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逸路壮着胆上前来,静观默察。
“你不必瞧了,板上并无固定之处,亦无引线相吊之痕迹。”无埃托腮,随意抛给肖逸路一句,见他不信,转而理直气壮道:“那具人形就是自己站于此处,绝无可能是为人所困!”
“姑娘说笑,既是死的,怎可能自己稳当站着?”
“我只说是人形立着,并没说是尸体立着。”无埃笑的灿烂,仿佛是讨论着如何吃栗子糕那样坦然。
“难道……?”肖逸路恍然大悟般开口道:“此棂子板是后安上去的?”
“你只对了一半。”无埃搭于床沿,翘着两条细嫩长腿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平静如水道:“照我看来,此床很是有巧夺天工之妙。”
无埃抬了抬玉臂,蜻蜓点水般指了指架子床四角,娓娓而言道:“你瞧,这四个角古怪与否?”
“这……六子联方?!”
“唔,是了。我本以为我想的不对,如今你认得它,我便有了谱。”无埃自床沿起身,点着指尖于床边逡巡,继而道:“如若我猜不错,此架子床并非传统榫卯结构,而是于基础之上填了难度,使得此床拼装拆解更是不易。如此不易,便使得常人以为棂子板之位不可轻移。但实际上,这块板子,确乎是换了位子的。”
“姑娘如何判断?”
“如今正值溽暑,真人之屋坐东朝西,正是日光极佳之时。印有人形的棂子板亦得终日暴晒。”无埃目光游离一番,肯定道:“晒不掉人形便罢了,怎地木头也如此顽固,竟不褪色。”
肖逸路茅塞顿开。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将这块板子展示给他们看的!
五佛内外堂分明,真人居舍处于内堂,外堂所居普通弟子绝不可入,唯有三位真传弟子才得以自由出入。如今这棂子板新鲜的很,长镜却说自真人去后,他三人从未来过此屋。如今看来,不是长镜偷梁换柱,便是长道长意瞒天过海。
“会是何人所为?”肖逸路有些许悚然。战隽毕竟养了他十余年,肖逸路对他不可避免抱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曾希望“师叔”至多是借着些由头推翻万象宫,可如今看来事实恐怕并不简单。宗慧真人,阿爹之死,一切都是那么扑朔迷离。仅存的微弱希望已然支撑不起肖逸路的信念。
“我说……栗子糕可得了?”无埃忽而挑眉,无缘无故蹦出一句话来。
“啊?”肖逸路一怔,未曾回神,便听得四周一阵窸窸窣窣之响。
消失了。
无埃眯起眸子。
溜了?无埃稳得住阵脚,绝不像常人一般追撵上去。
“姑,姑娘?”肖逸路抓紧了折扇,恐惧再度蔓延开来,哆哆嗦嗦道:“鬼,鬼吗?”
无埃柳叶细眉颤了三颤,固定于极为崩溃之幅度。
“想来于天下做鬼也是不易的。”
“啊……啊?”肖逸路结结巴巴道:“姑,姑娘这是何意?”
“日日都要被你念叨着,不得安生!”
肖逸路忽而哽住,成了只红漆人皮灯笼。却不忘抬手揩揩脸上薄汗,惭愧之□□盖弥彰。
“你且等着。”无埃对肖逸路之窘态视而不见,信手理了理披散的发丝,一点地跃出门外。
不多时,肖逸路于屋内再次听得几声响。几声响中填了刺刺拉拉之音,依微伴有一女子低呼。
下一瞬,无埃几乎是撞进门内的。
她右手牢牢拧着左臂,才将将理顺之青丝又重新结了绺子。
“肖……肖逸路……毒!”
肖逸路自呆滞中缓过神来,忙上前扶住无埃。见无埃很是吃痛,慌乱开口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无埃喘着粗气,眼神飘向左手。
那手如若柔夷,尖如笋尖,却因攥着一块布料染上斑斑血迹。
“人,没有。衣料,有毒……!”无埃唇色一片绛紫,眼下愈发灰黑。可见此毒毒发迅速,剧烈无比。
“姑,姑娘,你,你……”肖逸路顾不得毒不毒,下了狠力寄望于掰开无埃捏着布料的五指。可实际与愿望大相径庭,肖逸路愈用力,无埃那五个指头便像同他作对般攥的愈紧。
“它不听我的使唤,替我阻断经脉运行!”无埃见他困惑,咬死了后槽牙指挥。
肖逸路哪懂得什么阻断不阻断,心下大急道:若是我会,便不至于在你中了止幻钉之后束手无策!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一个指着另一个不可指望之人救自己的命,另一个便只有干着急的份。
无埃此刻不比十宗牢之时好过多少,早不知跑去阎王殿转了多少圈。见肖逸路迟迟没有动作,便心生绝望地晓得自己怕是要交代于此了。
可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无埃才刚合了眼,屋内又闪进一人来。
肖逸路眼前一亮。
是提了栗子糕的长道。
长道迅速瞧了一眼形势,不发一言自肖逸路臂弯中接过无埃,飞速点转无埃几处要害穴道,再将无埃还给肖逸路,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电光火石之间,无埃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锁住长道,嘴角噙着一丝阴冷邪笑,是要动手了!
即便是肖逸路这般短于武道之徒,亦看得出来无埃出了狠招,分明是欲置长道于死地。只是无埃新伤旧痕,招数虽不停,却破绽百出,使得长道一直于险象环生之中逃脱。
“万宫主缘何如此?”长道吃不下无埃内力,连人带剑弹出九尺远。
无埃倾尽内力,无奈身负重伤之躯负不起这份力,伤口迸溅出热血来。
但她仍是不减风华。
“梁上君子,怎配我解释过多!”
“长道不知何处得罪了万宫主,竟招致杀身之祸?”
无埃当空丢下此前紧握的布料,这东西于
离地不到一指宽之时被长道捞起。他调转几面后,以一成不变,不论句调的声线回话道:“此物并非我所有。”
“你可仔细想清楚了,五佛堂上下论及轻功,无人能出汝之右。更何况五佛寻常人等因常年供奉山神,衣料上皆是一股子香火气。独独是你,身上存的是桂香。”无埃冷哼一声,继而道:“到了大祸临头之时,都想不出为何要先行对我下毒?”
“万宫主此言差矣,如若我真起了杀心,怎地会前来替万宫主解毒?如若万宫主不信长道,肖公子也是看见了的。”
“那你倒是解释解释,这浸染了桂香的布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人皆道万宫主心若比干巧三分,却不想万宫主也时而大智若愚。”
“你这是什么意思?”无埃向来恃才傲物,听得赞许听不得批评,当下不由气结道:“如此说来你倒很是聪明了?!”
“聪明万不敢当,只是照万宫主了解些别的罢了。”
“何谓别的?”
“说来也是可笑,我所敬所重的大师兄,竟然背后有那么一层身份。”
无埃不解,满头雾水。
“千岩万壑寺华斋老道,乃是我大师兄生身之父。”
“什么?!”
肖逸路同无埃一道惊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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