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和夏五在猜倒霉夫君的深浅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做出了个头衔尾的环装武力值比较图。即,我没赢过荆兰庭,荆兰庭打不过小仙女,小仙女又输给过姬无夜,但是姬无夜还输给过我。因而在我和倒霉夫君穆枫岸有来有往交换了二百招之后,我大概有了个底:可惜啊,我对倒霉夫君还抱有很高的期待,但是似乎没法让他和我们几个快乐地贪吃蛇了。
所以我忙里偷闲地问了一句,「我们要不要先停一下?」
穆枫岸也很诧异。我叹息道,「从早上到现在,谢某人还没喝过一口水。」
穆枫岸似是心里明白,负剑而立,「敢问谢兄为何一直对我手下留情?」
废话,我拿的是剑行的规矩跟你比的,点到为止懂吗?你们青城山都怎么教的弟子啊?明明是专于暗器轻功,偏要搞什么野鸡剑法?你看看你师妹,天天管一个大活人叫剑圣?但是我嘴上总不能这么说,「足下何出此言?你武功高强,我哪里有间隙手下留情?」
穆枫岸却拦住了我的去路,神情坚定,微笑道,「那我们三招之内定胜负。」
不等我分说,他忽然剑气裹挟仿佛潮涨潮落。相比起来,之前那二百回合简直像是在虚晃我。只不过我周围会上等精纯剑气的怪物,多了去了。道是剑气如水,剑术如舟,水能覆舟亦能载舟。而我的行舟之术,比穆枫岸的御水之术高明不少。我看出了他剑气的破绽,绕开他的剑气刺在了他剑背中下四寸上,他剑气一破,不自觉地慌乱了一瞬,我的剑锋已经抵在了他喉咙上。
三招?就当我是真的很想喝水了。
我收剑入鞘,「承让了。」
这两个字不管换了什么样的光景,说起来都是一样的过瘾。穆枫岸执剑行了一礼,「枫岸今日受教了,谢掌门剑术高强,是在下不自量力了。」
「足下是青城山城的,剑术毕竟不是你的专攻,在下以己之长攻彼之短,实在汗颜。若不是足下喂了我百余招,谢某人也看不出足下的破绽来。」虽是假话,但是听着还算是受用。
我给他递了一瓢去,「你喝不喝?」
他谢过我,默默接了这一瓢水。
我们两个大男人,本来计划着以剑论友,结果发现剑法上的实力还是有些差距;等到到了把酒言欢的环节,结果我们两个一人拿着一瓢清水,无声地喝着,何况我还心怀鬼胎,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怎么把倒霉夫君送走,别让他发现我窝藏了大小姐在庐山。
便在这时,穆枫岸忽然低着头,缓缓道来,「谢掌门知道,如果你喜欢你门派里的唯一的那个小师妹,应该怎么做吗?」
这是什么古怪的情感话题?「这件事,谢某还真没有什么经验。」因为我是我门派里唯一一个师兄不疼师父不爱的小师弟。
穆枫岸那张英俊潇洒正气凌然的面孔忽然笑得狡黠,「不搭理她。」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倒霉夫君表面粉脱脱的,怎么切开了这么黑啊。
「一来二去,我们从年少的时候,就是特别好的朋友。」
不过他说得在理,往前我听江儿和我调侃过,道是但凡这一门上下就这么一个小师妹,尤其还是师父的女儿之类的,这帮男弟子见了她就像是苍蝇见了血似的。谁不知道如此这般就可以迎娶小师妹,修炼不传之秘,接任新掌门,走向人生巅峰?不过穆枫岸这一着的确高,我若是这个小师妹,等到被这些油腻不堪的臭男人折磨到心累,自然会跑来这个看着就清心寡欲的大师兄这里躲清闲。而你师父看你醉心武学,无暇骚扰自己的女儿,更加会对你青眼有加。
不过他这一茬我可不敢接,生怕他知道我在这方面经验老到,往后若是不幸让他听说他那新娘子是跑来我这里逃的婚,我哪敢再步入江西一步来?
穆枫岸自嘲地笑了笑,「结果你猜怎么的?真到了开窍的年纪,我发现我对梓湘,喜欢是的确喜欢,但是感觉上总是差那么一点。饶是她再好,做恋人有总觉得我们是在……相互将就。」
也就是我现在不能出言嘲讽吧!怎么样,叫你花招百出,结果对人家姑娘知根知底,知道她静若处子却也抠脚拉屎,花前月下不如喝酒划拳。念在人家姑娘长得「仇人眼里都出西施」,我也不知道是该恭喜他,还是该可怜他了?
「七年前,在下和在下的师妹两个人,得知江陵在开擂选剑王,十分热闹,就偷偷离了家,前往江陵去观瞻。」
我大气儿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客套着,「巧了,那会儿我还正好在江陵,你们都看哪几擂了?」
「谢掌门不要介意,我们这些外人,大多都是去看东南擂的荆兰庭。」
这我介意什么?我也想看荆兰庭啊,只可惜这城里四个擂台,若要打擂,都是同一天同一个时辰。天可怜见,我到荆州擂结束了,也连荆兰庭一擂都没见到。
「不怕谢掌门笑话。」穆枫岸叹息道,「在下和师妹人生地不熟,到了第六擂,城里忽然水泄不通,我们两个就在江陵走散了。」
可不是水泄不通?我尚且记得第六擂的时候,应在是荆兰庭对苏紫崇,剑行之主的儿子对上一代苏剑王的儿子,夏五江儿临疏子沅棹渊,一干人全都弃我不顾,跑去观战了。那边万人空巷,我这边西北擂门可罗雀,何等凄凉!
