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我父王乃六界混沌之时定鼎魔界的元勋长老,固城王用此奸计构陷我父王,令魔界生乱,还望天界出手相助!”

    六界乱象已生,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冥冥中全有一双手安排好了。——润玉俯视单膝跪在殿中的卞城公主,心中不自觉摇头。

    向天界求助本无错,但如此堂皇将之呈上大殿,言辞之中透露要向天界借势之意,若天帝三辞三让后果真出兵魔界,岂非引虎驱狼。此际只需安插几枚棋子悄无声息入了魔界,稍稍运作一番,使魔尊之位虚悬,几大城王自然野心骤起互相争斗,陷魔界于动荡——鎏英公主未免太过率真、短视。

    天帝果然再三推辞,言语间无意干涉魔界内政之意。

    “如今焱城王毙命,魔界群龙无首,局面大乱,天界过问也是无可厚非。”夜神眼角余光见天帝面色起了微妙变化,徐徐道出下半句,“鎏英公主经此大变又负伤而来,想必早已疲惫不堪,不如就由太巳仙人先带入偏殿疗伤吧。”

    魔界生乱,必然天界得利,天帝自然有待价而沽之心,但此事涉及鎏英至亲,她也无法想明白其中干系,见夜神开口刚刚心中升起希望,但听到后半句,立刻目呲欲裂,心中狂骂天界之徒虚伪至极,尤以夜神和天帝为最,负气起身旋身而走。

    “哎,公主——公主——”

    这般放肆之举,果然引得天帝半真半假的斥责。

    “若非顾念他们父女一向与天界交好,定治她无礼之罪!”

    润玉终究顾念忆如与鎏英公主交好之情,心思电转之间已理清其中乱绪,方才出声劝慰:“父帝宽宏,这鎏英公主一心救父,虽有些强人所难,我们天界也并无立场插手干预,但若放任不管,魔界原本相互制衡的局面便不复存在,不得不防啊。”

    天将魁戍出列,因他素日寡言,独来独往,因此见他出声,虽不过执掌西北一方的天将,天帝也立刻收束怒容,微微颔首许他出声。

    “如今魔界诸王中以擎城王资格最老,但他常年闭关修炼,诸事不理,恐怕此次亦不会现身弹压此事。相形之下,固城王野心勃勃,隐匿焱城王身后行挑拨之事久矣,悖逆之心昭然若揭——此前都由卞城王居中制衡斡旋才得天界与魔界边境尚属安稳。若卞城王此际折在眼前乱局中,剩余大小城王长老只怕风云再起,又要搅扰六界太平。”

    在座仙神连连点头,因此天将乃是八方天将中最因循守旧之人,他都出来说话,也容不得众仙家不将之听入耳间细细思量。

    太乙真人连连点头,手指捻须思忖片刻,不由随之出列。

    “陛下,夜神殿下与魁戍天将言之有理,如今魔界的太平局面实属维持不易,所以,决不能让固城王之流执掌权柄、一家独大!……当日天象异常,六界人心惶惶,直此际,怎能坐视这等冤案现于眼下!”

    太乙真人虽痴迷于炼丹,日常不问世事,但这位老神仙德高望重,若单轮辈分,连天帝都是他的晚辈。因此他都出列了,天帝心中盘算只得先暂且放下,眼眸一转,扫视殿下诸位仙神,沉沉开口。

    “那依老君之意……”

    “自然是派人前去彻查此事,震慑魔界!”

    老君斩钉截铁地回道。

    其实若叫天帝心意,此时并非出手的好时机,但老君之言又不可不听……

    “那,诸位仙家觉得谁可担此重任呢?”

    且吵吵吧,吵上十天半个月,再定夺此事不迟。

    素日里对这等正经要事一贯装聋作哑的月下仙人双耳一竖,囫囵从座上跳起,挺起胸膛极为自信地举荐起一人。

    “天界之中最熟悉魔界事务的当然是火神了!”

    天帝藏在冠冕之后的眼神微微一动,悄然看了眼无动于衷的夜神,沉吟一声。

    “火神如今面壁思过多久了?”

    一见此事有门,月下仙人喜不自胜地回道:“早已足月!”

    “润玉我儿,你觉得如何?”

