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那年卡普能想到办法带她出来，听说也是找了战国费了老大的劲，才申请到那么一个机会，能将洛卡从科研院带出来——但结局是洛卡自己去拒绝了。
卡普并不能想到，他千辛万苦申请来的名额，不过是洛卡的上级动动手指头的结果。那个时候她在院里学习已经满一年，也大约摸清了她的上级的脾气。
她的上级最喜欢的操作就是看着猎物在手心里无力地挣扎，最后又毫无办法只能回到他身边的模样。
嗯，是个抖S来的。
她那个时候对姐姐的死因充满了疑惑与执着，加之身边唯一的同伴埃拉恰巧生病，被接进医院“养病”，别说卡普来接，就算是艾斯来接她都不一定会走。
后来她试图查清姐姐死因的意图被看穿，对方甚至开始不再禁锢埃拉的人身自由。就像这回她违背纪律独自行动根本没和上级报告，上级甚至敢把埃拉派出来找人。
但她的心思被猜得很准，在将姐姐的死因摸清楚之前，洛卡绝不会离开科研院。
即使是艾斯和路飞同时来找她，她都不一定会动摇。
她蹭着艾斯的手臂纠结了很久，最后悲哀地发现自己没办法就这么跟他走。
——那有办法把他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洛卡悚然一惊，被一瞬间划过自己脑海的想法吓得浑身僵硬。
*
洛卡以前和埃拉一起看些酸溜溜的言情剧的时候，还对里头的所谓钢铁直男没有任何的感觉，甚至嘲笑过剧中的一些直男操作——比如给妹子买了条绿底红花款式老气的裙子当生日礼物、对女朋友的羞涩表白毫无察觉、女朋友说天凉了好冷啊他说哦那下次你要和我一样多穿点之类的，耿直傻气还透着点可爱的操作。
直到轮到自己了她才知道那是多么的憋屈和气人。
偏偏她遇到的还是最令人发指的那一种。
和有眼不识通缉犯从头到尾无视艾斯的胖管家不同，这家的女仆倒是慧眼识珠，打一见面眼神紧紧黏着艾斯不放，双颊绯红，紧张地搅着手指将他们往宅子里带，一句“夫人已经为二位打点好一切”说得含羞带怯柔情万种，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隐隐带着几分娇俏和媚意。
艾斯对她的羞涩之情没什么感觉，应该是完全没有看出来。于是他礼貌地朝她笑了笑：“谢谢。”
洛卡觉得憋屈，很憋屈。
艾斯是笑起来很阳光的类型，这是洛卡相当中意的一点，当然她早就该想到这也是别的女性会中意的一点。
果然这位女仆看起来更羞涩了，眼中的柔情蜜意愈发浓厚了。
……这个时候如果洛卡发火会不会显得特别莫名其妙？艾斯估计理解不了她生气的点，女仆要是趁她生气穷追猛打，她就会更气，发展到后来就会坐实妒妇的罪名。
而且——而且现在不是生这种气的好时机啊……她还有事没做完，她还得回到科研院去，要是在这种地方瞎吃飞醋忍不住把艾斯定了下来，心猿意马地回到科研院，估计都静不下心来做事了。
真要是定下来了那可就是异地恋了啊！
但现在她和艾斯最多算个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连摆出正宫的霸气模样的资格也没有。
想着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洛卡没注意到艾斯停了下来，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洛卡小姐。”那位女仆这才怯怯地看了洛卡一眼，“这是您的房间。”
“那他的房间呢？”洛卡开口问道，声音干巴巴的。
“这位先生的房间在走廊另一头……”
“不用麻烦了，他和我睡就好了。”洛卡没耐心听完她的话，那缓缓的语速和怯怯的语气让洛卡无比烦躁。她没有再理会那个女仆，一把将艾斯推进房间，使劲地甩上了门。
关上门后她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既生气艾斯的毫无反应也生气自己的幼稚行为。
啊啊啊真的太丢人了！太丢人了！一点也不成熟！一点也不端庄！表现得那么没有风度和胸襟，又丢了面子又没有里子，旁边那个直男还毫无感觉！
艾斯环顾了一圈周围，有些不自在地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洛卡，我们真的要一起睡啊？小时候达旦说过……不结婚不可以住一起的……”
洛卡抬头，瞪了他一眼。
她开口了，声音仍然干巴巴的：“我这是保护你免于别人的觊觎。”
艾斯不解：“觊觎？”
洛卡看着他，突然也就意识到，他根本看不出来刚才那个妹子对他的意思，八成也看不出来自己对他的意思，欣慰之余又有些泄气：“没什么，你只要知道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才这么干的就行了。”
为了他的安全要和他住在一起？
艾斯一时之间没能别过来这个逻辑，但是和洛卡独处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妙。
