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我带你入梦。”
槐安伸出手要墨谨牵住她,而后转身踏入了那裂口中。墨谨只觉得自己被槐安拉扯着一路向前,眼前一片白光看不清明,等缓过神来已是身处梦中。
说是梦却又不像是梦,墨谨觉得一切都真实得可怕,风声、水声、鸟叫声,花香、草香、炊烟香,所有梦里的感官都和在现实中一般无二。她只见眼前场景切换的飞快,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片段像烟火般在她眼前闪回,时而长时而短,看的人眼花缭乱。
“这个梦有点古怪,要小心注意了。”
槐安的声音唤回了墨谨的思绪,刚才只顾着新鲜这梦中的事物,没仔细观察眼前发生的,现在仔细一看,竟然发现自己的夫君就站在不远处,身旁是一个女子。两人似乎是谈妥了什么,正打算转身离去。
“子慎!”
墨谨着急着就要上前去叫住夫君,她的左右脚一绊,闷闷一声响,重重摔在了地上,倒是把身边的槐安吓了一跳。槐安赶紧拉起墨谨,细细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伤到哪里,这才放下心来。
“子慎!”
“别喊了,他听不见的。”眼见这墨谨起身后还要追赶,槐安只得出声叫住了她,“入梦前我就和你说过了,不可破坏梦中内容,不可随意篡改梦境发展,不可干预梦的进度,这不是我的规矩,这是梦的规矩。眼下你看到的贺子慎不是你的夫君,只是你夫君梦里的意识罢了。我只负责带你入梦,要干预梦的内容,那是破梦师的本事,不归我管。”
沉默了一会,槐安又道,“你夫君的梦好生古怪,一般来说入梦后我们看见的都该是一段连续完整的梦,而他的梦在刚才讲话的功夫就已经换了三个了……”槐安盯着那好像烟花绽放般迅速更替着的梦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你瞧,他的梦太散了,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变成下一个梦了。这么多零散的片段集结在一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起码能说明他的精神此刻是极度混乱的。”
墨谨这才发现四周的空气和环境也在随着梦境的变化而发生改变,一会是夏天,一会又是秋天。这会她们又一起站在了一个院子中央,眼前是梦中的贺子慎从远处向她们跑来。她正要说些什么,“贺子慎”已经快速从她身边跑过,像是看不见她一样,越过了她与身后一名女子相拥。
墨谨转过头看见了自己,确切的说,是梦里的自己。她看见“贺子慎”抱住了“墨谨”,在“墨谨”耳边偷偷的说了些什么,“墨谨”立刻红了脸,把头埋在了“贺子慎”胸口,又抬起手娇嗔地捶了一下“贺子慎”的肩膀。
看着看着,竟是红了眼眶,那是她和夫君刚刚相恋时候的事。墨谨艰难着开口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醒过来吗?”
“得先找到他精神混乱的原因。刚刚那些梦都不是关键所在,继续等着吧。”槐安盯着脚下的泥土,只看见满地的落叶渐渐被一片雪白所代替,再抬起头,眼前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一大片雪山。
和之前零零散散一晃而过的几个片段不一样,眼下这个场景是槐安熟悉的梦境形式,一段连续完整的内容。眼前是一片高大的雪山,四周开始飘起了雪花,四面八方的寒风刮了过来,吹的槐安几乎睁不开眼睛,连手指都感到僵硬。
槐安在不远处看见了梦中的“墨谨”,她正一步一跪拜地磕着头,一路往上,向着雪山顶的方向前进。槐安这才认出来,这座山是洛阳有名的北邙山。“墨谨”虔诚地进行着她的跪拜仪式,每磕一次头便双手合十,抬头向着天上祈求着什么。
属于女子娇柔的声音掺杂着呼呼作响的风声传了过来,“求老天保佑,夫君这次能够顺利中举,墨谨愿来世当牛做马偿还。”
这场景有些熟悉,似乎是和记忆里的某些片段重合了起来。槐安感到脑袋开始泛疼,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那熏香的影响,一些久远的记忆嘶吼着要从脑袋里跑出来。眼前“墨谨”的身影渐渐和记忆里另一个跪拜的身影重叠起来,这熟悉的北邙山,熟悉的一步一叩拜,槐安听见一个声音在脑袋里响起,他说,“阿槐”。
头疼欲裂,槐安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声音来自何方,那个身影来自哪个人。她只能微微屈身,似乎那样能减轻一点头部的疼痛。她又怕自己这样会不会疼晕过去,要是晕过去了墨谨怎么办,谁来带她出梦?就这样胡思乱想的功夫,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见过贺子慎这个名字了。
从韶州前往洛阳的路上,她曾在路过的街上看到过一纸告示,告示是对今年科举状元郎的恭贺祝词,那告示上的名字似乎就是这贺子慎。还不等她细想状元郎、贺子慎、墨谨这三者之间的联系,她又觉出不对劲来。
她和墨谨现在在贺子慎的梦里,可眼下的梦境里却没看见贺子慎。明明是贺子慎的梦却没有贺子慎,这太奇怪了。她正想转身问一问墨谨是不是记得眼前的这段梦,却发现身边原本和自己一起观看片段的墨谨也不见了。
