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11

    如果让林轲形容这种感觉,他只能说“大梦一场。”现在他坐在床上发呆,而窗外渗入的晨曦形成一缕明亮的长条打在他头发上。

    要不是点开手机看了日期,他甚至以为自己睡了三年之久。这磨人的梦境,竟在现实里八个小时都不到。

    梦境很清晰,能回忆起所有人说过的话。

    他发着呆,直到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才把他从混沌中拉了出来。

    “林轲醒了吗?吃早饭了。”

    是邢路。

    林轲觉得自己突然很想见他,掀开盖着的薄毯就去开门。

    门开了,邢路走远的背影在长廊上突然停住,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说:“为什么不穿鞋,赶紧穿上,不然还得带你去医院。”

    林轲克制住自己冲上去给他个拥抱的心情,只是看着他傻傻地笑。

    太阳完全升起,大槐树在院子里抖动着叶子。

    等林轲洗漱好,邢路居然端了个瓷盘出来。

    瓷盘里盛着黄不拉几一坨,隔远了看,竟是十分像屎。

    “我做的,快过来尝尝。”邢路把围裙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挂到旁边的挂衣架上,他白丝绸的衣服盛着风鼓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玩意,林轲心想,眯着眼睛走进去看得仔细些。

    “干拌面。”邢路擦擦手走过来,毫无自知之明,骄傲地鼻孔都张开了:“我的手艺可是能开店的!”

    呵呵,您开的店怕不是只有猫猫狗狗来吃吧。

    “你要不要放辣椒?”邢路拖着林轲坐下,末了不晓得从哪里变出来瓶老干妈,用勺子舀了超大一勺,啪叽一下,给扣在了林轲面前那黄澄澄的一坨上。

    黄红相间,油油腻腻,看起来更加恶心。

    只见老干妈的油水顺着面坨往下滑,林轲喉头也跟着滑,脑门冒汗有一种会食物中毒的感觉。

    “快尝尝。”

    “唔……”林轲看着邢路,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真的要吃吗?”

    “啧。”邢路不开心地一手撑着头一手在石桌上敲击:“老板给员工做吃的,你还挑三拣四啊?”

    看来老天有意让我林轲死啊!天亡我也!

    筷子戳进孔隙,往上夹的时候却把整块面坨都提了起来。这时铃铛揉着眼睛出来,看到笑眯眯的邢路和桌上那块悬空的橙黄物体,轻手轻脚地又退回了房。

    林轲皱眉盯着这坨,问:“你这是什么面啊?下次煮的时候不要煮太久,水不要放太少。”

    然后他义无反顾地一口咬下。

    “嗳?”他眨眨眼,看看邢路,回头又吃了一口。

    “嗯?!邢路,好吃的!”林轲眉毛都飞了起来,他如此地感谢老天能让他活过21岁。

    邢路在一旁弯起眼角看他:“我说了我手艺还不赖,就是卖相不太好。”

    林轲眨眨眼,接过他递来的热牛奶灌了几口,瓶子空了,他嘴唇上也留下白乎乎的牛奶印子。

    邢路又给他递纸过去,笑到:“不过我厨艺还需要加强,得去找个师傅学学。”

    “我教你啊。”林轲没动脑子就脱口而出:“我以前高中假期,还给村里的餐馆当过厨……”

    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想了想自己对面坐的是谁,于是脸蹭地红了:“那什么,我的资历也,也不够,太接地气了,你是想学西餐的吧?”

    想想也是,这人穿着打扮,卧房装饰全搞地土味欧奢,虽然这个院子挺中式的……不过是不是他的产权也不晓得,毕竟他连自己家都找不到。

    而自己包括自己做的菜,只能说是土气十足!林轲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了?!他心里在狂叫。

    “那你教我。”邢路眸子闪着光,像是在等林轲这句话似地:“我就是喜欢接地气的。”

    没办法,自己揽的活,死也要教下去。

    后来邢路把铃铛从房里揪了出来,眼神逼迫他把面条吃了,完了之后林轲就进厨房洗碗。

    邢路也进来帮忙。

    不过他好像一辈子没干过这活似的,竟给洗上头了,一连砸了好几个。林轲心疼地牙根痒痒。

    最后他搬了个小马扎进来,命令这个不懂事碍手碍脚还增加洗碗难度的老板自觉点去上边坐好,自己则挽起袖子洗昨晚的碗筷。

    坐在小马扎上的邢路那瞬间像是变得小小一团,乖乖地只在旁边定定看他。

    时间在这片刻走地很慢很慢,只见一颗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漂浮,在阳光的照耀下从邢路的嘴角掠过,慢悠悠地在这片隅游荡,最后拥抱在了林轲的嘴唇上。

    “邢路……”

    他被林轲突然的传唤吓地心脏漏了一拍,还以为自己方才的小动作被察觉了,做贼心虚地挺直了背。

    “我昨晚做了好长的梦,和冯老太有关系。”林轲把搓盘子的手套摘下,直接上手洗小酒杯:“上回陈尹星的事我也做梦了,我感觉不像偶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邢路眨眨眼,放松身体站起来。

    若无其事地扯扯衣角,说:“咳……你,你等下出来,我跟你说。”