    “此事但凭父帝决断。”

    润玉吐出此言之后便坐回位上,双目微阖仿佛已经入定,略过父帝隐含深意的视线,面上古井无波,全然还是那派月白风清的老样子。

    天界、魔界乱象,此时被困在人间的忆如自然是不知的。

    她此刻划着一叶小舟深入莲花从中,自顾自唱着小曲儿,采莲花、采莲蓬,偶尔咪一口小酒,浑然不亦说乎。

    还未全部盛放的莲花拿去做醒面之用,保管做出来的面条自带一股莲花香气,荷叶摘去做菜亦很合适,莲子做甜汤喝,降暑解热,很好很好……

    什么都好,唯独缺一个好手艺的厨子呀!

    新来照顾此方屋舍别府的土地是个皮相黝黑的中年妇人,貌不惊人,五短身材,也不知是个什么出身,沉默寡言倒是常让她觉得自己一个人整日在独处。偏偏她每次作势欲溜走,便能被她逮到,也不拦不阻,只用那黑压压的双眼一直瞪着她,摆出一脸天生苦相,直到她自觉没趣重新回去为止。

    唉,这人啊,不怕吃喝嫖赌、人品粗陋,就怕无欲无求,整个软硬不吃水火不浸!

    船身突然一抖,忆如回头,一双泡的惨白的手掌扣在甲板上,一颗湿漉漉黑乎乎的脑袋缓缓从水里往上浮,跟话本里找替死鬼的水鬼作祟一般要爬上船来。

    忆如双手抯在下巴上,直勾勾盯着,那副饶有兴味的模样反而让“水鬼”兴致尽失,拨开贴在面上的头发,露出一张属于蛇仙的妖冶面目。

    “小美人儿啊,看来你没变么,还是这么缺心眼儿!”

    忆如拽起一朵荷花,掐住长长的茎秆,用纺锤型的花朵连连朝彦佑仙君脸上抡。

    “谁缺心眼儿!你找缺心眼儿找锦觅去,扒我的船作甚!”

    爬上船的蛇仙轻轻挥手,身上头上的水全化作两颗大水珠又落回了湖中,此刻吴带当风,衣襟大敞,翘起腿儿夺过忆如的酒壶仰头灌了两口,舒适地喟叹出声。

    “当真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啊——”

    见她头上只插戴了一支寒玉桃花簪,彦佑仙君一眼不错地盯着,突然开口,“你这簪子雕的真粗陋,哪堪配美人你的美貌!”

    呃……润玉给的东西,哪里有人敢说是俗物,她怎么知道哪里是出处!

    而且此簪通体雪白,唯有花朵蕊心之处殷红似血,往外颜色渐成粉白,实在是像极了枝头盛开的桃花,这雕工,其实也真的是不俗了,起码她没法儿昧着良心,说它丑。

    看彦佑仙君要伸手取她簪子,忆如赶紧一脚踢了过去,不许他近前来。

    “你做什么?!”

    “怕你年纪轻轻压不住它,反叫它克了生气。”彦佑仙君摇头晃脑,满眼轻浮,似真似假地竖起一根食指往天上指,“这可是一块万年寒玉!当年魔界自极寒之狱挖出进贡给天庭的,满天界就这么一块儿!你说珍贵不珍贵,连火神都怕压不住这永无止境的寒气,当年抛给了夜神!”

    这些奇趣轶事倒是未曾在仙侍间流传,因此忆如其实并不相信。要知道真有这等事,那仙侍间必然传出六、七、八个版本,一个比一个奇情诡谲,比人间的说书先生都精彩!

    但因最近日子实在寂寞,她双眼连连闪光,只装作饶有趣味的模样,一瞬不瞬地盯着蛇仙,只将他看得心里倍儿舒爽,整个魂魄都轻飘飘的要被一阵风给吹上天了。

    “夜神那个人吧,你觉得冷不冷?其实啊,男人嘛,怎么可能浑身没热血,全跟冰雕雪捏的一般!”

    彦佑仙君提到他的义兄弟,嗤嗤几声,“当年那块玉出了一枚长簪一枚短簪,全都传说因夜神随身佩戴了上千年,如今他身体里的血都是寒冰化成的,哪里还冒热气!所以,快快脱了,不吉利!”

