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空气中氤氲着生豆烘烤的焦酸味。
程玉人停了下来，突然顿悟似得皱眉看向面前低头玩手机的俩人。
“我对陈尹星的死感到很遗憾。但是你们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林轲被她问住了，是啊，问她这些做什么？
一旁的邢路搅了搅瓷杯里的咖啡，盯着页面洁白的黑皮本子看了好一会。
“不管你信不信，我能帮你。”他道：“你最好把事情全部说出来，能少受些苦。”
程玉人把落到额前的碎发不耐烦地弯到耳后：“不好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也全部告诉你们了。”她把挎包迅速地拎上了肩，动作粗暴地整理衣领，转身就要出门。
走到门边，伴着店门上的铃铛一声响，邢路背靠着沙发，对着她的背影淡淡道：“人在做，天在看。”
店门被关上，林轲见这女人出去时手抖地厉害，不放心地要跟出去。
转脸去看邢路，对方却是已经重新换了个姿势坐着，看着空无一字的本子细细研究。
“你在做什么？这纸白到反光像镜子似地有什么看的。”林轲心里越发觉得这男人没人性，程玉人这么大个姑娘迷迷糊糊地在路上出什么事情怎么办？
“嗯？”邢路含糊地应了一声，盯着略有反光的本子又看了一会，抬头看林轲：“你不觉得我的脸很有观赏价值？”
“......”
“你想去就去吧。”他挥挥手，像是知道林轲在想什么，自己却是不动声色地将咖啡里夹了一颗糖。
时间不要命地往前飞奔，眼看黄昏时分，太阳落下了天际线。
林轲看着手上的纸条叹口气。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程玉人的手机号码，打过去无人接听，又跑去她上班的地方，别人只说她没回来过，一个心肠比较好的姑娘给他说了几个程玉人时常去的地方。
KTV，环城公园，电影院，网咖。这些地方他都找过了，最后还是沈语一通电话打过来告诉了他程玉人的位置。
“？你怎么知道我在找程玉人？”林轲在便利店找人借了支笔记下了她下榻的地方。
沈语却有些含糊：“什么？哦~呵呵，可能是心有灵犀吧。”他和林轲挂了电话，看了一眼和邢路的聊天记录。
白莲花：[把程玉人的位置给林轲发一份过去。]
白莲花：[别说是我说的。]
城市的夜景依旧美丽，林轲抬头看了眼酒店的名字，和纸条上的对了对，抬腿就走进去。
他打听到程玉人的房间号后，上楼去敲她的门。
他左右两手都拎着水果零食，前台也不是特别负责，权当他是送外卖的，叼着烟报了个房间号给他。
等地林轲都开始怀疑那个前台是不是在玩他，门吱呀一声从里边打开。
女人蓬头垢面地只开了一条小缝隙，从缝隙中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吓地他往后退了半步。
“程玉人...程小姐，我是林轲，我们见过面的记得吗？”
女人又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那一看就很浑浊的眸子像是干涩地要滴下血来。林轲身为七尺男儿，竟然被这古怪的气氛弄得要落荒而逃。
半晌，门被敞开，传出了沙哑的女声：“进来吧。”
进门，关门。
林轲打量着被灯光照地如同白昼一般的房间，很好奇她为什么要住酒店。
据他所知，程玉人在市区里是有房子的。
女人坐到床上把闹人的电视声音调低，转身见林轲想开窗透气连忙跳起来，几乎是掐着阻止他。
“对不起。”程玉人有些崩溃地把鸡窝似得头发捆成一个团，无力地坐在床沿：“我害怕，能不能不开窗户？我怕，我怕像陈尹星一样掉下去......”
林轲不解地皱眉，坐在电视旁的椅子上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可是这是二楼啊。”怎么着也摔不死吧。
呵呵，您可就单身一辈子吧。
程玉人抿着嘴，抱着膝盖可怜巴巴地问他：“你找我干什么？”
她其实对林轲的印象不错，一开始这人和邢路出现的时候，因为邢路的锋芒太盛，女人的眼睛始终是不自觉地绕着他打转，对旁边这个像小跟班似地男生就没在意过。
不过从那次雨中相遇开始，她就对这个清清爽爽的男孩子颇为欣赏，反倒对另外那个浑身带刺的大帅B不那么上心了。
有智商的人都不会相信大帅B会是林轲的爸爸好吗？
林轲听着她的话，倒是挠了挠头，跟个傻子似地：“我看你精神状态不太对，想把你送医院去。”
女人：“......”
