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迷雾,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点光线。
宗政无忧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鲜血噗嗤往外冒,染红了他的衣裳。
他缓缓飘过来,问他:“容齐,你真的爱她吗?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容舒冷漠地说:“阿齐,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我要离开你,再也不回来!”
说完,宗政无忧突然拉着容舒的手,两人一起转身离开。
看到她离去的背影,容齐阵阵揪心的疼,想求她留下来,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睛,从梦中醒了过来,额头上满是汗水。
容齐,你真的懂……什么是爱吗?
十五年过去了,宗政无忧的质问,每每出现在容齐的梦中。
容齐擦去汗水,视线飘向一旁沉睡的容舒,暗松一口气。
他翻了个身,将她搂进怀里。
她迷迷糊糊地问:“阿齐,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容齐“嗯”了一声,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胸口处。心上沉甸甸的重量,非但没让他喘不过气,反而让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还在,真好。
他心想着,将她拥得更紧了。
她忍不住挣扎了下,却被他禁锢的更深。
对于他时不时的莫名抽风,她早已习惯,因此只由着他去了。
很快,她又沉沉睡去。他却毫无睡意。
看着她娇憨的睡颜,容齐揪了揪她的鼻子。
她毫无反应。
他的眼睛微眯,上前咬了口她的嘴唇。
她立刻睁大眼睛,愤愤道:“阿齐,你又咬我!”
容齐狡猾一笑,一把将她抱起来,往温泉边走去。
骊山行宫里,别的不多,唯有处处可见的温泉,最是特色。
容齐一时少年心起,横抱着她来到一处深深的温泉边,然后突然将她扔了下去!
“啊——”
她惊叫到一半,就淹进泉水中,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不一会儿,水面平静下来,连水泡都没了,却还不见她浮起来。
容齐心里“咯噔”一下,忘记她是神仙不会淹死一事,赶紧随之跳进了温泉中。
温泉水下暗沉,她藏在水下,笑得明媚灿烂。见他下来了,她游过去,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将红唇送了上去。
一口仙气渡过去,容齐能在水下停留了。
然后,她松开他,往另一边游过去。容齐紧随其后,伸手想抓住她的衣袖,却每每被她狡猾地躲了过去。
明明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两个人还一前一后的,在水底下玩着捉迷藏。
许久,容齐终于找到机会,抓住她的裙摆,将她整个抱进了怀里。
两人从水面露出头来,她倚在他怀里,开心地笑着。
他搂着她,靠坐在池壁的台阶上,一起抬头看向漆黑的天幕。
天空中,明月高悬,繁星闪烁。
他指着被天河隔开的两颗星星,感慨地说:“若我是牛郎星,必填了这广袤的天河,也要去对岸找你。”
她却笑他幼稚:“精卫填海数万年不成,你要填天河,怕是要百万年喽……”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忽然,容舒的眉头皱了起来。
容齐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常:“舒儿,你怎么了?”
她双手捂着胸口,脸色越发苍白的可怕。
紧接着,一颗银珠从她体内掉出来,当着两人的面,化作飞灰,消散不见了。
“噗……”
她吐出一口鲜血,死死抓着头发,喊起疼来。
“舒儿,舒儿!”
他赶紧抱住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怀中,疼的发抖,却无能为力。
她无力地呼喊着:“好疼!我的头好疼……”
容齐摸了下她的额头,却发现滚烫的犹如烈火在燃烧。
眼前的场景,他曾见过……十五年前,她莫名重伤晕倒,一昏迷就是一年多。
他完全束手无策,连忙大喊道:“小荀子,宣国师!快宣国师!”
外头正打瞌睡的小荀子,猛地一激灵,瞬间醒了神。
等刘国师来的时候,容齐已将容舒抱到床上,擦拭着她满头的汗水。
而她却抓着头发,疼得在床上打滚。
“国师,快看看皇后,她怎么了?”
刘国师上前,看到他时,突然愣了一下。
原来,容齐竟哭了。
刘国师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现,围着容舒开始检查。
“这……”刘国师检查了半天,依旧一无所获,“莫不是凡间孽报反噬?”
他的推断一如十五年前,却无法令容齐满意。
“这十五年来,朕没再让皇后手沾血污,如何还有孽报反噬?”
刘国师也不知道原因,只能说:“看这样子,就像有团火在娘娘脑子里烧。但具体怎么回事,容臣回去查查资料。”
容齐点点头,视线却仿佛钉在了她身上。
刘国师退下了,房中却不平静。
她蜷缩成一团,双手抓着自己的脑袋,用力的仿佛要深深抠进去似的。
容齐连忙制止她,并将她搂在怀里,阻止她进一步地伤害自己。
这时,她突然睁开眼看向他,眸中是全然的陌生和憎恨!