槐安感到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忙伸手搓揉了一下。按理说这是贺子慎的梦,没有梦师领路,墨谨一个人是无法随意探索他人梦境的。就在槐安努力思考着墨谨去了哪的时候,眼前的片段又开始置换到了下一个场景。
这一次槐安认出了眼前的地方,这是墨谨的家,只是看上去不像现实中那样死气沉沉杂乱无章,也没有那股奇怪的熏香味。虚掩着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撞了开来,槐安看见墨谨被一个人推搡到了地上,狠狠地摔了一下。
她刚想上前去扶持一下,却发现这个墨谨是梦里的“墨谨”,并不是她带来的那个魂识。槐安向门外望去,她看见“贺子慎”出现在门外,脸上带着慌乱的神色,急匆匆地进了门,又快速把门给拴上了。
“嘘,你小点声行吗?”“贺子慎”拿手捂着“墨谨”的嘴巴,又紧张地盯着门缝看,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到。
“墨谨”狠狠甩开“贺子慎”的手,指着他不依不饶地大声质问起来,“贺子慎你没良心,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对得起我吗你!”
“墨谨”一边抽噎着一边大声骂道,哽咽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当年在澧州,我也算是个书香门第的小姐,你呢?你当时不过是个穷书生,可我有嫌弃过你吗?”“墨谨”坐在地上,发髻也在推搡中散落开来,全然没了端庄模样地讲着话,“我为了和你在一起,背井离乡跟你私奔来到这洛阳城,和我家里人彻底断了联系。又为了供你科考,在这小破屋里住下,从无怨言,勤勤恳恳尽好我妻子的本分,只盼有朝一日能见到你出人头地。你倒好,成了状元郎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你说那屈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子慎”看见那“墨谨”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坐在地上鬼吼鬼叫,只觉得更加烦躁,却也不敢再去捂“墨谨”的嘴巴了,只得强忍不耐烦,好生安抚着。
“我知道你委屈……唉,你说那屈家可是都城里的名门望族,我刚当上这状元郎,必得先和都城里的这些人处好关系不是?我和那屈小姐真的没什么,你别乱想。”
“我呸,你还想骗我,我都听见你们说的了。你对外从来没说过你已经娶妻了对吗!我看见你连提亲用的聘礼都往那屈家送去了,怎么着,想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然后把我一脚踹开?没门!我告诉你,我得不到你,那什么屈家小姐也别想占了这便宜。”
“墨谨”越说越气,抓起门边的扫帚就往“贺子慎”身上拍打。“贺子慎”被她拍的满屋子逃窜,还要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一直不求名分不求富贵,只愿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居然想让我委身做一个小妾,你想得美……”“墨谨”掐住“贺子慎”的耳朵,把扫帚往地上一扔,扶着灶台呼呼喘着大气,手上愈发使力,眼见那耳朵被她掐的通红。
“哎哟,痛痛痛……痛啊!臭婆娘你给我撒手。”“贺子慎”被“墨谨”掐的眉头紧皱,整个脸上都泛着血红,心烦意乱之间竟狠狠地打了“墨谨”一巴掌,随后也丢了涵养,破口大骂起自己对“墨谨”的不满,“你个母老虎,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这个状元郎指手画脚?不过是澧州那乡下地方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姐,也好意思把自己当回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市井小民,泼妇骂街,哪里有一点书香门第的模样!”
“墨谨”早被“贺子慎”那一巴掌打懵了,此时呆立在原地,眼中只盯着那灶台上的一把刀一言不发。槐安脑中灵光一闪而过,心道不好,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只见那“墨谨”提起刀,竟是毫不犹豫地往“贺子慎”肚子上狠狠一捅,顿时血光四溅,“贺子慎”的喋喋骂声戛然而止,话未说完已然咽气。眼前场景把槐安吓得不轻,一地的血夹杂着浓烈的腥味刺激着槐安的喉咙,她难受着退到墙角,扶着墙勉强压下自己呕吐的欲望。
此时“墨谨”却突然转身,两眼直直地盯着站在角落里的她。惊异之事接二连三的发生,槐安这才发现,这个梦里的意识居然能看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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