当初她亲了他的唇角一下，然后就突然离开了他的世界。他找过她很多年，走过很多地方，有些时候会隐约想起，年少时期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天真而浪漫的典礼。至今他的梦里还会出现十三岁的洛卡穿着婚纱回到他身边的模样。
……虽然后来他在喝酒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这个梦想，被马尔科反复科普和警告让一个十三岁的女孩披上婚纱嫁给他是违反道德准则会被千夫所指的——如果是在以前那只能算是年少时期的梦想，对于已经二十岁的艾斯来说那毫无疑问就是变态行为。
直到他反复解释洛卡今年应该已经十八岁，马尔科才将信将疑地停止科普。
洛卡现在就坐在他的对面，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与她单独相处，他总是想起当年那个青涩稚嫩的亲吻。
现在他终于找到这个女孩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没持续多久，他就明显感觉到，如今的洛卡已经和当初大不相同了。她正被人逼着做不愿做的事情，正承受着他想象不到的压力，眉眼间的喜悦不再像当初那样毫无顾忌，嘴角的笑意也总带着些无奈的疲惫。
但他向来尊重她的意见。
等她做完想做的事情，他是不是就能带走一个完整的她了？
对面的洛卡蜷在沙发里咬着手指头沉思了一阵子：“……艾斯，在想办法查清我姐姐的死因之前，我不能和你走。”
艾斯微愣：“……嗯，我知道。”
“这个家族和科研院合作已久，当初也是姐姐提出的让这座岛成为长期货源，稳定合作——所以我想看看这里能不能找到点线索。家产什么的……还是交给我的上级来解决吧。”
以及洛卡是真的没有什么查案的天赋，这家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才会让上级来替他们主持公道啊？
“所以。”洛卡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先回去吧，回到你们家船长的身边去，等我把事情做完了，我就去找你。”
“到了那个时候——”艾斯看着她蓝色的双眸，那眸中已经没了当年那样清亮的光，“你就不会再去别的地方了吧？”
这是个问句，被他说出来却是以相当笃定的语气。
“当然。”洛卡笑了，移开目光看向悬吊在天花板上的那盏水晶吊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说要带我回家也好，让我跟着你也好，我都听你的。”
“那要是让你嫁……”
“等等，外面有人。”
洛卡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急促的敲门声即刻响起。
艾斯看着再次急匆匆地推门而入的那个胖管家，只觉得郁结于胸，一口浊气滞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心下略有些烦躁，夹杂着愤怒、不甘和郁闷的情绪，似乎只能将眼前的胖管家胖揍一顿才可抒发一二。
胖管家看都没看他一眼，进门后急急地喘息了一阵，擦了擦额头的汗：“洛、洛卡小姐，出事了……求您去看看夫人吧！”
洛卡皱了皱眉，若不是因为她和艾斯的谈话内容涉及到很多秘密，她也不会强行打断艾斯的话。想到此处她的语气就有些不快：“你家夫人怎么了？”
“……她服毒了！”
“……”洛卡皱起眉，只能拉起艾斯跟在胖管家的身后，“怎么回事？好好的服什么毒？”
“我家夫人想起老爷还在的时候，一时伤心过度，就……”
她家老爷也不是昨天才死的，她这时候发什么疯？
还没赶到夫人所在的房间，穿过庭院中间的小花园、拐过好几条走廊，终于看到前头的长廊里，女仆们端着热水和毛巾匆匆地走出来。
其中一名女仆手里端着的水盆里有黑血渐渐溶开来——洛卡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夫人性命无虞。
“不好了……不好了！”然而里面却传出医女受惊的尖叫，“夫人见红了……她流产了！快端热水来！夫人……夫人流产了！”
……流产？
洛卡和艾斯有些呆滞地站在长廊的一边，看着女仆们的脚步变得更为匆忙，所有人脸上的神情变得更为慌乱，里头医女的声音愈发尖细：“快！不能让夫人昏过去……你是死的吗？还不快去准备堕胎药！事到如今……只能选择保住夫人的命……”
门外的胖管家一愣，死死瞪着房里的景象，眼珠几乎要脱出眼眶。他的胸腔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剧烈起伏，嘴里不断念叨着“孩子”、“继承人”之类的字眼，右手缓缓抬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心脏，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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