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跟了女子三天。这三天,女子没再茹毛饮血,和尚将自己干粮,分了女子一半,女子每次都会淡淡的说声“谢谢。”
女子话很少,和尚话却比女子要多,女子便觉,她是高看了和尚,和尚既不像和尚,也不像将军,更像一个啰嗦妇人。看见被蛛网缠住的蝴蝶,和尚会救下它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下次可别再大意了。”
看见受伤的鹿他会说:“怎么受这么重的伤,就让贫僧替你包扎吧!”
看见追野兔的狐狸他会拦下狐狸说:“你怎么能以大欺小,胡乱杀生。佛说,广结众缘,就是不要去伤害任何一个人,包括动物,虽然你也是动物,但正是如此,同类杀同类尤其不好。”
……
狐狸竟被一个和尚念的掉头就跑,比追兔子时跑的还快。和尚却一脸欣慰道:“阿弥陀佛,狐狸可教也。”
“他真的是和尚吗?”女子当时不停用空洞眸子乜和尚,但并未说出来。
女子自从与和尚结伴开始,行走速度极具下降,她不禁心慌。她慌于唯恐耽误了到达远方的时机,哪怕她连远方究竟在哪里,都不知道,可她就是那样慌张不安着。
她第一次主动跟和尚说话,她道:“和尚,你话太多,闲事也,管太多了。”
和尚听到女子主动开口,感到意外了一下,她现在说话比之前已经要利索自然许多,但更让他意外的是,平时虽然女子几乎都会回答他的话,但却没有主动说过话,他道:“贫僧是和尚,和尚念经念惯了,话也就多了。而贫僧师傅的教导,又让贫僧不得不习惯的去管那些事,所以,抱歉,贫僧没顾虑好施主感受。”
女子没接话,走路的步子渐渐开始有些蹒跚。和尚见状,熟练的将禅杖横在女子身后。不多久,女子便倒了下去,好在和尚用禅杖扶住了女子,然后慢慢的将她放在地上。
和尚望着熟睡女子,道:“贫僧还从未见过这般女子,实在是奇。”
二人在森林又走两天,才终于见到人影。是一个很年轻,很精瘦的男孩,男孩给人感觉有些憨憨的,胆子还小。看见二人,远远就躲开了。
二人眼尖都瞧见了男孩。
和尚道:“我们应该就快出林子了,前方多半会有村镇,我们去补给些干粮再上路吧!”
女子迟疑片刻,她很少出现在人群中,多年以来,她都习惯了绕开人群,行走在阴暗小道或深山之中,但这次,她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和尚乃出家人,本就容易让产生好感吧!
永安镇。
镇中一派祥和,就是当二人走在街上,太多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
二人听到人们音量并不算小的私语,“这一个俊和尚,带着一个臭乞丐,真有意思。”
“是啊,你们看那和尚的袈裟,虽染了些污秽,但仍能看出是上好布料,再看那乞丐,我这辈子都未曾见过如此肮脏的乞丐,隔这样远距离,那股子熏人臭味都避不开。”
“哟,那乞丐该不是耍了什么诡计,讹上那和尚了吧?出家人呐,嘴上天天都挂着慈悲为怀,我看他的慈悲,这下可怎么救自己。这乞丐就跟那地痞流氓似的难缠,他怕是想甩也甩不掉咯。”
…………
议论之声,纷纷传来。女子并没在意,但和尚却面色暗沉,眸光锐利的扫了那些多嘴多舌之人一眼,气势逼人。
众人被震,皆闭嘴。
和尚低头垂眸观了眼女子面色,见女子未有异状,先是安心,随后又露出怜悯。
女子突然抬眼对上和尚目光,情绪毫无波澜道:“你在,可怜我?”
此时,和尚那怜悯之色早已消散,他淡笑道:“施主需要贫僧的可怜吗?”
“不需要。”清清冷冷的三个字。
和尚认真道:“施主即不需要,贫僧又怎会给呢?贫僧是出家人,决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
女子不得不再次怀疑,“他真的是和尚吗?若是,世间怎么有如此坦荡荡虚伪的和尚,若不是,那他又是谁?”
“干粮都买好了,还剩一件事,做完便可继续上路。”和尚手中拎了不少东西,沉甸甸的,手指都被勒白了,而望向女子眼神,似有什么秘密一般。
女子也没问和尚除了买干粮,还有什么事要做,她只管跟着和尚,就如在深山之中,和尚只管跟着她一般。
和尚走到挂着一个幽香阁牌匾的门前停下,跨了进去,女子紧随其后。
“这,这什么味儿?”一名身段妖娆的妇女掩鼻皱眉的低沉埋怨着,瞧见和尚还挺热情,瞧见女子便满脸嫌弃,将鼻子掩的更紧实了,碍于和尚在前,妇女并未说什么恶毒言语,道:“二位客官需要什么样的衣裳?”
和尚从包裹拿出一个闪闪发亮的金元宝,在手中上下颠了两下,竟是带了些和尚不该有的痞气,他道:“施主,这金元宝,可想要?”
