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洛卡被带到科研院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她依稀记得那是黄昏时分，她被带进一个宽阔的资料室，领她前来的人只将她带到门口，就朝她鞠了个躬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因为那个人说，一般无关人员是不能进入这里的，所以被带来这里的只有洛卡一人，埃拉被安顿在了她们以后的宿舍里。
她就自己慢慢地走了进去。夕阳快要落入远处的海平面，金红色的阳光穿过窗户投射到里头一排一排的资料柜上，将玻璃柜里的纸张染成了柔和的浅金色。洛卡打开柜门伸手一摸，明明有那样暖人的颜色，那些资料却毫无温度，捏在手里冷冰冰的。
忽然洛卡停住了脚步。
她原本以为这里放满了资料柜，没想到靠近窗边的地方还放着一张办公桌。她沿着墙面慢慢走，经过了所有的资料柜，到了尽头才发现这里还有别人。
那个男人静静地坐在办公桌前，保持着抱着双臂的姿势坐在桌前，看着光洁如新的桌面。
看到洛卡从柜子后面走出来，他缓缓抬起了头。
似乎并不意外洛卡的出现，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你就是那个要代替奥莉薇亚的人？”
这一路上，会对姐姐直呼其名的人好像不多。
这个人戴着一顶帽子，皮肤黝黑，胸前别着一朵蔷薇花，西装外头披着一件雪白的外套，不用看洛卡也知道外套背后写了“正义”二字。他看着洛卡——由于这个人身形高大，与其说是看，洛卡觉得那更像是“睥睨”。被他审视的目光从上而下地扫了一遍，洛卡下意识地感到一丝害怕。
“我叫洛卡。”她看着那个人，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你……你认识我姐姐吗？”
“你姐姐？”
“就是奥莉薇亚。”洛卡搓了搓衣角，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人令她望而生畏，“你对她直呼其名，你说到她的时候好像也没有敌意。”
萨卡斯基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就是她的妹妹？”
“……你听她提过我？”
萨卡斯基站了起来，将办公桌让给眼前这个在他看来牙还没长齐的小姑娘：“常听她提。”
只此一句，不再多答。
“那她现在好吗？”洛卡开心地凑近，先前那种莫名恐惧的情感被冲散了不少，“她有好好吃饭吗？我姐姐经常为了研究顾不上吃饭……还有我听说她现在……”
“你没听卡普说吗？”萨卡斯基看着她，将她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还有些担忧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外出执行任务受了重伤，已经死了。”
洛卡愣住了。萨卡斯基看到她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怎么会……他们说我来了就能见到她了……”
“如果她还在的话。”萨卡斯基看着她，“他们是不会急匆匆地找到你的。”
他逆着光站在办公桌前，洛卡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的眼睛被帽檐的阴影挡住了，唇角紧抿着，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股寒意缓缓地从脚底升起。
那个男人绕开办公桌往门外走去，经过她身边时似乎对她说了一句话，洛卡恍惚之下没有听清，那人已经大步而去，消失在了门后。
门锁扣上锁舌的咔嚓声让洛卡猛地醒了过来，她转过身想要追过去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步子迈开去却突然双腿一软，直接跌在地上。手臂即刻便传来带着些麻意的痛感，她却全然顾不上。
洛卡坐起来，满眼都是慌张。
不行——不行，得去问明白刚才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站起来，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听到自己的呼吸愈发急促，明明想要抬腿往前跑去，却每踩一步都觉得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有千斤重，脚步声落在耳里又被远远地拉开去，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疲软的无力感。
双手触上门把时洛卡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是：
“……逃避没有任何用处，你只能学会面对。”
眼泪突然从眼角滑落，砸到了她不停颤抖的指尖。
*
这是天气不错的一天。
由于昨晚望了一晚上的风，娜美一觉睡到中午，揉了揉有些酸涩的双眼，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眼下泛青，唇色泛白，神色憔悴不说，额头上甚至冒出来一颗痘。
