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小说:荼蘼 作者:变黄的树叶
    转眼过去七日,和尚身体大好,村里百姓嚷嚷着要给和尚饯行,和尚推脱不掉,只能无奈应了。

    其实,和尚知道,他并没有为村名或村子做多大贡献,讲经说法原本乃他分内之事,对于生活艰难拮据的百姓而言,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耗费食物精力为他举办饯行宴。和尚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和尚知道,村里的人并非单单只是想给他饯行。作为普通百姓的他们,活的太压抑,不仅要应付皇权官府的剥削,还要谨防恶徒的威胁,如今难得有一个藉口好好放松,什么都不想,只是尽情狂欢,他们很乐意。即便他们知道尽情的狂欢,会耗费掉多少幸苦得来的食物也无妨,因为只有好的心情,才有勇气面临今后的种种磨难。

    饯行宴是在村长家的院子举办,桌子都是从各家各户搬来的,酒菜也都是各家各户一起凑的。荼蘼坐在和尚身边,跟他们一桌的有村长,姜成兄妹,还有几个年长的长辈。

    村长他们一辈子没离开过花雨村,对于和尚同荼蘼十分尊敬客气,特别是对和尚。他说:“我们这花雨村,除了那黑风寨的土匪,几十年也不曾来过什么大人物,山野中人,没文化,也没见过世面。有生之年,能听得高僧讲经说法,实乃幸事。”

    和尚道:“阿弥陀佛,贫僧不过一介普通僧人,实不敢承村长高僧二字。”

    “高僧谦虚了。”村长摆了摆手。

    已喝了不少酒的村长,面庞黑里透着红,最初上席时慈眉目善的笑容,在酒精麻醉下,变成一副愁绪万千状。

    宴席随着众人的吃饱喝足,而渐渐散去。

    姜成也喝醉了酒,和尚扶着他,荼蘼则牵着不停揉眼睛,困到不行的莹莹。

    安顿好姜家兄妹,荼蘼坐在茅草屋门口,背靠着茅草屋墙壁。和尚也没休息,坐在她身边位置,二人就那么坐着,和尚不时会望荼蘼一眼,荼蘼目光始终都是空洞淡漠的望着远方。

    和尚终于没忍住,盯着黑漆漆的远方道:“你在看什么?”

    “归宿。”荼蘼回答的很利索,少有的利索。

    “归宿,就是你说要去的远方?”

    “嗯。”

    和尚迷糊了,归宿,远方,他不太明白荼蘼的意思。和尚只怪自己道行太浅,做了三年和尚,也仅仅是多读些经书罢了,况且他原本又不算一个文人。

    “你……”和尚本来还想问,你打算一直这么向前走吗?结果发现荼蘼已经睡熟了。

    荼蘼是一个瞌睡了,就能随时倒下睡的人,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又或者说,她是一个很奇特的人。试问,在这世间哪里还能遇到第二个,面无表情接上断骨,要人性命与无形,茹毛饮血似兽类,但样貌又美丽之人。和尚自问也算见多识广,无论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还是地位崇高的男人,他都曾见过,可荼蘼,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和尚跟荼蘼,都是坐在门口睡了一夜。许是坐着睡觉缘故,二人醒的很早,天上都还挂着星子。荼蘼起身清清冷冷道:“我们走吧!”

    和尚点头,放轻脚步走到茅草屋取了包裹,又从包裹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姜家兄妹自幼失了双亲,姜成天生蛮力,能举大鼎,莹莹又天生带热毒,哪怕冬日在雪地里,身着夏衣也丝毫不觉寒冷。想来身世不算简单。姜成依靠蛮力,勉强将妹妹拉扯长大,日子过的幸苦。虽在平百姓中,像他们这样的孤苦家庭有很多,但和尚即与他们有了交集,便想帮一把。一锭金子,足够他们二人安稳很长一段日子了。

    披星戴月的赶路,偶有几声不知名鸟叫,就剩和尚禅杖的声音,有节奏的“叮铃,叮铃……”散在空气中。

    和尚感到奇怪,一般的山林中,总会有些凶悍猛兽,在黑暗中伺机捕获猎物,可他跟荼蘼在一起后,竟再也未见过猛兽袭击之事。难道说,那些猛兽早已灵敏感受到荼蘼的危险了吗?

    “荼蘼,我们歇会儿吧!”天色渐渐已翻开白肚,和尚从包裹里掏出干粮,递了些给荼蘼。

    荼蘼这是第一次听和尚叫她名字,接干粮的手顿了一下,但仅仅也只是顿了一下。她吃东西很专注,她似乎做每一件事都很专注,吃的时候就专注吃,走的时候就专注走,坐着就专注发呆,没有太多情绪,也没太多动作。只是现在的她,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焦虑急切的前行了,

    至少不会因为休息了一会儿,就开始不安。

    十日后,二人走到了明月城。荼蘼本不想入城,她总是习惯的远离人群,多年以来都如此。但和尚朝着城里走,荼蘼便跟上了他。

    荼蘼不知和尚包裹里究竟装了多少金元宝,他们一入城,和尚就挑了家豪华酒楼,要了两间上房,他真是一个很有钱的和尚。

    荼蘼跟和尚一起上楼回房间时,听到一些议论声。

    “刘兄你看,那姑娘不错吧!”

