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夜晚没有蝉鸣,好像一切都在暗示这件事的尾声。
林轲坐在石凳上摊开“事件簿”,眼神在邢路和路礼铭之间游离。
路礼铭知道自己的结局改变不了,只能低垂着头,好久才说:“……我的父亲,每天都会给母亲写信。”
“我有一次好奇偷偷打开去看,里边写的全是对不起。偶尔我也听赵蕊的母亲说过我父母的事情……之后我作为中间人,一直在他俩中做桥梁。”
“我跟父亲说母亲现状的时候他都会很认真地听,当我说母亲和他一样,一直也没有再婚嫁,他会扬起嘴角,片刻又会深深皱眉,我希望我的父母能和解,至少不要阴阳两隔后再到阴间相聚。”
毕竟路礼铭自己,也因为不能亲身抱抱路平言而心痛不已。
“母亲在我出事后,精神出现了问题,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她当时身体不好,摔一下半条命就没了,我不能,我总不能看着我母亲没了……自此以后我就守在她身边,给她输送能量……”
邢路没说话,听完之后对他摇摇黑色的瓶子:“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感兴趣。”
最后看路礼铭不说话便扬眉给了个意见:“我知道你在人间还有挂念,看你孝顺,我能帮你托梦。”
“商人利益至上,我给你托梦,你也得接受我的要求。”
“第一,在梦里告诉冯聿琳我邢路能做的都做了。第二,跟我去地府问罪。”
说完,把小黑瓶扣在石桌上,那材质是通体的黑,夜光下却在表面显出如游丝般的白色光华。
路礼铭点点头,将化入瓶内之时,转身回来:“邢先生……能不能替我给平言带句话?”
邢路没理他,眼皮低垂,极密的睫毛扑闪两下。
路礼铭继续道:“帮我告诉他,我和赵蕊会永远在天上看着他,保佑他的。”
夜还是黑,盯着天空时间久了,能看出那黑是由极深的蓝糅合成的,而在大地上多数的人们看来,只有那闪烁的星辰值得观看和感动。
林轲看邢路拿着那小瓶子在晃,而路礼铭已经化成了清烟入了瓶中,大概也能猜到这玩意可能是收集魂魄的宝贝。
“看你还有问题的样子。”邢路把黑瓶揣进兜,去厨房拿了点酸萝卜出来。
那是腌好的白萝卜,红色透着反光的辣椒点在其上,而邢路把盛着它的小瓷盘放在桌上,卡嘣一声将手中的黄瓜咬下一口。
“要吗?”邢路此刻跟陕北蹲门槛吃饭的大爷似的给林轲递过去另一半。
林轲接过黄瓜,用筷子夹了根萝卜,问:“赵蕊,她是妖?”
邢路点头。
“那她把自己的能量转给了路礼铭之后,她会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邢路放下筷子:“正儿八经的消失了呗,天上地下都找不着,魂飞魄散了。”
院子里的灯光下,几只蝇虫往光源不住地扑腾,给地上留下几点残破的幻影。
林轲轻轻叹气,不做声了。
第二天,林轲醒的时候铃铛和邢路还睡着,他在院子里转了会,发现有几盆疑似杂草的东西竟然像是专门养的,不过土壤极其干燥。
看着竟然有些可怜,他将袖子往上卷了卷,“嘿咻”一声,蹲下身去给植物除草浇水,等太阳彻底起来了,他额头上也都出了汗。
邢路这时穿着件宽大的白衣从房里慢腾腾地踱出来,他看到林轲中了魔似地摆弄院子,也无心去打搅他,只是倚着门板盯着看了会,最后带着若有若无地笑意,心满意足地进了厨房。
“嘿?”林轲拽着把死活拔不出来的野草一屁股给摔在地上,他起身拍拍土,盯着那野草仔细去看,也不晓得从哪颗叶绿体上看出这野草对他的不屑一顾,林轲竟觉得这野草像是获得了邢路不要脸的真传。
对哦,几点了?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突然忘了自己还没做早饭,待会那一大一小出来指不准又得点外卖……
“吃饭了。”
才站起身,邢路却从厨房里出来,他手里端着红不拉几一坨,隔远了看,竟十分像人上了火去厕所拉的……
“这是什么?”林轲却没有这脑补能力,他凑过去闻了闻:“葱花蛋?”
“嗯,番茄酱觉得不够的话厨房还有。”他额前的头发因为炒菜碍事就给撩到了脑后,眼下一点头,几缕黑丝飘到前边。
林轲眨眨眼伸手往他脑门上摸:“嗯?你的小角角没啦?”这都不可爱了。
已经不可爱的邢路“嗯哼”一声却也没躲,他现下恢复地的确不错。
呵呵,就等着沈语回来了。
“咚咚……咚咚……”
紧接着敲门声传来,林轲看了邢路一眼,完球,刚拔草没洗手,摸他脑门的时候给留下了个巴掌印……
“你去开下门。”毫不知情的邢路拿着热水冲牛奶:“这么看我干什么?开门去。”
林轲只能先去开门。
一顶金色的光芒给他晃了一下。
邢路瞅着门口那熟悉的金光和绝对忘不掉的香水味,喷嚏一打眉毛又开始打架。
却见路平言拿着捧鲜花站在门口,他今天穿得比较正经,黑白红的经典配色,林轲这不懂品牌的穷人,就单看他胸口别着的钻石胸针,也能嗅出那该死的铜臭味。
路平言微笑着把墨镜推到头上:“林轲?沈老师在家吗?”