“是你!”她的眼中仿佛燃起刻骨的仇恨,“你去死吧!”
她忽然抓起一支发簪,猛地插进他的左肩。力气之大,一下就刺进了肩胛骨中。
他毫无惧色,只是握住她的双手:“舒儿,你醒醒!”
下一刻,她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她已恢复平时的温和。
“阿齐,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她看见插在他左肩上的发簪,心疼极了:“这谁干的?快宣太医呀!”
她反复不定的样子,让容齐心中惊疑:“舒儿,你不记得刚才……”
“刚才怎么了?”她眉头微蹙,“咱们不是在温泉里吗?”
他迟疑地应了声,摸着她的额头问:“脑袋还疼吗?”
她正想点头,突然,一阵火烧火燎的刺痛传来。
她立即抓着脑袋尖叫:“我是谁?你是谁?我在哪儿?”
容齐见状想靠近她,却不想她连滚带爬地下了床,往墙角钻去。
“你是谁?你不要过来!”
舒儿,忘记他了?
容齐浑身一僵,双手不停地颤抖。
他连忙将手藏进袖中,小心翼翼地靠近,蹲在她面前,温柔地劝哄:“舒儿,我是你的阿齐,是你的夫君……”
谁知,她听见这话,竟试探性地朝他靠过来。
容齐心下一喜,打开怀抱迎接她。
她却猛地扑过来,拔下他左肩上的发簪,再次狠狠地捅进去!
“嘶……”
鲜血流出来,容齐捂着伤口后退两步。
她却又扔了发簪,抓着头发惨叫起来。
“好疼……爹,娘,舒儿好疼啊……”
见她如此痛苦,容齐的心,疼得像有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将他心头肉割下来似的。
他再次走过去,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哄着:“不疼,舒儿不疼啊……阿齐陪你……”
容舒眼中流下泪来,猛地一口咬在他左肩的伤口上,死死不放开。
容齐任她咬着左肩,自己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许久后,她忽而松开口,又抓着头发在地上打起滚来。
容齐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眼神彷徨,泪流满面。
外面,刘国师匆匆推开门进来:“陛下,臣有一法!只要将娘娘送回天界——”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惨状吓了一跳。
房中,皇后躲在墙角,浑身发抖。皇帝却鲜血淋漓,神色凄苦。
“陛下?”他轻声问道。
容齐抓起染血的发簪,朝他扔来:“出去!”
刘国师连忙躲开,犹豫了:“陛下……”
“朕叫你出去!”容齐怒吼道。
刘国师点点头,迅速转身出去了。但他没走远,就候在门外,以便随时应对局面。
这一等,就是三天。
三天里,房门紧闭,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哀嚎呓语,和男人的温柔劝哄。
三天后,房门开了。
容齐抱着昏迷过去的容舒,出现在门口。
他的眼窝下凹,眼珠布满深深的红血丝,下巴处胡子拉碴,衣裳沾染了血迹褴褛不堪。
“国师。”他说。
“你……带她去天界吧。”
刘国师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您说什么?”
容齐的眼眶突然红了,他侧过脸去,呼吸都打着哆嗦。
“如果把她留下的代价,是她的痛苦和折磨。那我宁愿……放她离去。”从此,各安天命,各自安好。
容齐将容舒交给刘国师,然后转身进了房间。
刘国师看着紧闭的房门,说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说完,他带着容舒,迅速离开了。
他们刚走不久,容齐就冲了出来。
外面,已空无一人。
“舒儿……”
他念着她的名字,无力地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舒儿,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回来……”
另一边,刘国师带着容舒,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一座山中找土地仙。
两人很有些交情,刘国师所有对天界的了解,都是从这位土地仙口中得知的。
这时,他拉着土地仙,求他找法子送容舒去天界。
土地仙低微,其实根本没有带人进天界的权力。他本不愿帮这个忙,可是当看到昏迷的容舒时,他突然同意了。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女子虽身受重伤,可是浑身萦绕的浓浓仙气,非一品上仙不可拥有。
土地仙好奇地问刘国师:“你如何认识这位仙上的?”
