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儿去完朱家庄子的第二天,朱大夫人便带着一群妯娌、下人,浩浩荡荡地到石家别庄,“看望”她们朱家的外甥女来了。
胡婆子见情况不对,一面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应对着,另一面则趁无人注意的时候,赶忙遣了庄子上的小厮,回国公府给二夫人报信去了。
然而,二夫人派来传话的人还没到,朱家大爷却在第二日,气势汹汹带着朱大夫人打上了门来。
那朱家人多势众,明显有备而来,石家下人阻拦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一顶小轿,将他们石家的姑娘,抬到了朱家的庄子上。一同跟去的,除了石文婧的贴身丫鬟——敏儿外,还有路老并珍儿、珠儿两个丫头。
又过了半个月,在朱家庄子上养病的表小姐石文婧病愈,朱大夫人并没有送她回石家,而是直接带着石文婧返京,将她安顿在了京城的朱府住下。
……
“朱大夫人,您朱家虽与石家连过亲,可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皇历了,两家早就断了来往的。现在石家二房的掌家夫人,可是姓‘高’的,没你们朱家什么事儿。抢了我石家的女儿,住到你朱家去,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信国公府二房正厅,一名身着松柏绿细绸衣衫的中年妇人,横眉怒目,端坐在主座上。一双涂了嫣红唇脂的厚唇,随着说话一张一合着,讲到激动处,那妇人抬起厚软的手掌,重重拍在结实的檀木桌面上,震得桌上茶碗中的茶水,渐出来了不少。
坐在她下首客座上的美妇人,抿唇笑了笑,态度很是随意,仿若那绿衣妇人刚刚的一番话,就如同投进深井中的石头,激不起一点水花来。
“呦——这石家二房原来和朱家没什么关系呀,那怎么我家明瑜的牌位,不在朱家放着,反在你石家的祠堂呢?那牌位上写着什么,恐怕……高妹妹比我更清楚吧。”说话的美妇人正是朱家大夫人,石文婧的大舅母。
她一面捏着帕子掩了掩上扬的嘴角,一面嗤笑着冲那生气妇人说道。
“你!”听朱大夫人提到了牌位,绿衣妇人气得扬手在桌上又是一拍,“我和夫人说的是石家女儿住到朱家的事,好端端的提那牌位做什么?!
朱大夫人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哎——我也不愿意提这些陈年旧事呀。我家小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最终被奸人所害,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现在想起来,我这心里的难过劲儿也没过去。”说着,朱大夫人用手帕拭了拭眼角。
“若不到万一,我们朱家人又岂会自揭伤疤呢?还不是二夫人您自己记性不好,说我们朱家与石家没关系,我这堂堂正正的舅家夫人,才来帮您回忆回忆呢。”
因恼怒而涨红脸的绿衣妇人,便是信国公府二房老爷石安城的继妻,三姑娘石文婧的继母。
半个月前,朱大夫人招呼不打,突然登门探望石文婧。别庄上的下人见朱家人来者不善,便匆忙跑回国公府报信,正向二夫人禀报时,刚好让来二房闲转的石老夫人给撞上了。
石老夫人在知道朱家的人,不请自来、强行登门后,非但没有怪罪朱大夫人的失礼之处,反而对石二夫人多加指责起来,说朱家人为了自家外甥女都不顾礼数了,显然是他们石家二房做得太过火,这才逼急了朱家。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二房的掌家夫人,高氏。
高氏自打嫁进石家门,就是二房的掌家夫人,与国公府上的婆母、叔伯、妯娌,一直都是一团和气地相处着。等她早产生下了二房的大少爷,地位更是稳固了起来,丈夫宠爱,婆婆省事,几个妯娌间也一直相安无事。
石家媳妇做了十年,身为婆母的石老夫人还从未这般指责过她呢。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朱家人上门的消息没过两天,京郊别庄的小厮又回来报,朱家大爷竟趁着休沐,匆匆赶到石家别庄,不顾府上众人的阻拦,直接将三姑娘石文婧抢到了朱家的庄子里。
这般强盗行径,哪有一点饱读诗书、朝廷命官的样子!
老夫人这回倒是大发雷霆了,可这怒火却依然没有朝着朱家,而是劈头盖脸将二夫人狠狠训斥了一通,令她闭门思过。强行收回了她在二房的管家权,交予大房的国公夫人先行代管,等朱家的事了了,再将其交到合适的人手上。
本就因朱家事而恼火的高氏,今日听见朱大夫人登门,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偷偷派了身边的婆子,将本要去大房见国公夫人的朱大夫人,引到了自己的二房来。
待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一番后,突然听对方提起了前面那位朱氏夫人,高氏整个人如同被泼了油的烈火一般,彻底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叫嚷了起来:“你们朱家好没脸,还舅家夫人呢?当初说断交的可是你们朱家,现在跑这儿来充什么亲戚贵客!”
“十年来,信国公府可一直都和我忠武将军府走动着,你们朱家的节礼,我怎么从未见到过!”
