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白发姑娘茫然地看着这个八爪鱼一般扒着自己不放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头：“……哦，你不用责怪自己的，任何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不要急，不要怕，摸摸头，么么哒，哭这么狠对身体不好……咦，是我醉糊涂了吗？我怎么瞅着你长得有点像我弟呢？”
路飞抱着她哭得更狠了：“……就是我啊！我就是你弟啊！”
洛卡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手揽着路飞的肩膀，另一手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半天，终于从怀里摸出来两张通缉令，她抖开其中一张凑近了仔细看，看到艾斯那张放大的笑脸之后嘟囔了一句“哦不是这个”，揉成一团塞回怀里之后又利索地抖开另一张，在路飞和路飞的通缉令之间来回端详了好久。
“弟啊，你哭起来堪比整容啊，还是往丑了整的那种哇。嘴一瘪脸一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姐差点认不出来你啊……”
她有些愧疚地捏了捏路飞的脸，这会倒是不介意沾上他的眼泪鼻涕了。她打了个哈欠，不知是因为困意来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就连眼角滑下温热的泪水她也顾不上去擦一擦，直挺挺地倒在路飞的肩上，“唉，你姐我太不容易了，你不知道我出来一趟有多难……我睡一会……”
——长大还是有些好处的。比如说小的时候无论洛卡怎么逼着路飞叫姐姐路飞都不叫，自始至终都是耿直地直呼她的名字，长大了倒是能爽快地承认她是姐姐了。她迷糊间听见路飞响亮地应了一声，然后抱着她坐好，手臂伸长在自己腰上缠了好几圈。
她想笑，但是没什么力气。她在木桶里漂了好久好久，实在是有些累了。
*
“……也就是说，你不是医生，是药剂师？”
直到洛卡自己醒来，解释了自己为何会不在单位好好待着反而漂在大海上，船上由于洛卡突然出现的骚动这才停止，船员们在洛卡身边围成一圈，听她细细讲述她的来历——娜美挡在洛卡身前，熟练地一脚踹在一直蠢蠢欲动想要上前的某位厨师的脸上，看着洛卡那双漂亮的蓝瞳问道。
洛卡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她喝醉了酒又一口气睡了一下午，现在昏昏沉沉头痛不已：“是的。我在一家研究所工作。这家研究所……属于私人性质，所以没什么假期，社畜太苦了，唉。我这次出来是为了去一个岛上调查一个事……我们有一批药的货源突然断了，供货商没给任何解释。如果他们停止供货，研究所半年内的药品研究都将被迫停止运行。我也是没办法。出海还没走多久呢我们的船就遇到了暴风雨，那会我正好喝醉了没注意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抱着一块床板在海面漂了，周围除了木桶啥也没有……”
“你要去哪个岛啊？”路飞伸长了脖子，“如果近的话我可以送你去——话说你干脆就留下来嘛，留下来做我的船员，我们都那么久没见了……”
洛卡宠溺地隔着草帽拍了拍他的脑袋：“可你的船上已经有医生和航海士了呀。”
她看了一眼躲在不远处扒着椅子腿试图把自己藏起来、但大半个身子都颤颤巍巍地暴露在洛卡视野中的那只可爱的小狸猫（？），朝他露出了一抹礼貌性的微笑。
“可……我还缺个姐姐嘛。”路飞委屈地瘪嘴，“自从你失踪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哄我睡觉、给我做饭、买衣服给我穿，会在我快到饭点不回家的时候跑到山谷去找我了！艾斯那家伙对我凶得很！一点也不像你！再也没人在我们吵架的时候把我们分开了……”
他说着说着，自然而然地把脑袋靠到她颈间。
以前常常会闻到熟悉的皂角的香气，现在没有了，酒香与药剂的味道混合纠缠，凑得近了还能隐隐闻到一种陌生的洗涤剂的味道。
一旁的山治看着姐弟俩拥抱的一幕，由于他的脸正与娜美的鞋底亲密接触导致他无法张嘴说话，只能狰狞着一张被盖在娜美脚丫子底下的脸从喉咙深处溢出了不赞同的嘶吼声——可惜并没有人理会他。
娜美“啧”了一声吐槽道：“你这不是就想你姐姐继续照顾你吗？都长这么大了能不能有点羞耻心！”
洛卡转头赞同地看了娜美一眼，登时觉得这个女孩不仅懂得照顾人，性格也较为强势不易吃亏，且是非黑白拎得清不糊涂，据路飞说她是船上的航海士，也就是既能知晓天候还能画航海图，现如今这种既有才能性格又好的女孩实在是难找了……这个时候劝弟弟把她套牢会不会很突然？