刘国师含糊应付过去,只催促他赶快救人要紧。
土地仙一想也是,他琢磨着,这位仙上的身份只怕不凡,倒不如全力一试,也好为日后的仙途搏个前程。
于是他嘱咐刘国师:“你先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刘国师看他驾云远去,连忙大喊:“等救活了她,记得告诉她——凡间还有人在等她呢!”
土地仙也不知听没听到,眨眼间就消失在云间。
几个时辰后,土地仙飞上九重天,来到南天门。可是那里守着的天兵天将,把他拦了下来。
正着急着,忽然看见一个红衣少年过来。
土地公见他仙气盈盈,必然身份高贵,于是跪在地上求他帮忙。
红衣少年十二三岁模样,长相极俊,生的也是一副古道热肠。
听了土地公陈言,少年连忙带他进天界,求见自己的父帝。
原来,这少年,就是天界的二殿下——旭凤。
天帝此时正在省经阁,见到旭凤带一小仙过来,倒是奇怪。
“你怎么过来了?”
旭凤将土地仙禀报的事说出,天帝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八成是哪位仙家斗法受伤,才会昏迷不醒的。
不成想,土地仙刚把容舒放出来,天帝就出现在她身边,抱起人往外飞去。
“父帝,您去哪儿?”
旭凤的声音传来,天帝却早已不见了。
望月台中,一道金光闪过,主殿里多了两个人影。
纤阿察觉异动过来,却见天帝将主上放在床上。
再看去,主上浑身血迹,正昏迷不醒着。
“陛下,娘娘这是?”
天帝没有解释,让纤阿出去了。
他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望舒……是谁将你伤成这样?”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厉光,着手检查起来。
不过片刻,他就发现了她脑中的异常。
几道复杂的法诀下去,一抹红莲状的火焰,就飞了出来,落在他的掌心里。
“琉璃净火……是荼姚!”
猛地掐散琉璃净火,天帝的眼神复杂了一瞬。
他想起前几日,荼姚突然请求,立旭凤为九重天太子。
这几日,他一直在犹豫立储的事。
如今看来,荼姚尚未成功就如此嚣张。若日后他身归混沌,大权落入她手,天界还有望舒母子的活路吗?
想到这里,天帝心中已有了决定。
一边想着,天帝一边输送灵力,治好她身上几处烧伤。
不久,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望舒,你醒了?”天帝问。
望舒坐了起来:“陛下怎么在这儿?”
天帝看着她,问道:“你怎么会中琉璃净火?可是荼姚为难了你?”
她闭上眼睛,按按脑袋,似乎有些头疼。
“我不记得了……陛下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见她如此,天帝料想是琉璃净火的缘故。怜她受了委屈,天帝就没再追问。
左右一道琉璃净火,已是铁证如山。此事,怎么也逃不脱荼姚的手笔。
见她安然无恙,天帝起身离开了望月台。
只是他的心底,越发厌恶荼姚了。
主殿中,望舒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纤阿拿着梳子,替她梳顺一头银发。
“娘娘,您这一走就是四十五天……”
见望舒闭口不言,纤阿知道她不想说,就没再问了。
望舒拿出窥尘镜,在上面施了道法诀,镜子里顿时显出一个四五十岁、身穿龙袍的男人来。
堂堂大启皇帝,一国之尊,容齐却坐在地上,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这不是大殿下吗?”纤阿问道,“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望舒叹了口气,合上了镜子。
“纤阿,你知道琉璃净火有什么用吗?”
纤阿不假思索地回答:“烧灭元神。”
“不,”望舒摇摇头,幽幽的声音传来,“它能把人烧成傻子……”
随着月神望舒返回九重天,凡人界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拨正了不该出现的错位,将一切拉回正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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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书·太.祖本纪》有载:
启太.祖者,启平帝之子也。以平帝三年腊月生于北临。及生,名为齐,姓容氏。年二十岁,启平帝死,齐立为启皇。上年少,初即位,国事太后掌之。
一年,上收兵权;
三年,上起兵攻青州,绝之。月余,伐北临,北临降启,中土道绝,国灭。
四年,宸尉联军,共讨西启。上领兵四十余万,迎战渭水之滨。
七年,围尉都,尉半载而降,亡之。
十年,上大兴兵攻宸,宸皇死,宸军兵溃。
十五年,上立嗣子梁王世子哲为储。
二十五年,上迁往行宫,太子监国。又使刘、石数方士,于海外仙山,求仙人不死之药。
三十五年,禅位太子哲,幽居骊山。
五十五年,上皇病益甚,屡服丹药,崩于行宫。
太史令曰:太.祖临位,作制明法。登位十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於治。终身未娶,永承重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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