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陈年旧事,又涉及到后宅阴私,路老不便给两个丫头一一细说,只略微提了下因为早年朱氏夫人的缘故,石朱两家虽是姻亲,却早已断了往来的事。
可哪怕只讲了一小部分内容,也听得珍儿、珠儿两人微张着小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这关系看起来像是断了,两家也确确实实将近十年没再走动过。可只要有三姑娘这个外甥女儿在,甥舅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再续上联系又有什么难的。”珍儿坐在矮凳上,双手支着脑袋感叹道。
一旁的珠儿听后,也跟着叹了一声:“是呀——有个这么得力的外家,一旦朱家和府里恢复了亲戚往来,三小姐就有了朱氏一门做靠山,这地位自然就今非昔比起来,腰杆也能跟着硬气了。”
“恐怕到了那时,在咱们老夫人眼中,府上五位姑娘的分量,也要因此而重新排序了。咱们这位三小姐以后呀,虽说比不得国公爷亲生的两位姑娘,可在二房的三位姑娘中,她却能从曾经的碌碌无闻,一下子变得独占鳌头起来。”
其实这一世,珠儿和石文婧前后相处不过十来日,对方对她还只是处于初步试探阶段,既不够了解,又不够信任,自然也就未曾动过要借她往庄子外传递消息的心思。
有关汝州朱氏的事,石文婧也一直是闷在心里,从未对她提起过。
珠儿之所以借着上辈子的记忆,将石文婧暗自谋划着要与朱家联系的事,提前告诉给路老,除了想隐晦地揭露她表里不一、深谋隐忍的本质,让路老他们对石文婧尽早防备起来外,更是要将她与珍儿可能面临的麻烦彻底摊开,为日后早做打算。
“哎呀!”
想通了这里面的根结,珍儿忍不住惊呼了出来:“要真是这样,那咱们以后不就要有大麻烦了吗!?”
“三姑娘将来一旦得势,自然要趁着势头正猛,给自己好好出口恶气的。虽没法儿把那始作俑者的二夫人给怎么样,可若是收拾几个慢待过她的奴才,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呀!”
珍儿的猜测没有错,石文婧在上一世,确实是这么做了。
自打他们回府以后,石文婧便借着老夫人对她的偏爱和纵容,开始故意寻下人们的过错,前前后后处理了一大批人。除过已被石文婧收为己用的珠儿,和后来被路老要到药室帮忙的珍儿外,当初同去别庄伺候的奴才们,竟无一例外,全都受了罚,最后要么是被发卖掉、要么是被撵去了外院。
下场——竟和高氏当初做主,所处罚的石文婧的旧仆,没有任何区别。
至于石老夫人,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对二夫人当初的所作所为冷眼旁观、轻轻揭过,维持着面上的相安无事,而是当着石家二爷和众多仆从的面,狠狠斥责了她一顿。
最后,作为处罚,更是夺了二夫人在二房的管家权,全部交到石文婧这个才刚满十二岁的小姑娘手上。
石老夫人宁可得罪高氏背后的忠武将军府,也要将石文婧捧起来,除过石文婧本身秀外慧中、暗藏锋芒,她自身的价值值得被重用外,更因其外家所在的汝州朱氏是少有的簪缨世家,随朝代更迭,历经上百年依然屹立不倒,弟子众多、才俊辈出,在大梁的势力远超信国公府。
这也是为什么,直到“软弱可欺”的石文婧被“撵”出了府,石老夫人也依然不愿彻底将她放弃,不顾二夫人明里暗里的阻拦 ,强势地派了自己身边最为得用的路老大夫,跟过来盯着。
见珍儿哭丧着脸,愁云满面,珠儿不忍好友再这么忧心忡忡下去,忙故作轻松地宽慰道:“三小姐是有个厉害的外家不假,可这朱家与她久不来往,没个合适的契机,以朱家大爷的身份,是不会轻易就让三小姐搭上话的。更何况三小姐现在病得起不来身,下人里头也没个愿意替她冒险奔走的。”
“一时半刻——咱们这位有着大靠山的三小姐,且立不起来呢!”
“对呀,就算三姑娘要借着朱家起势,也得先和他们接上头呀。”听珠儿这么一说,珍儿原本垮着的脸,一下子神采飞扬了起来:“这别庄虽说不如国公府后院管得严,可到底也是胡婆子她们一手把控着的,没个人内外打点、帮衬着,三姑娘哪儿能那么容易就和朱家联系上呀。”
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珠儿,揶揄道:“本来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的,毕竟有个傻大胆的热心丫头念着她,替她涉险更是无所畏惧。可谁能想到,那个傻丫头突然开了窍,迷途知返起来。”
“这下咱们三姑娘可算是失了个好帮手,彻底孤立无援喽。”
看着两个丫头转眼便笑逐颜开起来,全然不见方才的愁眉苦脸,路老嘴角微翘地轻摇了摇头:“你们两个小东西呀……”
珍儿随即凑到路老身边,一边冲着珠儿做了个鬼脸,一边摇着路老的胳膊,道:“路老,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假若咱们这位三姑娘,以前是只骗过了所有人,故意装羊的狼,那她现在便是只掉在地窖里的狼,没有外力先把她从窖里弄上来,她又如何冲到人堆里,用那利爪和獠牙去咬人、伤人呢?”
