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与水神洛霖元荒之初便立了约定,为长子与长女订下婚约。如今仙子锦觅即将出孝,今日邀诸位仙家便是商议,拟个良辰吉日迎水神入主璇玑宫。”
站在九霄云殿内的锦觅闻之望向小鱼仙倌的方位——她自然明白最终会嫁于夜神,但如今这般昭告天下,她……她觉得很不真切。
“最近的一个吉日在三月初八。”缘机仙子盈盈下拜,喜气盎然地递上三张红笺,“小仙还另外挑选了两个日子,但三月初八最好,也离得最近。”
“水神意下如何?”
锦觅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啊,如今她就是水神。
虽她三年前已承继爹爹的神位,但她一直长居花界守孝不出,如今孝期快过,不得不上天界谢恩,方才听到这个称呼。
天帝看过三张红笺,微微颔首,随后让仙侍将红笺递给夜神,润玉扫过三个日期,眉眼微红,面上略带显而易见的喜意。
“九月万物由盛转衰,意头不好。十二月虽霜雪严寒,但恰恰合了水神真身所属……三月也不错,百花盛开,生机盎然。”
其实眼下之意,已是属意十二月。
月下仙人见锦觅已经出神,赶紧于坐下悄悄用手肘杵了她一把,方才将她推醒回神。
“啊?嗯——好说好说,日子嘛,我只记得花界大小芳主及精灵最喜欢二月十二的日子,那是花界所有人的生日呢。”
缘机仙子可谓业务精深,马上接上话茬儿,双手敛衽,口齿伶俐地答道,“水神不知,这挑日子啊,必要合了新人的生辰才最合宜,比如二月十六,这个日子于夜神殿下相合,却克了水神,也是不能取的……小仙为使婚仪尽善尽美,才掐算出这三个日子。”
“如此,不若便订于下三月初八,水神以为何如?”且听天帝朗朗缓声询问,面上微微带笑,很是慈祥地望着座下水神锦觅。
锦觅环视大殿,又朝小鱼仙倌座上望了望,才点点头,脆生生吐露一个“好”字。
坐于锦觅左手处的月下仙人面上立刻一苦,絮絮叨叨的嘀咕着:“完了完了完了,旭凤可怎么办啊!”
这句话晚了三年,她与小鱼仙倌的婚约早在三年之前成立了,又何曾有旭凤什么事……即便有事,早在三年前也全完了!
她心中这般默默思忖,袖下双掌握拳,指甲深陷肉中,只有摸到爹爹留下给她护身的冰刃才稳下心神。
“轰隆!”
九霄云殿的殿门蓦然被推开,晴天打雷一般将殿中诸仙惊了一跳。
只见有一人手持长剑,逆光立在殿门前,剑尖反射一点森冷寒光,剑身仿佛还流淌着血色,全然一股森森寒气笼罩身周。
那人跨入殿门一步,原罩在阴影中的五官显露出来——原来是火神。
看守殿门的仙侍瑟瑟发抖跪在门边,全然不敢做声。
天帝叹了口气,挥挥手,让那仙侍将殿门重新阖上,算做将此事揭过。
“启禀父帝,旭凤已将西北作乱之共工一族拿下,特来复命!”火神持剑拜下,一色的白衣金甲未有丝毫不妥,仿佛只是出外郊游踏青,而非领兵震乱。
但那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凶煞之气暂不能收敛,如他手中宝剑一般锋锐刺人,将离得近的诸位仙人都吓得脸发白。
天帝闻之,大声赞道:“旭凤之能力果然日渐精进,大战刚归,现下想必是乏了,不如回去好生歇息歇息,稍后再与我细禀战事。”
旭凤双目直视终于出现在天上的锦觅,仿佛未曾闻见天帝的话,举步迈上排在天帝左下首的火神坐席,翩跹落座,艳丽清俊的五官扫视殿内一个一个化作鹌鹑的诸仙,冷嗤一声。
“多谢父帝,旭凤不觉有乏,不知今日非循例朝拜之时,众仙家聚在一起是不是讨论何家的道法?所以特来聆听。”
天帝见旭凤双目始终不曾从水神身上挪开,哪怕心中对他不分场合的孟浪有所介怀,可这种风流事哪里能放到台面上训斥,反倒落了天家颜面,此时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开口。
月下仙人见旭凤从前线归来,当即脱口而出,“今日原是天帝与众仙家商议夜神与水神的婚期。”
九霄云殿中的森冷之气又深一层,旭凤望向左侧,嘴角一勾,笑不及眼底,全然一股杀气。
若非众仙家全都坐在席位之上,此等千钧重压,非得出丑跌到地上不可——诸位仙家虽耳闻过上首三位的风流韵事,私下里也曾打趣谈笑过,可此时直面火神威压,全都噤若寒蝉,只待兄弟间自己分出结果。
夜神似无感这迫人的威压,微微一笑,如清风拂过山岗般云淡风轻地答道:“三月初八。”
“初八。”旭凤轻声念了念,红艳艳的削薄嘴唇抿直,恍似欲言又止一般幽幽重复了一遍,“初八……”
旭凤捏了捏额角,疯魔了般收敛起怒气,露出笑靥。
“如此,旭凤便拭目以待了!”