两人聊得不错，林轲怕触碰她的情绪点，一直克制着自己直白的问题，弯弯绕绕地，差点把自己的成长经历说了个一干二净。
程玉人时常被他的白痴引地发笑，不过那笑容总是转瞬即逝，停不住两秒。
后来俩人都没话了，只能听到电视机里主持人说台词的声音。
他看女人精神状态缓和不少，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间便打算离开。
“你是心理医生吗？”程玉人没来由地冒了一句。
林轲不晓得女生九曲连环的小心思，站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不是啊，怎么这么问？”
“一见到你，总是想把心里边的事跟你说。”
窗户外边的车辆还在穿行，不过也许是夜深了，滚滚的车流却也逐渐变少。
“你能不能在这陪我？”程玉人抱着手，她身上是雪白的睡袍，虽然气色不太正常，但浑身都透着年轻女性独有的美好。
林轲先是啊了一句，随后跟个疯子似地说：“那不行，回去晚了邢路会骂我。”
“邢路？你爸爸？”
“啊？嗯。”
又一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眼看林轲要走，程玉人低低叹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重负全部吐出来。
“......其实，我今天没把事情说完。”
林轲停下脚步。
“曲广......我知道曲广怎么死的。”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背抵在墙上，整个人蜷在墙面的夹角里，显得异常地娇小。
“是高三的时候，高考结束，大家聚在一起吃散伙饭......”
那是炎热的夏季，班上六十多个学生分别聚在两个房间里嬉笑打闹着。
这次的聚餐是曲广发起的，他不过才在班里呆了一年，却和班上的众人混地很熟了，如果不是他发起的这次聚会，班上大半的女生都不会参加。
陈星星是最后到的，她和程玉人坐在一块，曲广见她进来，表情先是一僵，随后又笑嘻嘻地招呼她入座。
其实这次下馆子，还有一部分是给曲广庆祝考上了本市最好的一本，在大家的谈话里，时常对他表示恭喜。
“广哥，以后你可别想我们，像我可是要去大成都吃香的喝辣的，一点油水你都沾不到，你就留守本地当你的优秀学生吧。”
打趣他的是一个女生，另外几个也发表差不多半酸不酸半暧昧不暧昧的话。
“别说，我还真是羡慕陈星星。”一个小姑娘突然拿起酒杯站起来：“喏，现在变白了，变瘦变美了，又考上和广哥一样的大学，嗳，天知道多少柠檬围绕着我，酸死了。”
听到这话，曲广的表情先是一顿，用敬酒把话头揭过后又扭头悄悄去看陈星星。
的确，和初见时不一样了。
夜幕很快就降临，一大帮半大小子拿着酒杯敬来敬去，又从这个房间劝酒到另一个房间。
曲广是个靠谱的，他没敢喝太多，万一这么多“酒鬼”跑出去几个再来个百鬼夜行就闹大发了。
最后把人送地差不多，程玉人假装也被塞上了回家的出租，转脸就又下了车。
她一路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悄悄地跟在曲广身后。
没听错的话，刚才曲广在陈星星旁边说让她等等他，他亲自送星星回去。
嘿，好闺蜜当然要亲眼见见朋友被表白的过程啦！
街边的路灯昏黄，不少小蚊子迎着光亮扑腾。
陈星星的脸色一直不大好，她跟在曲广旁边走着，始终是一言不发。
“你真的能见到鬼吗？”曲广冷不防地一句，他着实是没找到话题聊，毕竟两人平日里的交集也不多。
“我有时也能看到一些。”他见女孩阴着脸不说话，就自言自语：“不过也不是时常能见着，嘿，跟你说你别吓着，我小时候还能和鬼魂说话呢。”
曲广想挑起陈星星的兴趣，说句实话，他一直听说这姑娘被校园暴力过，内心里本就十分同情她，后来又得知她家里情况不好，还有个弟弟给跳楼死了，哎，本就不太好的命运却又能看见鬼魂，真是可怜至极。
“......你说什么。”陈星星低着声音突然停下脚步。
程玉人躲在附近的植物后边凑近一些去听。
“你能和鬼对话？”她几乎是颤抖着身子，发出来的音节都带着飘忽的尾音。
曲广没注意到这一点，还以为是挑起了话题，十分开心：“嗯！是啊，可以哦~”
过了好半晌，陈星星垂着脸问：“你，你知道趴在我身后的是谁吗？他告诉过你吗？”
男生反应了一会她的话，才想起入学时候的事情，眯起眼睛：“不是你弟弟陈远？”
他其实也不知道那趴在她身后的鬼是谁，上学第一天他的确是被吓了一跳，因为那模模糊糊趴在她背后的影子太恐怖了，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和那鬼魂有什么交集，这不属于人间的玩意就消失不见了。
但他为了和这苦命的姑娘拉近点距离，还是大胆猜测那天的鬼魂就是陈远。
陈星星像是被刺激到了，突然抬起头睁大眼睛看他。
男孩以为她被吓到了，连忙把她拉近自己，那只有自己臆想出来的粉色泡泡在空气中荡漾。
“星星。”他低着声音抓住女孩的手：“我从没把这事告诉过别人，你是第一个知道的。我说出来只是想告诉你，别怕。我和你一样，我能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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