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成岳,我顺利地进入王府。
与权野霸道神秘的个性相反,这荣王府倒是一幅草长莺飞,拂堤杨柳的秀丽景致。
穿过一座廊桥,我被带到一个写着“天上乐”匾额的屋前。成管教挥挥手,几个丫头上去开了门,一个面色凌厉的中年女子带着一帮穿着华丽的姑娘迎了上来,一同向成管教行了礼。
成岳简单问了那中年女子几句,转过身将我拉上前,对那女子说道:
“这是我新选入的乐姬,先安排考核,不错的话便由你带了。”
“是。”
而后成岳又为我介绍道:
“千千姑娘,这位是舞乐教习刘姑姑,她会为你安排考核,看你擅长些什么。若你通过了,便可留在我们教习坊。”
“是。”
我走到这位看上去有些难惹的姑姑面前,边行礼边对她道:
“有劳刘姑姑。”
这刘姑姑对我仿佛不甚在意,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我只好自己识趣起了身。
成岳走后,刘姑姑带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将我引到后厅。这里摆放着各种乐器,琴,筝,笛,胡... 凡是叫得上名的,基本都有。
刘姑姑坐上主位,那名女子安静地站在她侧边,我在厅中颔首等待。
不一会儿,刘姑姑便开了口:
“叫什么名字?”
“回姑姑,千千。”
“会些什么?”
“回姑姑,会跳舞,琵琶也会一些。”
我小心翼翼地答着,生怕这位浑身透着严厉的姑姑找出些错处。
幼时除了跳舞,乐器歌曲我倒是都学了,只是长久作为舞姬现于人前,其他技艺已有些生疏。只有琵琶闲时还能练练,想着哪天能与师兄合作一曲。
“先跳吧,跳首你最擅长的。”
“啊?”
正想着,突如起来的考核让我有些无措,然而此时可不能像个新人似的丢人,我立刻整理自己的状态,答了声是。
刘姑姑旁边的女子已在筝边坐好,等待着我的选曲。跳拿手曲目自是不必,同是内行中人,若是被她识破了身份麻烦可大了。于是我挑了首平日常练得曲子,与那位姑娘稍作交流,她便立刻了然,摆好架势弹了起来。
为了隐藏自己,跳这只舞我刻意露了些破绽,身形也微微有所改变。在我的看家本领上,收放自如不是什么难事。
一曲毕,刘姑姑还在用犀利的目光审视我。
我心中咯噔一声,难道她竟看出了什么?
片刻,她道:
“不错,中上,身形脚法需再精进。”
听到这话,我心中长出一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
考核结束,我正式成为荣王府的一名舞姬。
刘姑姑将我带到一间厢房安置。这房间虽与我原先在寒月楼的住处无法比较,倒也算干净整洁。
直至现在,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成功混入荣王府。作为一名新人,我放低姿态,与人为善,每日与众姐妹勤加练习,几日下来关系倒是亲近了些,自然也有机会从她们口中打探些消息。
荣王府的舞姬大约十来人,其中以一位叫蓁蓁的姑娘资历最久,舞技最佳。作为领舞,比起其他姑娘,她有许多机会随刘姑姑一同出入,也因此对这王府之事多些了解。
据她讲,这器乐管教成岳乃是曾跟随过前大将军权逸恒之人,与前将军夫人有些亲戚关系。虽有些胆小谨慎,但为人忠诚敦厚,对府中事务多有助力,也因此在这府中有些地位。
刘姑姑的经历更是波折。听说她曾是帝都名震一时的舞姬,后因不愿随波逐流,堕入风尘而得罪京城的高官,被人弄伤了腿,划伤肌肤,赶出住所,从此流落街头。后来幸好遇上了心地善良的权夫人将其收留,伤好后便留在府中做了教习姑姑。
要说这刘姑姑虽已年老色衰,却依稀能从她的五官中看出当年的风采。只是她平日基本无话,只有训练时会严厉地训斥我们,因此每每见她我都小心翼翼,根本没有多余心力去观察其他。如今知道她曾经历的风雨,我却对她多了一层敬佩。作为我的前辈,如此遭遇却能依旧坚韧,只此一点我便自叹不如。
这段时间以来,白天我与众人一道练舞,夜晚有机会便偷偷溜出门夜探王府,几日下来王府的地形已基本摸清,只是这权野为人谨慎,又经常深夜处理事务,我始终找不到机会接近他的居所。
一日,刘姑姑一脸严肃地将我们聚在大厅,告诉我们过几日皇上会亲临王府,届时王爷将设宴款待,要我们献舞助兴。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有些慌乱。献舞本不是什么难事,可到时皇上与荣王都在,若是那时露出马脚,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当务之急,我要加快进度寻得一些线索,若能在晚宴之前全身而退,那便再好不过。
当晚,我将一名婢女迷晕藏好,然后扮成她的样子,与其他丫鬟一同在荣王近前伺候。
晚膳过后,权野独自在书房处理公务,我和几个丫头在门外守着。期间,权野时不时传他的贴身侍卫季玄进去,像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我不敢过于张扬,只能集中注意,侧耳细听,却只听到“刺客”,“证据”之类含糊不清的词语。
过一阵门里有了脚步声,我急忙低头站好,避免引人怀疑。谁知那季玄出来关上门,竟直直朝我走了过来。我一下慌了神,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朝戒指摸去,同时快速在脑中思考一会儿要怎么脱身...