“放肆!”正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屋内几人俱是一惊,抬眼望去,只见一名头发花白、身着栗色万字纹锦袄的老妇人,在身旁锦衣妇人的搀扶下,缓步从廊上远远走来。
老妇人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乱,整齐的发髻上只插了几根通体翠绿的玉簪,黑色的丝绒抹额上面绣着暗八仙纹样,抹额当中一颗硕大的明珠,发出耀目的华光。
二房的仆从在看到那老妇和她身边的端庄女子时,一个个噤若寒蝉,立刻跪下给那两人行礼。
而刚刚还暴跳如雷的二夫人高氏,现在则如老鼠见了猫儿一般,整个人缩成一团,藏在朱大夫人身后,盯着鞋尖,头也不敢抬地请安道:“母、母……母亲安好,大……大嫂安好、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她额头滚落。
一旁的朱大夫人听后心中明了,面含浅笑,十分得体的福了福身子:“给石老夫人请安,给国公夫人请安。”
“今日叨扰府上,本是打算和国公夫人谈谈我家那外甥女儿的事,不曾想……”朱大夫人说着,不好意思地轻笑了笑,脸上恰到好处浮出一抹红云,“这信国公府玉宇琼楼、精巧别致,晚辈只顾着看景儿,却跟丢了带路的下人,一时误入了二夫人的院子。”
“多亏了二夫人的盛情款待,这才解了晚辈的尴尬呢。”
石老夫人了然地笑着点点头,很是亲热地拉过朱大夫人的手,道:“你这孩子看着就伶俐,朱家有你这么个儿媳妇真是幸事啊。不像我家……竟是些不争气的!”
说着,她狠狠瞪了一眼缩在一旁不敢吱声的高氏。
互相寒暄完,国公夫人朝着二房的下人吩咐了几句,随后便与朱大夫人一左一右,扶着石家老夫人往信国公府的正院走去。
三人相谈甚欢的亲密模样,宛如母女、姐妹一般,看得被关在二房不得外出的高氏,气得一个劲儿跺脚。
……
“老夫人请放心,文婧那丫头一切安好,等她在朱家与那些姐姐妹妹多玩耍几日,晚辈便亲自将她送回到府上。”朱大夫人笑靥盈盈地说道。
“好好好!跟着你家姑娘一起,我是再放心不过的。”石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和善的笑容衬着整个人如菩萨一般,“你们朱家可是出了名的簪缨世家,家风清正,子孙有为,若我家三丫头能多和你家孩子接触接触,学上那一星半点儿,也是大有裨益呀。”
“老夫人过奖了。我家孩子资质平平,哪里有咱们文婧一半灵秀呀。就是……”
见朱大夫人突然欲言又止,一脸涩然的样子,石老夫人心中一慌,急忙问道:“怎么了,可是我家那三丫头闯了祸了?你尽管放心说,老身不是那蛮不讲理、护犊子的人。”
朱大夫人状若为难地低头不语,一抹意味不明从眼中一闪而过。
一旁作陪的国公夫人,见此情形也有些着急,蹙着眉,小心翼翼试探道:“可是……三姑娘对长辈不敬了?还是说……三姑娘与贵府小姐起了什么争执?”
朱大夫人摇了摇头,满脸愧色道:“不是不是!文婧她是再懂事不过的一个孩子了,孝顺长辈,友爱姐妹,满府上下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就是……文婧那孩子,实在是让人心疼,原先粉琢玉砌般的一个小人儿,竟因为出痘没有将养好,身上落下了些疤痕。”
说着,朱大夫人便抽泣了起来。
“疤痕?怎么会?路大夫不是跟去了吗?”听说石文婧身上留了疤,石老夫人很是震惊。
“路大夫是一直跟着文婧不假,也早早就给她备好了养肤的药膏。可再好的大夫、再好的药,也挡不住背后有那刁奴使坏呀。”
朱大夫人红着眼眶,一脸忿然,一把握住石老夫人的双手,哭诉道:“派去庄子上伺候文婧的下人有几十个,可真正能让她使唤得动的内屋丫头,就那敏儿一人。那些个刁奴平时躲懒、使性、刁难人也就罢了,竟还胆大包天到偷换主子的东西!”
“您是说——原本三姑娘用来养肤祛疤的药膏,让府里的下人偷偷给换了?”一旁作陪的国公夫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
“正是!正是!”朱大夫人忙不迭地说。
“哼!那些个刁奴倒是识货,知道你府上路大夫制的东西不是凡品,趁着敏儿丫头伺候文婧沐浴时,偷偷溜进屋里,将那药膏挖走了一大块。你说她偷就偷吧,以文婧那丫头的性子,即使发现了也权当没看见。可那些贱婢竟因为担心偷盗之事败落受处罚,将自己平时用的粗陋面脂混了进去!”
“两种脂膏颜色接近,又都是草木味道,等发现不对劲儿时,文婧已用了那污糟玩意儿十多天了!”
“可恶至极!实在是可恶之极!”石老夫人勃然大怒,将手上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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