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被那“墨谨”盯着,惊出一身冷汗,一动也不敢动,脑袋中思绪万千,搞不明白眼下的状况。更糟糕的是,槐安的头疼感又加重了,这一次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更加强烈,竟是要生生在梦境里疼昏过去。槐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定的时限就要到了。
眼前的“墨谨”身上沾满了血,一步一步竟是往她方向过来了。此时已然顾不得现实中的墨谨究竟跑去了哪里,槐安知道自己必须强行出梦了。她扶着墙壁稳住身形,额头上密密麻麻渗出不少冷汗,脑中默念着出梦的口诀,一边还得分出神来注意着向她走来的“墨谨”。
好不容易就要念完口诀,“墨谨”却突然加快了步伐向她跑来,手上还沾着血的刀直直刺向槐安,与此同时出梦的口诀起了作用,在出梦的那一刻,槐安从“墨谨”的身上又一次闻到了那股奇怪的熏香味,而这一次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一直觉得这熏香味道古怪。
是臭味。熏香里夹杂了臭味。
槐安从床边缓缓睁开眼睛,她感觉腿脚发麻,站不起来。梦境里魂识受到的疼痛如实地反馈到了现实中的身体上,她只觉得脑袋也疼,梦里被捅到的肚子也疼,夹杂着臭味的熏香更是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喉咙也在冒火,总之就是哪里都不舒服。
抬头一望却看见原本应该被困在梦里沉睡不醒的墨谨此时已经睁开眼盯着她,和梦里那个“墨谨”一样的阴狠眼色死死盯住槐安,惊的她立马甩开了墨谨的手,撑着地面勉力向后退了些许。强行出梦的无力感让她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墨谨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后下了床站在她的面前。
卡壳的大脑这才开始运转了起来,屋里的异常、安静得有些诡异的贺子慎、梦中所见、还有那夹杂着臭味的熏香,槐安终于意识到,贺子慎早就死了。
这样想来,刚才她带着墨谨进入的根本不是贺子慎的梦。死人是不会有梦的,她们进的应该是墨谨的梦。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北邙山上只能看见“墨谨”,却看不见“贺子慎”,也能解释为什么“墨谨”能看见她,也能伤到她。只怕当时的“墨谨”已经不是梦里的“墨谨”,而是现实中入梦后的墨谨,用自己的魂识强行顶替了梦中的“墨谨”。
这样一联系就说的通了,那闪回的凌乱片段,杂乱无章的零散梦,想来都不是贺子慎的记忆,而是墨谨的记忆,精神混乱的人应该是墨谨。
槐安沙哑着嗓子,艰难地开口问道:“贺子慎……你的夫君,已经死了对吗?是……你杀的。”
“是。”
“……为什么?”
“你在梦里不是都看见了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我再带你入梦呢?”
“当然是,为了再杀他一遍。”
槐安抬起头,看见墨谨嘴角噙着诡异的笑容。虽然知道自己已经出了梦,却恍惚间还以为面前站着的是梦境里杀了人、手上沾满血的“墨谨”。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似乎还留在她鼻子里,呼吸之间都能带出些味道来。
墨谨像是清醒了一些,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她说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为贺子慎付出了那么多,贺子慎却还是可以那样毅然决然的抛弃她,“我恨他,但我更恨那个爱着他的自己……死一次怎么够?我要他死百次千次万次,我只恨自己不能将那刀刺得再深再狠一些!”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露出些癫狂的迹象,几步上前揪住槐安的衣领,而后使力将她甩在床边。槐安全身无力,脚下虚浮,被这么一摔,整个人差点晕过去,离得近了,从那床上散发出来的尸臭味也愈加明显。
“南梦师,我要你再带我入一次梦。”墨谨如鬼魅般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槐安只觉得头皮发麻,眼下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墨谨……”槐安呼出一口长气,支撑着眼皮子勉力睁大眼睛,“你已经触犯梦境的规矩了,我不能再带你入梦了……”槐安话只说完一半,剩下的她没告诉墨谨,其实时限不是梦的时限,是她自己的时限,过了时限就算是只有她自己,今日也再不能进得了梦里了。