“……啊，看来还真是不能随便熬夜，都长痘了……下次还是叫他们守夜吧。”娜美这么对自己说着，胡乱地抓了抓自己橙色的短发，拿起牙膏往牙刷上挤了一点，牙膏温和的薄荷味让她清醒了不少。
窗外的日头盛了，一眼望去海面十分平静，天际飞过一群不知名的鸟儿，排着队振翅远去的模样甚是有趣；午后的风带着这热天里独有的温度钻进她的盥洗室，带着海水咸腥的味道，连漂在海面上的那只木桶看上去都分外可爱。
嗯？木桶？
娜美不由自主地咬住了自己的牙刷——这油然而生的熟悉感是什么鬼？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只木桶绝对会漂到他们的船附近，里面会钻出来一个人，然后爬上他们的船大摇大摆地求援。
娜美迅速洗漱完毕，跑到甲板上一看，路飞果然正在外头和乔巴一起唱着一首因为跑调了所以显得很难听的歌。
既然不是路飞——她扒在船边朝下一看，那只木桶已经漂得很近了，在船身上悠悠地撞了一下，缓缓荡开去一些，又慢慢地靠近，轻轻地与船身撞了一下。
木桶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在里头捣鼓了几下，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过了一阵子那桶盖终于被顶开了，里头的人松了口气，从木桶里钻了出来。
那个人穿着一件白大褂，白大褂上沾着酒红色的污渍——从桶盖被顶开的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浓烈的葡萄酒的香气看来，那应该是酒渍。这女孩——从她长长的白色卷发和纤细的腰肢来看这是个女孩。这女孩从酒桶里站起来，仰头看见了船上的娜美，傻乎乎地朝她笑了笑，大约是因为醉酒，所以声线显得有几分沙哑，更透出几分柔媚：“嗨~美女！”
娜美不晓得自己怎么回事，也伸出手朝她挥了挥。
“……不对我在干什么啊！快上来啊你！下面很危险的……索隆山治还不快过来搭把手！”
不出娜美所料，这女孩醉了。
她一直躲在一个酒桶里头，并且照这个架势来看娜美丝毫不怀疑她是一个人干掉了一桶酒，才会这样醉得一塌糊涂。
把她弄上来之后娜美费劲地让她躺在躺椅上，一脚将目光黏在女孩身上就不肯移开的山治踢去熬醒酒汤，左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小心翼翼地放下去，另一手不厌其烦地拍掉女孩坚持不懈缠到娜美腰上的手——一个女孩子醉酒之后也会对其他女孩子上下其手吗？
并且这是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子。她大概是常年在室内不怎么出门，皮肤白的发光，小巧的鼻子翘而挺，迷迷瞪瞪半睁半闭间娜美看清了她那双幽蓝的眸子——这可是少见的瞳色。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包在微卷的白发里头，即使是醉得全无理智，也精致得宛如从油画里走出来一般。
“小姐姐，来嗨呀，你这么漂亮，我们遇到就是缘分……”
她嘴里说这些颠三倒四没什么逻辑的话，双唇开开合合，时不时蹦出些娜美听不懂的词，倒不是什么脏话，估计是说的哪个岛上的方言？然后她坐了起来，委委屈屈地拉了拉娜美的手指：“小姐姐，你为什么不理我？”
娜美：“……”
娜美转头朝厨房吼了一句：“醒酒汤好了没？！”
“来了来了！”山治端着一盅热汤从厨房飞奔出来，狗腿地对娜美道，“保证色香味俱全！”
娜美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一阵，不顾女孩的反抗把汤灌进了她嘴里。
女孩在茫然中砸吧砸吧嘴，觉得还挺好喝，便自己拿过那个盅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好一会。
终于获得解放的娜美后退三大步，警觉地看着那个女孩。
汤有些烫嘴，洛卡吹了吹，汤仍然没有凉下来，她有些沮丧地把汤盅举高，眼巴巴地看着娜美。
“……干嘛？还要我喂你啊？”娜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都拿过去了就自己喝！”
“什么什么，你们捡了个人啊？”此时不远处的路飞和乔巴终于把歌唱完了，赶着过来凑个热闹，“哇，好大的酒味……”
然后他看着那个坐在躺椅上一口一口喝着汤同时瘪着嘴似乎还有些委屈的姑娘，直接呆在了原地。
“……怎么？”娜美伸出手来在路飞眼前晃了晃，“你是被山治同化了还是被雷劈了？”
“洛、洛、洛……洛卡啊！！！”
这声吼他用了十足的力气，把周围的人都唬了一跳。那个女孩被他吓得差点从躺椅上蹦起来，正无措地环顾四周寻找是谁在叫自己的时候，冷不防被一个少年紧紧地抱住了。
“你去哪里了我一直找不到你啊！我对不起你啊洛卡！要是当年我能找到你的话你就不会失踪这么多年了！我好后悔嗷！我真的好后悔嗷！啊嗷嗷嗷呜呜呜啊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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