    他眉飞色舞地从袖中掏啊掏,抽出一支雕成蛇形的翠玉簪,显摆的往忆如面前一摆。

    “好看吧?我人间跑了几回才弄到这么一块儿水头清澈的碧玉,最衬美人儿的肤色,冬暖夏凉,绝绝绝顶的好玉!——来来来,快带上,让我瞧瞧!”

    青天白日,天上突然一颗流星坠下,打断了蛇仙孟浪之举。

    “不好,千万别叫他知道我来过!”

    彦佑仙君话音未落,“噗通”一声重新跳回了河中,化作水蛇原型,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润玉如今下凡也是频繁,端看他眉宇间的疲色就叫忆如察觉他恐怕事多忙碌,然而劝了几遭,他仍是我行我素,哪怕白日见不到人,夜晚偶然从梦里转醒,都能见他靠在床头小歇。

    她挎着竹篮回来时,院中已飘起缥缈的茶香,润玉倚在树下的竹榻上满面惬意地闭上双目,手中一卷书册搁在胸口,便是连睡着也不肯抛下。

    书痴!

    她踮起脚尖,蹑手蹑脚地想要回房,不想刚刚经过他身边,便听到一声唤。

    “忆儿。”

    呿,原来没睡!白费了她的心!

    “你觉得旭凤如何?”

    “莽夫!”提到火神,依两人间的幺蛾子,忆如没好气的呸了一声。

    润玉似笑非笑,将声音含在舌尖,吞入肚内。

    ……

    待回到天界,果不其然,邝露在他面前犹是余怒未消。

    “朝令夕改,天帝此举如同儿戏,兵权也能传来传去,未免太令人齿寒!”

    敕令下达多时,夜神手中五方兵权交付的爽快,没有一丝揽权之相,足以让众仙家颔首赞许。

    “作为天帝,权力制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吃下这五方兵将又如何?一兵一卒都是他好弟弟亲手挑出训练起来的,岂能一声令下真心顺服?

    润玉从始至终未曾将这五方天将的兵权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多耗费心力,亦没有抓着不放的心思——如今时机未到,贪恋兵权无非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短视之举。

    果不其然,白日里于省经阁寻书之际,太微早已等在其中,屏退左右前后,一派慈父风范,漫不经心地问道:“为父将五方天将的兵权还给了旭凤,你心中……可有什么委屈?”

    “父帝如此安排,甚是妥当。”

    既然天帝此时起意要做一番慈父,润玉哪里有不应之理。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旭凤掌兵日久,军中素有威望,润玉所长并非军务,原本也只是代为托管罢了。”

    此番情真意切,倒是让天帝心中一凛,多疑的老毛病日渐喧嚣,微微蹙眉,形容有几分不悦。

    “我儿执掌八方天将时,军中莫非有什么议论?他们是否有什么不服?”

    “与他人无关,儿臣资望不足,掌管三方天将已是勉强。”

    夜神无为而治颇有水神之风,但越是这样,天帝反而越不舒服,心中原来的念头暂被搁置,拉过夜神手掌轻拍。

    “既然是这样,我这儿还有一桩差事——固城王不日将会继承魔尊之位,你下一趟魔界,代本座向固城王宣谕旨意。”

    润玉面上露出不解,“魔界事务一向由旭凤主持,儿臣此去岂非越俎代庖?”

    “唉……”天帝一脸为难,仿佛真是愁上心头,“旭凤行军打仗时与固城王积怨颇深,此事还是你去最为合适。”

    “如此,儿臣遵命。”

    表演了一番父慈子孝,润玉言笑晏晏,仿佛真正风轻云淡,万事不存心上,姿态极为顺服,叫天帝满意地不住心中颔首。

    此间一番心中欲呕的恶心之情,摒得润玉转身后脸色铁青。

    “殿下,您不饮不食又整日劳作,身体可怎么吃得消呀。”

    邝露见几案上纹丝不动的饭食,忍不住倾身劝道。

    “撤下吧。”

    见夜神脸色不对,身周气势转冷,邝露才觉逾越,低下头慢慢退出殿中。

    润玉打开手边木盒,见到锦帕中包裹的糖块,才始觉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过,压下肺腑间寒凉到作呕的冰冷。

    忆儿……“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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