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哭声震天，宫女太监们好像在比谁的嗓门更大，一个比一个声高。
沈知言一点也不难过。哭得声高又有什么用，端妃娘娘也听不见。看着眼前这一群道貌岸然，各怀鬼胎的下人们，她心里一阵恶心。
沈知言自幼在离京城很远的青州长大，到了这京城后也不喜欢与那些装模做样的名媛一道，又因为父亲官职低，未曾见过端妃娘娘，所以与这位未来婆婆之间没有任何感情。
其实，她是有点讨厌端妃娘娘的。因为听王丞相家的大小姐——王瑶竹说，就是端妃娘娘向皇上提议，让她嫁给靖王的。
哼！那么多优秀的皇子不介绍给我，偏偏将一个杀人狂魔推给我，还说我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一想到这位始作俑者，沈知言的心就无法平静。可是眼前还是死者为大吧，这些道理她还是懂的。
赵季箴背对着他们，穿着孝服，跪在地上。远远看着，他身形高大，一身素缟，颇显悲伤。
沈知言看他一直不停地往火盆中添纸钱，心想这人演技可真高啊。旁人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
有一次，沈知言女扮男装溜出去玩，翻墙回府的时候碰见大哥和他那位叫赵节的朋友在园中凉亭里饮酒畅聊。她一时好奇，凑过去偷听了几句。听那个赵公子说靖王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端妃娘娘，这么多年的孝敬都是装出来的。
当时她想着这区区赵公子怎么可能会知道靖王的心思呢，以为他那都是因为喝酒醉了说的疯话，一点也不相信。如今看来，他那日所言很有几分可信。
眼前的赵季箴虽然跪着，可他的一条腿明显支了起来。沈知言知道这样做让人不会太累，她被齐氏罚跪的时候，这招都用烂了。
呵呵，还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呢，我看你演技可真不是一般人能与你匹敌的啊，和本小姐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老儿真是老了啊，竟然连这点小伎俩都没看穿。不过看这背影身形，怎么有些熟悉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老公公悄声提醒，靖王仁孝，自娘娘去后伤心悲恸，已经在端妃娘娘灵位前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林嬷嬷上前劝了几句，被王爷狠狠地骂了，其余下人们自是不敢再劝了。
沈知言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让我去伺候他吗，伺候就伺候呗，这不就是我来目的。她朝公公点头，“烦请公公引路。”
老公公将沈知言引到靖王面前，“王爷，沈家大姑娘来了。”
靖王好像没听见，没有任何反应。想是过于悲伤吧，娘娘，两位王爷如此孝顺，您也该欣慰了。老公公这样想着退了出去。
哼！流泪哭泣谁不会。沈知言也不理他，假装很虔诚地跪在靖王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一点点地烧纸钱。
头巾又宽又大，沈知言只能看见靖王的半张侧脸。悄悄瞅了几眼，还是觉得有一些熟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
靖王爷自十五岁后便一直在外领兵作战，杀人无数，战功显赫。一年前又因为平了南蛮战乱，被皇上赐为亲王。
在被皇上赐婚之前，沈知言整日里不是和沈知画掐架，就是和绿时溜出去胡闹，根本不知道这京城里还有个靖王爷。接到圣旨后，在父亲和大哥的耳提面命下，她才开始留意。听齐氏说那靖王爷是数一数二的英雄好汉，军功卓著······沈知言不相信齐氏嘴里吐出来的那些话，便让绿时悄悄去打听。
绿时打听来的和齐氏说的，完全相反。京城盛传，靖王一脸严肃，面无表情，却又生性风流，府上姬妾众多。当初他大灭南蛮，直接将南蛮王的头颅带了回来，说是送皇上的礼物。等皇上身边的老太监打开盒子的时候，血淋淋的啊，吓得老太监直接晕倒在地。靖王却在一旁看笑话。皇上因为这件事情大怒，虽然封了亲王，得了赏赐，但是收了军权，让他留在京中，学习礼仪教养。
沈知言越想越害怕，跪在一旁暗暗发抖，不敢多言。
“既然你来了，那就尽尽为人儿媳的责任吧。本王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接下来的两天两夜就靠王妃了。”见老公公已经走远，赵季箴立刻起身。
“哎哎哎••••••”沈知言还没来得及反驳，靖王已经大跨步离开了。她本想追上他问个清楚，可是害怕他真的是个杀人狂魔，又担心断了盆中的火对死者不敬，只好望着他的背影，回到原地跪下。
从沈知言刚踏进灵堂的时候，赵季箴就知道她来了。磨磨蹭蹭的，本王都跪了一天一夜了，还不知道主动来替本王。这个王妃智商堪忧啊！
刚回到王府，赵季箴就嘱咐林嬷嬷去陪着未来的王妃娘娘，按时送些饭食和汤水。
外人看着说没想到靖王和未来的王妃娘娘感情这么好，让人羡慕。只有沈知言心里清楚，这个林嬷嬷是混蛋赵季箴派来监视自己的！
整整两天两夜，她看着时刻盯着自己的林嬷嬷，一刻也不敢偷懒。
仪式结束的时候，沈知言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没办法站起来了。可她还是强撑着借着绿时的肩膀站了起来，心里暗自发誓：赵季箴，你等着。
“王妃娘娘这次是真的吃苦了，王爷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看着沈知言一瘸一拐的背影，林嬷嬷有些不忍心。
“谁让她总想着逃跑，不想做本王的妃子呢。”赵季箴看着主仆二人离开，嘴角上扬。京中混乱，不让她吃点苦，等入了王府，说不定又要翻墙逃跑。