「等我夜里好容易找到她的时候,她同我说,她见到了一个人。」
我将笑容收敛了回去。
穆枫岸叹息道:「在那之后,她每天都不肯去别的地方看看,只会在那个时间里,去城西北角的那个擂台旁,坐在那个擂台下。她看着来围观这个擂台的人由少变多,直到最后,小小的她已经挤不进前排了。但她始终,都没有和那个人说过一句话。」
「我们没有看到荆州擂的结局,青城的人就来到江陵找到了我们两个,我俩为了这件事,闭门思过了三个月。而那之后,我们也再也没有去过江陵,她也没有提及过和那擂台上的人有关的任何事情。」
穆枫岸轻声问道。
「梓湘在你那里,玩得还开心吗?」
玩?
这下我全都明白了,你这个倒霉夫君,刚跑了新娘子就把家里的张灯结彩给拆了,如今新娘子没有着落,你还不紧不慢跑来和我打架。敢情是从一开始,就是们两个师兄妹一同策划的,根本就没盼着新娘子能回去完婚啊!而我知道,我这个时候大抵是抵赖不来了。
穆枫岸低着头不说话,我心里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气,但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宣泄,就从倒霉夫君那里把他的瓢抢走了。
「我之前还觉得你家就你弟弟一个熊,没想到你也挺熊的啊。」
他愣愣地看着我。
「全武林都见不得青城山好,硬要拆你这婚,你倒也不在意,新娘说跑就让她跑了。你有没有想过,她玩够了,这之后呢?你和青城山怎么交代?若让世人知道她是为了另一个男人逃了婚,十年之内,好,你们家世显赫,我先倒霉。十年之后呢?我要是命硬活过去了,再混得好一点,这对我来说,最多就是个风流韵事。她一生都是个女子,世道也就这个德行,变不了的,你让她怎么去承受世间的那些千夫所指?……」
「谢掌门。」
穆枫岸打断了我的话语,「这些都……不重要。」
行行行,我倒是要听听,什么重要!
「小的时候,梓湘有一只猫,有一次家里来了个客人,那客人抱着那只猫的时候,猫儿不舒服,在那客人脸上抓了一道痕出来。客人是个女子,尤其爱惜容貌。梓湘的父亲,就是我师父,就把那只猫杀了。然而梓湘没有哭,后院里就是那只猫一地的血,我看着她在前面的花厅里,给那个客人道歉。」
「梓湘曾经,很喜欢做饭。我们师兄弟都喜欢吃她煮的东西。但是这件事情后来,让她的父亲发现了,说这是下人做的事情,她不应该做。我师父他什么都没做,而梓湘从此,再也没给任何人做过饭吃。」
「四年前,她父亲和几个叔叔分庭抗礼,她原本拜在另一个叔叔门下,她父亲就要求她断绝和师父的关系,从此之后再也不能修炼那一分家的武功。然而从功法到心法,改道谈何容易?但是梓湘还是照做了,她一个小姑娘,为了老一辈有无所谓的事情,又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苦去。」
「像是青城这等森严的世家,做错了事情,很可能惩罚,但是做对了事情,永远不会得到奖励。我和她的婚事,是她父亲几年前就定好的。而就在她要嫁过来之前的那个冬天,她忽然找到了我,和我说,她无论如何,要去见一个人。」
「她从出生开始,就是为了别人活的。我亲眼看着这一桩桩,一件件,她不反抗,她都照做了。只不过,在下这些年,妄称她的友人,一直做了个看客,从来没能真正为她做过什么。每一次我都在心里说服自己,再等几年吧,等我娶她。家慈家严辞世多年,她若嫁给我,我不会让任何人约束着她。谁又能想到,七年前荆州擂上,那个递给她木兰花枝的少年,一直被她藏在心里。」
穆枫岸的笑容温柔而惋惜,「原来……她,从来都不需要我自以为是的同情。」
我在一旁听着,也不能不感到惊心动魄。也不知道我当时如何想得,面对着穆枫岸的衷肠以诉,只是冰冷冷地回了他一句,「所以呢?你说罢,我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把逃婚大小姐还给你?」
穆枫岸静静地看着我,良久后,沉吟道:「足下对她……」
我冷笑一声:「与你有什么关系吗?那天我不过是无聊,又年轻气盛,拿那支木兰花枝奚落那个来挑战我的人,后来还被剑行骂了个「轻佻」的罪名。台下冷落,就一个看着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扔在地上有点欺人太甚,所以才随手送给她。她要是误会了,我亲自解释给她听就是了。」
穆枫岸的脸上接连划过,惊诧,薄怒,他欲言又止,我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大小姐,觉得自己是笼中囚鸟,我真的不能感同深受。但是既然被你说得这么难受,我就姑且同情吧。不过谢某人没做个公子哥儿,我做对了事情有没有奖励我拿不准,但是做错了事情,一着不慎就死无葬身之地。我一家生计全指望着我,也就是给我师父行束修,方才忙里偷闲给你伺候伺候大小姐她。而且如令弟说得没错,我的靠山死了一个,跑了一个。若色令智昏遂了大小姐乐意,等到东窗事发,也没法来抱着我师尊的大腿求饶,对吧?」
看着他一张逐渐失了情绪,变得平静而失望的面孔,我到底还是有点于心不忍。我和他两个人干巴巴地各占一半,沉默了好久。
终究是穆枫岸先开了口,「请谢掌门替我转告梓湘,若时日拖得久了,惊动青城山那边,恐怕会节外生枝。明天吧,我等她回来。剩余的事情,就都不需要足下来考虑。这些日子,给足下添麻烦了,在下,就替梓湘道歉了。」
就,明天吗?
看着穆枫岸离去的背影,我本来应该开心得在地上打滚,心中却忽然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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