与我预料的不同,那季玄来到我面前,只对我说了句:
“去给王爷添些蜡。”
我差点脚下不稳,急忙行了礼,回道:
“是。”
我拿着些新蜡烛轻轻敲了敲门,半响却没有回应,我将门推开,茉莉香气扑面而来,随即眼前出现荣王埋头处理公务的画面。屋内的灯光确实有些暗了,在摇曳的烛光下,权野深邃俊美的五官更带了些神秘色彩。
为了不惊动他,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一一更换了屋内的蜡烛,期间权野像是感受不到我的存在,连头也不曾抬起。
我心里暗暗侥幸,准备再趁机偷偷溜出门,谁知那个曾令人印象深刻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令我心中一惊:
“你有些面生,新来的?”
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看到我的脸?
来不及解开这个疑问,我在脑中快速想出应对之语,又尽量克制住颤抖的声音答道:
“回王爷,奴婢是西苑的丫鬟...小连。原本侍候王爷的毓雯姐姐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王爷,所以...所以找我来代替。”
幸好之前做了些调查,不然此刻怕是要被当场揭穿。
听了我的回答,权野微微点点头,摆手让我退下。我一边行礼,一边恨不得使出轻功飞走似地退了出去。
回到门口不知又守了多久,我只感觉自己的腿已隐隐发麻,困意也渐渐涌上。正盘算着找个时机开溜,忽然,季玄用极快的速度冲进了房中,这一突如其来的行为让我顿时精神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屋门开了,我急忙低下头,用余光看到权野面色沉重地带着季玄一齐向外走去,接着管事的就来遣散了我们,说今晚王爷有急事外出,让我们不必再来候着。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绝世良机!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去,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蒙住面,悄悄飞上了屋顶。
我按照早熟记于心的地形,避开岗哨和府内之人,一路来到权野书房的房顶。我趴在顶上,掀开一片瓦向里看,房中灯已熄灭,月光从瓦片照进,屋内家具摆设的轮廓大致可以看清。我又搬开几片瓦,露出一个可以容我身形大小的洞,然后从洞里一跃而下,进入房中。
我燃起一个火折子,轻手轻脚地翻看书桌上的信件书册,皆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我又沿一旁的书架逐格翻阅,却还是无所获。正当我灰心丧气之时,一抬眼,却见右下角的格子周围有些切割的痕迹。我试着拉了一把,这格子竟掉了下来。我急忙接住,将这格子放在一旁,发现里面放了些密折信件。我心下大喜,拿起信件快速翻阅,发现许多是与南边的郁林王有关,包括兵马调度,人际交往,其中提到的一些人,名字还有些眼熟。暗格最下面还有一封信,信封是空白的。我将信件取出,隔着纸张竟看到了“寒月楼”三个字。心跳不由加快,我咽了咽口水,立刻展开想要一看究竟...
谁知就在这时,门外不远处突然响起了轻易不可察觉的脚步声。我急忙将信件放好,架子归位,又把火折子灭掉,屏住呼吸试图在安静的空间里听清那人的行踪...
脚步声逐渐接近,我的心被一点点提起...
我悄悄向门边移动,同时伸出手将戒指对准门口,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谁料就在我快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脚下一硌,踩到了什么东西,顿时,空气中发出了微弱的声响,脚步声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我心里暗骂一声,低头看是哪个缺德的随地乱丢东西,谁料这一看,竟发现是个我十分熟悉的物件。顾不得细看,我迅速将这东西胡乱收入腰带,而后又恢复了戒备的姿态。
随着时间流逝,我的神经也慢慢绷紧,那人仍旧没有动静,与我只一门之隔,我们僵持着,就看谁先打破这局面...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人大吼一声:
“刺客在这里!抓刺客!”
门外脚步声再次响起,却是迅速向远处跑去了。
又一次脱险,我长长松了口气,用袖子擦掉额前的汗珠。避免对方再次返回,我迅速飞上屋顶,将瓦片还原。
飞走的那刻,我回头看见远处的屋顶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月下移动,向着与我相反的方向飞去。我轻笑,心中对那人道了声谢。
我按照原路偷偷溜回房间,刚关上门,精神完全松懈之时,屋内的灯却忽然亮起。我猛地转身,刘姑姑正面色可怕地坐在桌旁。
顿时,我心中便只剩了一个念头:完了!没想到千算万算,躲过百劫千难,我竟栽在了刘姑姑手中。
事到如今,再无可辩,我放弃了挣扎的念头,正准备一闭眼,对刘姑姑和盘托出。谁知这刘姑姑盯了我半响,竟从地上拿出一个食盒,从中取出一盘点心放在桌上,平静地叮嘱道:
“下次注意,禁止晚归。”
随后将食盒收好,默默离开了。
我僵在那里,看看桌上的点心,又低头看看身上的夜行衣。想来,我竟错看了刘姑姑?
入夜,我拿出从书房门后捡到的东西放在眼前细细观赏,这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琉璃圆珠,珠身有一贯穿孔,在月光下反射着缤纷的光芒...
那年我与师兄探讨,若将暗器与兵器结合,那便更加威力十足。我们花了三个晚上,翻遍书籍,最终画出一张设计图。图上是一把白雪长剑,剑尾带着剑穗,穗上串了几颗圆珠,意在出剑时还可飞珠伤人。后来师兄亲自带人铸剑,我便主动担起制珠的任务。找了许多材料,花费许多时间,最终才选定这又好看,又有分量的琉璃珠。当我将亲手制好的圆珠挂在剑穗上,看着师兄满意的笑容,那种终于为师兄做了什么的满足感,如今,仍令人不断回想...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