沈知言在床上躺了十几日，最开始那几日的确是因为腿疼下不了床，后来却是因为看这段时间齐氏对自己毕恭毕敬，想多赖几天而已。
等她终于起身推开门的时候，院中的树叶都落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上面蹲着一群黑乌鸦，乱叫。
聒噪！
沈知言不喜欢这样的季节，因为对她最好的母亲就是在这样的日子离开她的。
不过有件事，沈知言却是很期待。母亲的忌日要到了，大哥肯定会回京。听说赵节和靖王的关系很好，到时候让哥哥出面，请那个赵节去和靖王说道说道，把这门亲事退了。
“绿时，母亲的忌日要到了，去准备些纸钱吧。”沈知言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起了已逝母亲的音容笑貌。
母亲是那样的美，她连母亲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沈复见女儿自从入宫送端妃娘娘后，很是安静，想着她应该是见过靖王了，心里应该也默认了这门亲事，便让正德将后院中的护卫撤了。
沈知言看着他们一个个消失在眼前，眼珠子一转，心中又想出一计。冬至要来了，到时候府里的人肯定都在忙着洒扫，准备节日盛宴，我是不是又可以溜出去啦。
哈哈哈。她越想越开心，连沈知画过来了都没发现。
“有什么好笑的，不就是要嫁给靖王吗，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而已，小心你啊，活不过第二天。”沈知画的心里一直因为自己的庶女身份自卑，可是她又不想被人看破，便总是想方设法找沈知言的麻烦。
“靖王好歹也是王爷啊，你呀，只是个庶女，肯定不能嫁给王爷的，顶多可以匹配哪家大臣的庶子吧。”沈知言听她这样说，便更加确定齐氏的那些话是骗自己的。她最讨厌沈知画这种态度了，想着自己要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这里了，便不想忍耐，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沈知言，你等着，我要去告诉父亲。”沈知画气得脸都鼓起来了，也不顾齐氏平日里的谆谆教导了，大跨步径直往前厅去。
哼！就会告诉父亲。沈知言撇撇嘴，吃着绿时端上来的糕点。
“小姐，这可怎么办。二小姐去向老爷告状，肯定会拉着夫人去的。到时候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难保老爷不会相信。”绿时看着二小姐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一脸的焦急。
“相信就相信呗，又不是第一次了，我都习惯了。”沈知言叹了口气，看着刚拿到嘴边的红豆糕，没了胃口。
“可是小姐，您怎么这么傻呢，二小姐她就是故意的。这次您入宫，我听红时说，夫人和二小姐都在等着看您被王爷羞辱欺负。前几日看您好端端地从宫里回来，故意来说话激怒您，惹您生气，让老爷惩罚您••••••”
沈知言不想再听，说自己累了，要歇一会，让绿时去准备午膳。绿时只好去了。
这些年，因为齐氏偏心，好事只想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堂堂一个大小姐，在府里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庶女。府里的丫鬟婆子也都见风使舵，只想着巴结那对母女。不过这些沈知言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父亲的态度。
可是她最在意的父亲，却为了自己的仕途，要将他的亲生女儿许配给整个京城中无人愿意嫁的靖王爷。沈知言不相信，父亲每日在朝堂，没有听过那些传言。
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枕头上，沈知言拉过身上的锦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冬至到了，一切如沈知言所料，府里众人都在井然有序地准备着晚宴。前几日收到了大哥的来信，说冬至这天回京，让她在府中等着，不用出城门迎接。可沈知言偏不干，就要去迎接。
她拉着绿时，大摇大摆地往门口去。好不凑钱，还没刚走几步，就被沈复和齐氏撞上了。
“言言，要出去？”沈复不用想都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沈知言只好老老实实地点头，“大哥说今日回来，女儿等不及了，想去城门处等着。”
“你大哥来信特意嘱咐过了，让你在府上等他即可。”沈复回道。
“是啊，我的大小姐，今日是冬至，外面乱，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是不要出去了。听说上个月，杨大人府里的大小姐因为偷跑出去，就被歹徒劫持了。好不容易救回来，人已经吓得半死了。你说你要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母亲怎么向你死去的母亲交待啊。”齐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向沈复哭诉。
呵！你和沈知画真不愧是母女啊，连告状的手段都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沈知言知道她这是因为前两天的事情报复自己。
上次若不是父亲警告齐氏，说言言虽然还未入王府，但已经是皇上亲自指婚的王妃了，尊卑有别，劝她不要再惹事端。她们母女肯定又要将王府闹个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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