墨谨看槐安不配合,心中起了杀意,她知道槐安现在身体有恙,便也不着急,反身去灶台取了刀子,又和梦里一样不紧不慢地向槐安靠近。
槐安此时虚脱无力,想逃开又站不起来,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现实和梦境搅浑在一起,怎么也想不出救命的法子来,没想到自己这南梦师竟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眼见着命悬一线,千钧一发之际,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了开来,进来的人竟然是北梦师百草。
百草,现任幽州北梦师,四大梦师之一,传说中的破梦师,也是四大梦师里最难请到的一位。前头提到过东梦蝶,西烂柯,南槐安,北苍夜,苍夜便是那前任破梦师,只不过前几年突然消失了,而后连梦师会也再不来参加,世间无人找得到他。三年后,继任的新破梦师百草便出现了。
要说这百草也是奇怪,相貌性格都和那前任破梦师苍夜如出一辙。知情人自然明白,就算再怎么像这也是两个不同的人,可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之前那个北梦师改了个名字又回来了,因此世人仍旧是用北苍夜来称呼北梦师,知道百草这个名字的人却是极少。
槐安不爱言语,平日里和余下三位梦师也少有交流,此时突然看见这么个人出现在屋子里,也是奇怪得不行。她撑着眼皮抬眼望去,只见从百草身后还涌进来一大批人,从服饰上看应该都是官府的人。墨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惊在原地,趁其不备,官府的人一拥而上将她擒拿在手,夺去了她手中的刀丢在地上。
百草快步向死里逃生的槐安走去,扶着她小心地站起来,而后又贴心的主动在她耳边解释了起来,“我在会馆附近闲逛,偶然听见你和她的谈话,想起她说的那贺子慎,似乎就是我前几日拜访屈家时听他们提到的状元郎。我觉得这里头有古怪,所以就去官府找了人,循着你身上梦石的指引找来了这里。”百草说着又和槐安开起了玩笑,“也算不枉此行,刚刚好救了南梦师一命,这白来的人情债我可得好好要回来。”
槐安现在手无力,脚无力,脑子也不是很清明,听见他的打趣也懒得反驳什么,只乖乖地任他扶着,观察着眼下的发展。
领头的官府头子怕那熏香有异,端持着丢在了屋子外头,又吩咐几个人把屋子里的窗门都敞开。天色渐暗,屋子里没什么亮光,此时门户大开才终于透进点亮度来,那官府一行人这才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人。官府头子身形一动,便要上前去揭开被子查看一番,只是手刚碰上被子,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墨谨的尖叫声就从他身后传来,吓得他手一抖,连忙转身看去。
只见那墨谨一边叫嚷着要那头子别碰她的夫君,一边发了疯似地扭动着身子。她癫狂的样子吓到了牵制住她的几个人,一个没注意竟然真的被她挣脱开来,飞快的跑去床边扑在了贺子慎的身上。
她举止怪异,行为疯癫,像是已经不太清醒,扑上去的力度也难以掌控。被她这样一扑,原本盖在贺子慎身上的被子早就滑了下去,露出贺子慎一身模样来,肚子上一个赫大的刀口,看上去似乎已经发烂腐坏,房间里顿时充斥起一股恶臭,把原本还残留的一点熏香味完全盖了过去。
墨谨把贺子慎的尸身拥在怀里,嘴里喃喃着什么,抬起头却是看着槐安,咯咯咯地笑出声,边笑边落下泪来,嘴里念叨着,“是我的梦啊,原来一直都是我的梦啊。”
槐安忙不迭地伸手去接下这滴泪,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幸好被边上的百草及时搂住,这才稳住身形。她怔怔地看着墨谨一边哭一边笑地抱住贺子慎尸身不肯撒手,嘴里一直不停重复着那句话。槐安低头看着手心的这滴泪,只觉得有千万般重量,重得她差点接不住。
百草一言不发地看着槐安出神的样子,随后搂着她离开了屋子,往四师会馆前去,留下一屋子的烂摊子给那些官府的人处理后续事务。
“为什么呢?”
槐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飘来,轻不可闻。她被百草搂着,手中护住那滴眼泪,似乎是在和百草对话,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百草搂着她,没停下步伐,也没开口说话,只是彼此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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