夜神抬起席上的茶杯,朝之一敬。
“静候火神殿下前来观礼。”
兄弟之间的机锋几番下来无仙人能看透,但那般凉的彻骨的煞气都叫原本偏向一处的天平又倒向了另一边。
嗳,天帝这两个儿子,全都是天之骄子,若能阴阳相辅必然能统领天界更上一层,可如今眼见落入了水火不容之境,到夹逼得他们两头难全。
也不知座上天帝是否能看清这局面以做调和——
许多仙人都悄悄用眼角余光窥探天帝,只见他仍是一贯的威严之相,眼角带笑,仿佛真为夜神的婚事高兴。
****纪念第二十五条出现的分隔线****
忆如望着摆在锦盒内的一对金铃,心中堪得上心乱如麻。
做人果然不能铁口直断,叫你多嘴、多嘴!——
“忆儿,你来看看哪个日子更好?”
纸上写了三个日子,其中二月十六用朱笔画了一个圈,轻描淡写的露出他的心思。
“你可想清楚,你是堂堂天界的夜神,天帝的长子,我却只是个无权无势之人。”忆如视线一一扫过案上四件信物:书信、金铃与簌离留下的木盒和……
“锦觅仙子身后有天下水族和花界撑腰,你能舍得她背后的势力?”
润玉执起她的双手放在心口之上,垂首低低叹出声。
“我时常觉得冷……彦佑没说错,我的血如今都已经化成寒冰了吧。”
手掌下的心跳徐徐跳动,胸口温热,哪里来的寒冰呢?
“我的命脉都已交到你手中,如今我是输是赢,全在你一念之间。”
忆如低头看向作为聘礼的木盒——奁内除鸟族布防图、八方天将布防图,还有随之往来的书信,各类水域令牌……
“你看看我,若我有一天输了……只会输在你的手中。”
“真的?”忆如狐疑地直视他双眼,摇摇头,“你可知你如今离万劫不复只有一步之遥。”
“那忆儿要陪我跳这万丈深渊吗?”
“不跳!”忆如收回手,横他一眼,合上放置金铃的锦盒,“你刚刚说过你只输于我一人,你这次会输吗?”
第四个盒内早已放置多时的婚书叫她取来,见上面熟悉的笔迹,突然一挑眉,双手一用力扯平纸张,“我生性嫉妒悍戾,不肯容人,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还望我签吗?”
不敢签,她今日全撕了,省的乱了心智。
“我只盼着你我二人如鹣如鲽琴瑟万年。”他见忆如双眉又要皱起,拂过她眉间,“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这是我予你的上神之誓。”
女子最爱听这些誓言,连她也不例外。
“也罢,既然你要做我的丈夫,我今日就助你一臂之力。”
……
“殿下,刚刚您不在,陛下差人过来了一趟。”
润玉低头看向桌面上多出来的玉杯。
邝露顺他视线一望,答道:“这是天帝陛下差人送来的,说是此杯可化水为茶。陛下说您一向好茶,且总能化腐朽为神奇,此杯与殿下甚为相配,特赠与殿下做新婚贺礼。”
越靠近婚期,邝露越坐立不安,见夜神双眼微眯,脸上喜色消退,呐呐补上一句,“可见,天帝还是器重殿下的。”
“晚了。”润玉执起玉杯,放于掌中仔细端详片刻,随后又搁置回原处,意犹未尽般悠悠重复道:“晚了……”
他抚了抚藏在袖中的瓷罐,吩咐道:“锦觅仙子应还未离开洛湘府,你拿上拜帖。”
“殿下?”
邝露咬唇,如今是越发看不透夜神如何一番打算——她曾知晓殿下对那魔界带来的女子另眼相看,但自先水神去世,那魔女消失了踪迹,而夜神亦越发勤快的出入花界。可若说对锦觅仙子有意,却时常见他闲时一笔一笔雕刻木像,一尊尊,全不是锦觅仙子的模样。
“去吧。”
“是——”
平常未婚夫妻间的亲昵少见于他们两人间——锦觅一直当小鱼仙倌是友人,一个很好很体贴的友人,但也就如此了。
她抚了抚心口,只觉得一股愧疚之意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面对夜神那般温和的脸庞,却觉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也不敢说。
“你若下在此处,十步之内必输。”
一愣神的功夫,小鱼仙倌将她刚刚下的棋子往上挪了两步,摆到一个全然想不到的位置。
如今再不说,真晚了——
锦觅定定心神,鼓起胸臆一口真气,“小鱼仙倌,天帝给我们定的婚期已近……”
“有何不妥吗?”
当初她一口答应婚约,如今又支支吾吾,只觉自己实在是个混人,可心中千万般的思绪,若是不能向他吐露,实在无法心安。
“花界精灵取笑我心如顽石坚冰,皆是硬邦邦的,即便是这样,你还愿意接受我,与我完婚吗?”
润玉推过一旁的果盘,含笑打趣,“锦觅仙子最近时时心绞痛,不如学一学凡人的愚见,多吃点糖果,说不准就甜化了。”
这般难得的正经被打断,于锦觅便是一而鼓,再而衰之态。她捡起一颗糖塞入口中,全然不知滋味,也不知夜神见她一再伸手,面上的笑意里含了许多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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