不强烈,对于食物方面大都更是什么要求,齐珏被送到门派中的第一年家里委任了一名大厨跟从照顾饮食,可他却发现若是一直感受到有个跟随的厨子那种思家的情绪就会更为强烈,便花了些时间从厨子那里学了些手艺能够照料好自己,就把这厨子遣走了。像是今日这番,自己动手认真做了几个菜几人围坐在一起的情形真是难能可贵的温馨,此情此景之下,齐珏不由自主得淡淡扬起嘴角。

    “齐珏,你的手艺真好。若能一直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那得多好啊。”苏卿轩总算把嘴里东西都吞了下去,这才把那些支支吾吾的话语给说了清楚,双眼清澈且诚挚,干净得好似一汪清泉,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纯粹。齐珏心中好似被什么在渐渐填满,如梦初醒一般眨了下眼,转向白梓凉说道:“大白,卿轩也做了道翡翠鱼丸汤,你尝尝。”

    白梓凉此刻正将一颗鱼丸送进嘴里,热汤包裹着丸子,丸子里面又包裹着汤汁,碧绿的菜叶中和了所有的鱼腥味只剩下鱼肉的甘甜和弹性,三人齐齐都看着白梓凉,因为成败毕竟在此一举,只见白梓凉轻轻放下勺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向苏卿轩问道:“这是你做的?”

    苏卿轩心中七上八下但是仍是谨遵着齐珏的叮嘱——他说白梓凉不喜欢别人怕她。脸上丝毫不能露出怯懦的模样,强装镇定的笑着回道说:“是的。”

    见笑容渐渐在白梓凉脸上弥漫开来,苏卿轩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白梓凉又为自己盛了碗汤,说道:“很不错,虽然味道上来说和齐珏的几道菜是没法比的,但是你能将鱼骨剔除得如此干净,将肉泥揉打得如此富有弹性。”白梓凉瞧着苏卿轩的样子十分满意得笑道,“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份细致和耐心。对一道菜你都能这样对待,可见对人你绝不会薄待,你的心一定是善良的。你要我救的人。我一定救。”

    苏卿轩大喜过望得跳了起来,绕过桌子抱紧了白梓凉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梦恕终于有救了。”终于,李梦恕的性命,魏无长的寄托有了着落,近日的酸甜苦辣、五味杂陈瞬时涌上心头,眼泪又不争气得往外涌。末了苏卿轩又觉得自己失态了,急急忙忙胡乱抹了把眼泪,一边哭一边笑着对齐珏说道:“谢谢一路有你陪着。不然我根本走不到现在。”

    段渊从地窖中拿出一坛刚开封的酒,为众人斟上:“新酿的金桂酒,尝尝看味道。”齐珏一拍大腿两眼放光道:“小渊产的必是佳品,我这儿……”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酒葫芦,“早就饥不可耐了。”段渊不同他贫嘴,四人举杯共敬,苏卿轩双唇刚沾着杯口,齐珏就拿着指节不停的扣着桌板扰得人心烦意乱,出言道:“咱们大人们饮酒,你小孩子喝茶就够了。”

    气鼓鼓地虎着一张脸的苏卿轩说道:“我才不是小孩子呢!”齐珏问:“那你会喝酒吗?”苏卿轩心虚道:“你又怎知我不会?!”瞧她答非所问的模样,齐珏心里就有了数,眉眼微抬笑着说道:“那就是没喝过。明日便要启程去救你那朋友,你要是喝糊涂了还怎么上路?”

    被戳中要害的苏卿轩瞬间泄了气,乖乖放下酒杯拿起齐珏推来的茶碗。齐珏接过苏卿轩的酒杯:“别浪费了。”仰头一饮而尽,口中赞道,“真香。小渊你这手艺该发扬光大才是。”

    酒过三巡,吃饱喝足,入了夜里,齐、段二人争着收拾残局,合伙着把苏卿轩架出了后厨,自知无趣的苏卿轩早早回屋歇着。

    剪剪轻风阵阵寒,梳洗过后的苏卿轩不禁打了个喷嚏,思来想去该是在山上蹲兔子时睡着后着的凉,门扉被叩响,进来的是齐珏端着碗东西,只听他说道:“热姜茶,谷里湿寒较重,怕你不惯,快来喝了。”

    瞧着他身着衣物还是白日里那套,想来忙活到现在还没有休息过就帮她煮了这壶热姜茶,凭他此前事事细心的习惯,必定是联想到苏卿轩白日里受了风寒夜间晚膳上才极力阻了她饮酒,怕的就是她万一真病了更添痛楚。苏卿轩心中感激,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迟疑了片晌凝视着齐珏的眸子说道:“感谢的话也不知说了多少,也怕你听腻了,越是想谢谢你,越是怕欠你太多没法还清。”

    齐珏手指在香炉上挥了挥,白烟顷刻间纷繁四散:“我帮你又不是要求什么回报。不过是行途中无趣的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上下仔细打量了苏卿轩一番,“你也没什么可以回报我,既不妩媚、也不多情,也就是你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师兄才会消受得了你吧。哈哈哈哈。”听他调笑自己,苏卿轩一口把姜茶给自己灌了,把空罐子推还给齐珏,粉拳一个个砸在齐珏身上一边推着他往外跑,齐珏边挨着打一边哈哈大笑,苏卿轩越恼他心情越是好得很。

    那一夜,苏卿轩睡得很好,不知是因为放下了心事还是那碗姜茶的作用。她梦到自己素未蒙面的生生父母,虽然看不清脸,但是她依稀记得梦中生母,她温柔娴静地为苏卿轩说着一个又一个她从未听过的故事,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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