林轲侧身给他让出空间,正准备回答,谁知邢路迈着他的长腿两三步冲到门口,结结实实地堵住了进门的空档。
邢路:“不在。”
路平言看着他,眨眨眼,脑袋一歪,指着他额头轻声对林轲说:“你干的?”
林轲尴尬地点头。
邢路推开凑进林轲的金发杀马特,不耐烦地摆出一副霸总模样:“小子,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路平言低头像在憋笑,几秒过后揉揉眼说:“其实我过来是给沈老师和林轲告别的,我今天就回美国去了。”
他指指巷口停着的车:“奶奶和我一块回去,前一晚上她好像想开了,主动联系了我。”
林轲探身去看坐在车里的人,不过太远他只能看见车子。
“她好像害怕做交通工具,不过她在很努力地克服。”路平言笑笑,他笑起来眼睛像狐狸一样夺目:“她老人家让我顺道谢谢你们,这是她给你们的信……”
林轲接过,却见对面这衣冠楚楚的男人退后一步准备走的模样,林轲忙叫他等等。
他跑到房里拿出那红宝石坠子,交到路平言手上。
对方盯着那坠子笑笑,弯腰给林轲道谢。
“我知道。”路贝建说:“我的父母会在天上保佑我的。”
林轲一愣,转头去看邢路。
只见这“铁石心肠”的白莲花躲闪着目光,咳嗽两声眼神到处乱飘。
“谢谢你们。”路平言也对邢路鞠躬:“之后的日子,沈老师还劳烦各位多多照顾了。”
说完,他带着花转身离开。
等路平言回到车上,还不太适应交通工具的冯老太已经睡着了,他的司机瞅着他那没送出去的花,问:“诶?您怎么把花又抱回来了?”
路平言只是低下头无奈地笑,轻声说:“大怪兽嘛,护食,而且……打不过。”
正午的太阳疯了似地散发热量。
林轲呆在槐树底下给铃铛指导功课。
铃铛这小子很聪明,其实根本不用别人教。
邢路不晓得去哪了,路平言走了之后他敲了会电脑,丢下一句“去去就回”,关门走了。
而林轲今天没别的任务,路平言给他开实习证明的事情也已经打点好,过两天去办理就行。
他百无聊懒地坐在摇摇椅上看着冯聿琳给他们的信,信中的话很简短,娟秀的字体如是写道:
小伙子,你们还年轻,赶上了好时候,祖国成立至今不过短短的十几年,真的要热爱祖国,热爱你们的民族。我们是老了,可你们能陪伴这盛世更长的时间。
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谢谢。
他把信塞回去,抬头看着大槐树的叶子,阳光下,他什么事也不去想闭着眼慢慢睡着了。
叶子的缝隙里打下灼人的阳光,这光芒投射在了一家超市外。
而超市里,沈语拎着口袋等着结账付钱。
劳累了几天,又坐了通宵的火车,眼下他整个人都飘飘然,浓重的黑眼圈涂在脸上,本就纤弱的人这么看起来更加憔悴。
他迷迷糊糊地点开手机给司机师傅发消息:
霸王花:【师傅,你到了没?】
白莲花:【别催,快到了,你到超市外边等着。】
于是沈语提溜着自己最爱的垃圾食品晃晃悠悠地出了超市。
神志不清,他咬着奶茶“哐”地一下给撞在了电线杆上。
撞地实在,顿时给他疼清醒了,龇牙咧嘴地蹲在地上捡落下的零食。
这手还没抓到马路上的薯片呢,他恍惚间感觉一道劲风朝他刮来。
“扑通”一下,他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给撞飞出去,皮肉狠狠地和水泥地搓了个满怀。周围的人群顺着他飞出去的方向发出接连的惊呼声。
“不要命了!”
不知是谁的怒吼让沈语闭着眼睛使劲摇摇脑袋,再睁眼时才发觉几辆车停在了马路边上,而马路则被留下了黑色的刹车痕迹,紧接着,从车里冲出几个面露忧色的男人。
几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出车祸。
“这位兄弟,我也是没注意,要不是你,我真撞着他了。”其中一位像是司机的人和另外的围观群众聚在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边。
这个人?刚才救了自己?
一个女孩将沈语扶起来,指了指那个被人群簇拥的男人,说:“他刚才反应好快,你没事吧,快去谢谢他。”
沈语确认自己除了神志不清以外没什么问题,便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给那位大哥道谢。
但那位仁兄魅力好像过于大了,围着他的人只多不少,众人聒噪地像在菜市场:
路人甲:“看起来你挺年轻的,有对象了吗?我家姑娘特中意你这款,来来来,留个电话……”
路人乙:“年轻人,我一定会给学生说你的事迹!今天的作文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我的英雄!’”
路人丙:“小伙子你在市局上班啊?有出息啊!”
沈语从这个方位只能看到那“英雄”的后脑勺,眨眨眼心想算了,转身就走。
“这是应该做的。”那位英雄在人堆里转过身,看到弓身想偷偷溜走的沈语,轻笑一声。
英雄大声招呼:“喂——那边那位先生,你不准备过来谢谢我吗?”
沈语一时间感到众多目光打在他身上,眨眨眼只能尴尬地直起身转头。
这一转头只觉得晴天霹雳天旋地转,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白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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