    “是不错。可惜啊,竟被和尚给占了便宜。”

    “唉~~,这年头,和尚都成了吃腥的猫。这世道真是乱透了。”

    “喂,你小点声儿。”

    两名男子的议论声,让荼蘼与和尚成了焦点,他们背后瞬间充满白眼,轻蔑,嘲讽……

    和尚握禅杖的手指因用力过度,指节开始泛白,但脸上始终平静。

    荼蘼淡淡望他一眼,随即转过身,站在台阶上的她,居高临下扫视那些投来不善目光的人们,气势凛冽,眸光中充满寒意。

    荼蘼身上带着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阴冷黑暗,她总能靠一个眼神就轻易震慑人心,也许还不止人心,包括灵魂。她拥有足够强大到让人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力量。

    众人在荼蘼扫过的眼神气势中,畏缩了,他们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再喘。

    而那两名乱嚼舌根的男人,只觉胸口一沉,好似一个巨槌砸在胸膛,口中喷出诡异的黑色血液,溅黑一桌子美味菜肴。

    和尚见状,急忙抓住荼蘼手腕,道:“荼蘼,算了。”

    荼蘼原想杀了他们,但和尚既然都说算了,她也就放过了他们。

    和尚与荼蘼回了屋子。方才楼下吃饭的客人,全都付了账,逃荒似的逃离了酒楼。

    夜里,夏日的风吹进屋子,荼蘼只觉舒服,半分不觉燥热难耐,她最是喜欢夏日,暖暖的,给她这常年冰冷的身体,带来几分温度。

    荼蘼躺在床上,有多少年不曾在温软的床铺睡觉了?她已经忘了。在炎热的夏日里,她竟盖着棉被,紧紧的裹在身上,好似恨不得嵌入□□一般,待终于将自己裹成了粽子,她才安稳沉睡。

    “哐当”

    半夜,荼蘼的房间被猛的推开,她睁眼,只见一个蒙面人,手持闪着寒光的长剑,正朝她刺来,而闯进屋子的和尚,手持禅杖,由蒙面人身后砸去。

    但和尚终归晚了一步,蒙面人背部虽挨和尚一杖,但蒙面人的剑也不偏不倚刺入了荼蘼胸膛。

    和尚胸口一闷,有些难受,手上禅杖再次朝蒙面人挥去,蒙面人身形利索的跳出窗,和尚并没有去追,他想知道荼蘼伤势如何了。

    和尚点燃屋内蜡烛,漂亮修长的手指不可查的颤抖着,他步子很缓的走到床边,他在害怕,他怕躺在床上之人,已经没了呼吸。他方才很清楚的看到蒙面人,一剑刺中了她心脏,没有人被刺中心脏还活着。这是所有人的认知,也是常识。

    “和尚,你怎么了?”荼蘼发现和尚低着头,神色沉重,不知他出了何事。

    和尚听到声音,猛的抬头,眸光中的惊喜与惊讶,盖都盖不住,他凝望向荼蘼的左胸口,那种凝望太过大胆放肆,但他自己却毫无察觉,他看到她胸口衣衫有一块被血染过的痕迹,虽然她衣裳颜色很深,但那块被血染过的地方,颜色要更深许多,他惊疑道:“你……没事?”

    荼蘼拂了下胸口被刺过的地方,“我很好。就是,衣裳破了,很可惜。抱歉,我该躲过去的。”

    和尚莫名感到一阵不舒服,胸口堵着口气儿,不上不下,他其实很想大骂一句,“你是傻瓜吗?衣裳重要还是人重要?干嘛要为衣裳破了道歉,而不为身体受伤委屈痛苦。”和尚生气,气她不懂爱惜自己,若是三年前,他还未被迫出家时,他一定会这样骂她。可现在他身披袈裟,便是不能了。他只能说:“无妨,衣裳明日再买方可。还有,以后……不要再受伤了,你明明可以躲开。”

    “我知道,他杀不了我。”荼蘼淡漠的语气中,带着些苦涩,仿佛是在为那蒙面人杀不了她而失落。

    她这话若是在旁人听来,多是有些狂妄自大的。但和尚却莫名有些难过。和尚知道,他不应该这样,他是出家人,他可以有慈悲心,但不该有红尘心,他语气很柔和的说:“即便杀不了,

    你也会流血,会疼。包括小僧打断你手臂那次,你也一定是很疼的。荼蘼,你该怪贫僧才对。普通人,都会这样。”

    荼蘼微偏着脑袋,脸上写满天真,“万物皆有灵,即便野兔,也是有生命的,这是你说的。我吃了它,你打断我一条胳膊赔罪,你并无过错。况且,那点伤害对我来说,不足挂齿,而我,也并非普通人。”

    这是荼蘼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和尚对于荼蘼理解事物的逻辑,很糊涂,她可以冷漠的杀掉一个人,但也可以为只兔子断臂,生命在她眼中,究竟怎样的呢?或许他念的三年经,都白念了吧!哪怕他如今身披袈裟,他依然还是那个世俗至极的人。吃斋要吃好的,穿衣布料要好的,住宿要舒服的,钱袋要鼓鼓的,佛门不需要的七情六欲,他都占着,他根本就不适合做和尚。他真想问师傅,为什么一定要收他当徒弟,为什么非要他出家。

    和尚愣了会儿神,道:“荼蘼,即便疼的麻木了,也要爱惜身体,人,应该这样,你也要学会这样。疼时大叫,累时抱怨,高兴时大笑,悲伤时大哭。”

    半晌,荼蘼淡淡道:“我曾是这样,不过……”荼蘼顿了顿,语气怅然道:“那是,很久以前了。。”

    和尚再望眼荼蘼胸口,他不知道她有着怎样过去,她看着那样年轻,给人感觉,却又似经历了漫长而沧桑的人生,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也不想打扰荼蘼休息,便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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