妇女自然是欣喜万分,连忙点头,“高僧这话问的,我开门做生意,为的可不就是点黄白之物。”
妇人言高僧二字,明显在讨好和尚,随便凭哪个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和尚根本毫无半点高僧气质,说他是出家人都已算勉强。
和尚道:“好,那施主就带贫僧身后的施主,去清理一番,再给她选两身合适的衣裳,那这金元宝,便是施主的了。”
女子怔了下,和尚说的还有一件事做,便是指她吗?可是为什么呢?和尚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还有和尚哪里来的金子,她从来都没听过,有人能靠当和尚积攒出万贯家财的。
女子已经很多年不曾对谁有过兴趣了,这些年,她甚至连目光都不会随意分出,她宁愿盯着土地,望着天空,注视草木,她也不会把注意放在人的身上,更不会去探究一个人。可是和尚,却轻松夺走了她的目光,她的注意。或许是因为她极少遇见像和尚这般,不会嫌弃她,不会往她身上丢石子,还给她温暖的人吧!女子这样想着。
女子仍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和尚行为。
妇女望着女子目光,依旧是嫌弃,但看在金元宝的份上,还是欢欢喜喜的应了,“好,我这就去准备。”
和尚望了眼右边空椅子,坐过去,还对女子道:“你也坐会儿吧!”
女子半垂着脑袋,竟有几分乖巧的走过去坐下。
二人没说话。过了大概一盏茶功夫,妇人走出来对女子招手,“来吧,水都备好了。”
女子望了眼和尚,仿佛在征求同意般,和尚道:“去吧,贫僧在这里等你。”
女子移开目光,跟着妇人走到里屋。里屋有个大木桶,桶中冒着热气,女子站在木桶边,一动不动。
妇人狠狠白了女子一眼,语气不耐烦道:“愣着干什么?还想让老娘给你脱衣服不成。”
妇人说着便开始上手扒女子破烂,又梆硬的衣裳。脸上嫌弃表情更盛。
“住手。”女子冷声道。
妇人被女子森然的声音吓的手指竟一抖,说话也不利索了,“住,住什么手?老娘,老娘还不是为了帮你。”
女子侧过脸,空洞漠然的眸子,在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显的分外阴冷。
妇人吓的连退两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女子一件件脱掉衣裳,漆黑发臭的身体没入木桶中。顿觉一股暖流划过肌肤,舒适万分。边泡边轻擦拭身体,她真的已许久不曾这样沐浴了。
妇人终于从惊吓中缓过神,为了那金元宝,妇人再次大胆走到木桶边,道:“我……帮你擦吧。”
女子这次并未抗拒,而是点了下头。
妇人一碰到女子肌肤,浑身便如身处极寒,哆嗦打了一个又一个,却又不敢退缩,这女子实在太过诡异,妇人生怕自己饶是做错一分,便命不保已。只得硬着头皮,仔细擦拭,且大气也不敢喘的埋头苦干。夫人心中别提有多憋屈,冷到没边不说,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脏的人,搓掉一层污垢还有一层污垢,再搓一层污垢下,竟还是脏的。她明明只给一个人搓的澡,搓完竟像给一群人搓的澡那么累。来来回回水换去六大桶水,幸得有她相公帮忙烧水提水到门口,否则她这条小命非得搭进去,不冻死也得累死。
女子厚厚的污垢被清理干净,妇人直盯着女子发呆,女子肤如凝脂,冰肌玉骨,有着一张小巧脸蛋,一双大眸子格外醒目,仿佛多看一眼就要坠入深渊一般,眉心是一颗暗红朱砂痣,鼻尖微俏挺而精致,唇不点而赤,最奇特的是,女子发色绯红,似夕阳般色彩。妇人愣愣道:“姑娘,可真美,就跟那说书先生口中的仙子似的,太好看了。”
妇人的称赞朴素而直白,只是女子全然没在意她说什么,淡淡道:“衣裳。”
妇人忙道:“好,我这就去拿。”
妇人在和尚坐着的正屋挑了几身衣裳,也不理和尚,便匆匆赶到里屋,挂在一个架子上,道:“姑娘自己挑两身吧。”
女子扫了一眼,抬手指了两身,妇人原想说什么,瞧着女子浑身冷漠疏离气息,最终也没说出口。
妇人帮女子穿好衣裳,女子便走了出来。
和尚被女子惊艳片刻,道:“小姑娘,该穿些鲜亮的衣裳。”
女子还未说话,妇人便道:“我也是如此想的,这姑娘瞧着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虽身上样式也不错,到底还是沉闷了些,不够活泼。”
女子低头扫了眼自身,里衣为红,外衣为黑,这是她以前常穿的颜色,她道:“这就很好。”
其实和尚方才也不过随口一说,他对穿衣打扮并不擅长,且作为一个和尚,他觉得方才之言略失妥当,立马转开话题,将手中元宝放在妇人的柜台上,“麻烦施主了。”
妇人拿着元宝,双眸放着光彩,所有疲惫尽散,灿烂笑道:“哪里哪里,高僧太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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