    林轲完事后从厨房走出来,出来的时候大槐树的一个树枝勾了勾他的头发,他回头望去却发现一条崭新的红丝带挂在这支树杈上——嘶,之前这里没挂东西吧……

    正想着,邢路朝他招手并让他去把黑皮本拿出来。

    等黑皮本被拿出,邢路示意他对着本子回忆昨晚梦到的情景。

    果然,书册中竟然是出现了冯聿琳在梦里说过的话。而这个黑皮本,只会记录出人们在现实中说过的真话。

    林轲大致扫了一眼,觉得很震惊,这就代表,他昨晚梦到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但是你并不能想看谁的就看谁的。”

    邢路泡着从沈语房里沏出的茶:“打个比方,你和小明是朋友,你想知道他今天对你有没有撒谎,这个前提是有‘你’这个人参与,那么你才能从这册子里得到答案。但是如果你想知道小明今天在他家里怎么和他父母讨论你,这你就看不到,虽然你是被谈论的人,但是你并未亲身到现场,所以这本子自动认为你没有权限查阅。”

    “不过还有另一种情况。”邢路说:“如果小明有些不寻常的力量,他对你封锁消息,你同样也不能知道他今天对没对你撒谎。”

    大体上来看,这个本子有一套自己的保密系统,而林轲作为这本册子现在的拥有者,他必须亲身经历过“小明”的某件事情,才能知道小明在那段时间说的话几分是实话。

    “如果小明是一个古董贩子。”林轲皱眉:“他被人欺骗买了个假货,但他自己确信这古董是真东西,那他跟我说这个古董是真货,在这本子上会出现什么?”

    “你脑子倒想地挺全面。”邢路喝了一口茶,茶香灌满了他的鼻腔:“这种情况下,本子上还是会自动认为他说的是实话。”

    林轲:“所以这册子只能给一个参考,不能太过依赖。”

    邢路笑:“是的,只是等人油尽灯枯,到地府评判结算用的。”

    沉默了一会,林轲眉头一直紧紧皱着:“邢路,这本册子里的东西谁都能看到还是……”

    “目前只有你我。”邢路晃晃水杯,茶叶的杂质沉在杯底被颠来倒去:“就像你手机的某些操作一样,有权限的,不过你比较特殊,我也不清楚这册子为什么能选择你。”

    林轲眉头皱地更加紧:“你老实跟我说……”

    他的语气很严肃,虽没有看邢路,但明显能感受到空气中逐渐凝固的气温。

    邢路这瞬间竟然是慌了,他心里咚咚跳了两下,就好像是即将被宣判结果的犯人。

    “你老实告诉我,世界会不会灭亡?”林轲抬起头,一脸正经地看他:“我是不是那个被选中要拯救世界的英雄?”

    邢路:“……”

    “你能不能拯救世界我不知道。”邢路摇头直苦笑,他后半句淹没在无声之中:“但你好歹拯救一下我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院子里大槐树的影子换了个位置待着,几只圆鼓鼓的麻雀在树杈上闭着眼睛睡觉。

    林轲坐在房里,给黑皮本子贴了个标签,他站起来捧着它连连点头,自己的字真的太好看了,这名字也取地好。

    邢路推门进来,看到黑皮本上明晃晃的“稀奇古怪事件簿”几个字后脸部微微抽搐,轻咳嗽两声招呼道:“收拾好了去巷口等我,我开车出来。”

    林轲开开心心地应了,把该拿的拿上,准备开开心心出门的时候,却见铃铛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玩石头。

    “铃铛。”林轲依旧记得被这瓜娃子强大力气支配的恐怖,也不敢凑地太近,说:“我和邢路出门了哦。”

    小孩抬头看他,身上的银色铃铛叮铃作响:“林轲哥哥,你身上带着什么,不好闻。”

    “啊?”林轲闻闻自己的衣服裤子:“没有啊。”

    铃铛凑过来,鼻尖动动:“喏,在这口袋里,不好闻的味道。”

    林轲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伸手进兜的时候却拿出来个宝石坠子。

    诶?他想起来,这吊坠是路平言塞到他裤兜里的,差点给忘了。

    “这个不是臭东西,它可香了,是金钱的芬芳啊。”林轲摸摸铃铛的脑袋,给了他把备用钥匙,随后转身出门。

    邢路开车,导航的终点是冯聿琳家,他听了林轲的梦境之后,还是准备去她家再看看,今天的药效应该没那天强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一定能察觉出来。

    毕竟路平言跟他说过:“我一进门就察觉出来有残存的魂魄气息了。”

    邢路越想越气,等红灯的时候手指不停地在方向盘上烦躁地敲击。

    而林轲坐在他边上,把玩着那颗美丽的宝石。

    邢路白了那坠子一眼,说:“这个生意不划算,路平言先是三句话还一个人情,再用个坠子让我们帮忙……啧,这坠子最后还得还给他。”

    林轲听他这话头,赶忙把坠子收进兜里,提防地看他:“邢路,你别打坠子主意,人家母亲的遗物,你不能这么丧心病狂。”

    丧心病狂的邢路瘪瘪嘴,等到绿灯后默默地超了前方一台沃尔沃,委委屈屈地说:“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贪财,我需要贪财吗?”他加大油门又默默超了一台玛萨拉蒂,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我脸蛋好胸肌大,讨饭也能讨出个金山来,我在乎他这颗破坠子?”

    说着,林轲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辆敞篷的红色跑车追了上来,朝开着玻璃窗的林轲丢进一枝鲜红的玫瑰。

    林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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