珍儿说罢,珠儿也起身凑到路老的另一边,接着说:“是呀,路老。哪怕三小姐真的想要收拾我们,也得等她真正得势了。这老虎还病着呢,一时半会儿吃不了人的。”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您老人家呢么,难道您就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挨罚遭罪?”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珠儿也抓过路老的手臂,撒娇着摇了起来。
“你们两个呀……真是看我老头子好说话,便彻底赖上我了。平时三不五时的就要给你们寻摸些好吃的、好玩的不说,遇上麻烦了,还得我这个糟老头子替你们收拾残局。”路老一边无奈地说着,一边在两个丫头额头上点了一下。
“也罢也罢,老头子我虽说老迈无为、德薄才疏,向来没什么大本事,可护着你们这两个小东西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
“路老大夫,您是老夫人跟前得用的人,与咱们国公府签的又是聘用文书,满府上下除了老夫人外,没几个人能指派得动您。至于这府上签了身契的丫头们,她们的主人是咱们信国公府上的各位主子们,我们这几个管事,不过是代主子行看管、调派之事罢了。”
庄子西侧的一处小院中,胡婆子穿着一件半新的茶褐色长袄,歪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漫不经心的语气中透着几分盛气凌人:“您一个外聘来的府医,开口就问我讨要这国公府的下人,这个主呀,呵——您做不得,我也做不得!”
路老端坐在她下手的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在听到嗤笑声时,平淡的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胡妈妈说的是,这国公府的下人,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府医能用得起的呢。不过……”
路老说着,从袖口处掏出一个信封,侧身递向了一旁的胡婆子。
“这不是老夫人担心老朽年岁上涨,很多药室的活计忙活起来力有不逮,怕耽误了咱们三姑娘养病,这才施恩,给老朽拨派了两个丫头来帮忙。”
“这是……”胡婆子接过信,面带疑惑地将信封拆开,拿着里面的信件细细查阅起来。
“这是老夫人的信件,瞧瞧看,那上头的印信可对?”路老说着,伸手在信纸的一角点了点,“胡妈妈且放宽心,这签名、字迹可以仿冒,老夫人和国公夫人的私印却是独一份儿的,没人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路老大夫说的哪里话,既然是老夫人决定的事,咱们做下人的,自然是要依令行事的。”胡婆子收起信件,抿着嘴角点了点头,随即脸上又露出几分难色:“就是……本来这庄子上的活计已经分派好了,大家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突然少了两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咱们三姑娘那里。”
见胡婆子已没有了适才的趾高气昂,语气很是客气,路老笑了笑。
“胡妈妈放心,这到药室帮忙的人选,老朽是细细考量过的。别庄上的丫头们,就这珍儿、珠儿两个最适合到我这儿来。”一边态度谦和地解释着,一边帮着胡婆子添了杯茶。
“咱们庄子上的伶俐丫头不少,可好些都是二夫人精心调|教出来,安排在内院伺候主子们的,平日做的都是些细巧活儿。三姑娘那儿离不得这些丫头们近身伺候不说,让几个白白净净的姑娘到我这药室来,成天跟泥土、烂草打交道,我这光想一想呀,心中就甚是不忍,真真是委屈了这些精细姑娘。”
“而那两个丫头呢,自打她们入府,就一直在偏院,做得一贯是些粗活、杂活,细致的活计她们做不来,可放到我这药室干些脏活累活的,倒是刚刚好,我使唤起她们两个来也不心疼啊。”
“既不耽误那些近身伺候三姑娘的丫头们做事,又有人能把我这儿的粗活给解决了。这样的安排,难道不是两全其美吗?”
胡婆子听后微眯着双眼,端在手中的茶杯轻晃了一下,“您说的在理。”
“怕咱们三姑娘到庄子上委屈了,二夫人在安排人手时,便特地比其他姑娘的份例厚了三成。这里里外外跟着伺候的丫头们呀,比在国公府也是只多不少了。别说是短了两个粗使丫头,就是这直接伺候三姑娘的内院丫头调走三五个,满院子的活计也是安排得过来的。”
说完,胡婆子将茶杯稳稳搁在桌子上,“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去叫人,给那两个丫头知会一声。还请路老大夫以后多费心了,若是她们俩有什么偷懒、不服管教的地方,尽管过来告诉我,我一定将她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不会耽误您半点功夫……”
两个丫头从偏院调派到药室的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珍儿、珠儿听到信后,收拾了各自的衣服,一个抱着铺盖,一个扛着包袱,离开了下人们住的后罩房,往路老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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