“就是嘛。”洛卡安抚性地捏了捏路飞的耳朵，“小时候你还不懂事，我当然应该多照顾你。现在你长大了，我得放你自己出去闯荡了，还留在你身边像什么话？”
路飞噘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得离她远了些。
不过真亏他能长这么大、这么结实，从小吃得就多还没把船上吃空，做姐姐的看着很是欣慰。
“抱歉，我以前太宠着他了。”洛卡看着娜美，笑得柔和而愉悦，“这孩子习惯了，有些骄纵，承蒙你们几位照顾他，非常感谢。”
娜美没想到路飞的姐姐会这么有礼貌，一时之间有些慌，竟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了：“啊没事没事，我也受他挺多照顾的……”
这姐弟俩性格上脱线的地方倒是挺像的，在礼仪上差了却不止一星半点，实在是令人费解。
“说起来我还没回答路飞的问题——我要去的是一个面积不小的岛，因为面积大甚至都能称得上是陆地了……叫艾格岛，你们听过吗？”
洛卡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吐槽——艾格（Egg）岛，那不就是蛋蛋岛吗？
然而这个叫蛋蛋的岛因为面积广阔，具备大量森林、淡水资源，植被丰富药草也多，因此一直是研究所主要的药物来源。那里一年到头气候稳定，鲜有恶劣天气，因此草药生长得茂盛健康，就算是用于提纯，其质量也比其他地方好太多了。
艾格岛上的草药原本一直属于岛上的一支贵族掌管，多年来相安无事。直到今年，多种草药突然大批断货，那边直接没了音讯，三天前才传来联络，说家主突然暴毙，一时之间没找到继承人，家主年轻的妻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拖了那么久。
于是洛卡被派去看看情况。一个身强力壮的中年人不可能突然得急病过世，事出蹊跷，于情于理上级都要派人慰问。更何况——家主身死，留下一笔那样巨额的遗产，若是继承人只有年轻的妻子一人，上级更希望洛卡把那位妻子解决掉，研究院才能更加方便地盘下这笔药草生意。
洛卡左耳进右耳出，原本还想了各种对策试图保住那位妻子的命，没想到她借酒浇愁的时候船遇上了大风暴，资历尚浅的航海士没能来得及应对，整艘船被巨浪撕碎吞噬，要不是小时候和艾斯萨博一起游过泳，她差点也命丧大海了。
偏偏在她出行的时候派个资历浅的航海士，怕不是内里有什么问题。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难得摆脱了监视她的人又碰上了路飞，这些念头在洛卡脑子里晃了晃就被她踢一边去了。
还没等她如愿以偿地将路飞的脸部肌肉这样那样搓圆捏扁挤压拉长，路飞眼前一亮就朝她大喊道：“我们也要去诶！”
“……啊？”
洛卡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是该高兴还是该惊慌——她的研究所根本不是私人性质，是直接隶属于政府的，甚至连海军也无法随时调动。一旦去了那里亮明身份，当地人会将她当成上级来敬，到时候她要怎么和路飞解释？
——不过等等，正好知道她身份的人都不在，岛上的人并没有见过她。就当是跟着路飞玩一趟也无妨。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又正常了，刚才的怔愣一闪而逝，她笑着说道：“那你是要载我一程？”
“当然啦！”路飞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今晚开宴会啦宴会！我姐回来了！我姐找着了！我姐原来没事儿啊！”
他开心地朝洛卡扑过来，扑到一半被娜美一把揪住。
“没人教过你不能直愣愣往女孩身上扑吗！”娜美没好气地拎住他后衣领把他往后面一扔，“你这是骚扰！”
“干嘛！”路飞不满地大叫，“我姐是我姐，不是别的女孩！”
“……”洛卡和娜美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找到话来反驳，齐齐沉默。
“……你姐也不行！”娜美最终放弃讲道理，“姐弟长大了就该避嫌，亲姐弟也得避嫌！还有快要起风了，给我滚去调整船帆！”
路飞往后一仰避开她的拳头，猛地跳起来往船帆的方向跑：“小时候洛卡还抱着我哄我睡觉呢！她还洗我的衣服！给我缝过裤子！她还给我……”
娜美深吸一口气，额头青筋暴跳，伸手朝船帆一指粗暴地打断了他：“少废话！干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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