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小说:[红楼]千秋此意 作者:江白龟
    他回头,就见自家大人端坐案后,眉尖微皱,沉吟道:“你再去帮我买个丫鬟。”

    言匡微怔,有些奇怪,买丫鬟?谢家缺下人吗?就算缺人,也没有旅途半路添人口的道理吧。

    他心里很疑惑,但这又不是他该管的,便躬身道:“是,大人可有什么要求?”

    谢垣摸着下巴思索,从方才见过小黛玉他就在想,好歹该在她身边留点人照应,只是直指司都是大老爷们,留在外面守着还好,断不能进内院。至于小厮管事,她还小呢,日后才用得到,算来算去只有丫鬟最贴心,既能就近照顾,又好拿捏。

    谢家跟着的丫鬟多是家生子,送出去未必尽心,而今之计倒是新买一个的好,到时候带去扬州,无根无萍,只能依靠主家,生不出二心。

    他想着小姑娘娇娇弱弱的模样:“北地的女子性格疏朗,未免失于精细,就选个出身江南一带的。”

    这样与她也有共同话题,衣食住行不会疏忽。

    言匡的神思突地一转,不知怎地触动关窍,拐向某种暧昧的角度——他突然想到,这位大人已经十四岁了,然而周遭伺候的都是小厮,貌似至今仍是个童子鸡?

    他的脸上浮出一丝玩味,原来如此……怪道让人买丫鬟,哎,定是这少年人开了窍,有了怜香惜玉之心。

    他自以为琢磨到了上官的心思,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心中暗想,江南女子,要说最标致的当属瘦马,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百般精妙,正可用来红袖添香。

    当他胡思乱想间,却听谢垣又道:“嗯,一定要身家清白。”

    言匡思绪一顿,旋即又深以为然,不错,谢家那样的门楣,怎能容自家子弟蓄妓养外室呢?自然得清白,只是那清白人家又肯卖女儿的,恐多是些贫户,难有模样标致的。

    这却有些难办……

    谢垣又想到今日那“贪玩”的雪雁,心想这丫鬟必定得稍微年长些,这样性子沉静,又想,也不能太大,年纪大则容易生异心,于是道:“最好十一二岁。”

    言匡闻言暗暗琢磨,十一二岁,是否太小,竟想不到大人好这口?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嘿嘿笑了出声,谢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皱眉不悦道:“想什么呢?”

    ……笑得这么荡漾,可见没想好的。

    言匡冷不丁被他一唤,回过神来,张嘴正想解释,却把自己的心里话竹筒倒豆似的倒了出来:“大人真是好兴致,豆蔻梢头,别有滋味。”

    谢垣:“……”

    有你妈个头。

    直指司这群混账王八羔子,整天脑子里塞得都是什么玩意。

    他的脸刷的一下黑了,眼神跟刀子似的,嘲讽道:“哦?你倒是个中老手啊?怎么,差事没办几件,楼子馆子没少去?”

    言匡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没给他跪了,后背冷风嗖嗖地刮,赶紧道:“大人恕罪,是我嘴贱,回去就领军棍,”他咬咬牙,肉疼道,“四十棍!”

    谢垣微哼一声:“不必,把你打残了谁来做事?”

    言匡这才松了口气,试探道:“那丫鬟……”

    谢垣扫了他一眼:“别给我打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好好办你的差事,这丫鬟我要送人。”

    言匡忙道:“是,是,属下不敢,属下什么心思都不敢有,只问大人这丫鬟要送谁,也好有些准备,免得不合人心意。”

    谢垣道:“你只管按我说的去找,宁缺毋滥。”

    言匡连声应是,谢垣想了想,补充道:“问问她是否会养花木,若是不会,懂医理也可。”

    言匡忍不住嘀咕,这要求可真多,倒不像找丫鬟,哪家小姐也没这么巧吧,但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讲的,他还想活着。

    说完这些,谢垣又交代了些琐事,言匡方挟着一叠邸报出了小院,他还得把这些东西转呈隔壁的林御史,然后再去城中人牙子处问问有无合适的丫头。

    外面月亮浮动上来,天地清明,他瞅着那么好看的一个月亮,却没赏月的心情,不免幽幽地叹了口气,做人,咋就这么难呢?

    隔壁林家的小院,同样看着月亮的小黛玉却没他那么多伤怀心思,雪雁在她旁边叽叽喳喳,指着面前打开的木盒,惊奇道:“姑娘,这木雕怎么有点像你啊!”

    黛玉斜了她一眼,嗔道:“胡说。”

    她今日才第一次见到谢垣,这木雕怎可能像她呢,不过倒的确有些眼熟,但人的五官,或许都有些神似之处吧。小姑娘又想,她今日见谢家哥哥时同样觉得似曾相识,想必也是这个缘故。

    外面的月亮静谧温柔,小姑娘趴在桌上,心道,似曾相识,那便是极难得的缘分了。

    谢家在方会寺呆了两日,如州封江的命令才撤了下去。

    兵士来来回回搜检,激起的民怨官怨不小,能撑两日才撤兵已属不易,而撤的原因也简单,胡知泉等人已回金陵,再封也没意义了。

    这两日,谢垣怀着满肚子小九九,借着公事在林如海面前混了个自来熟,林大人的“贤侄”如今叫起来,可比一开始真心实意多了。

    驿递船于晚间起程,一早用过饭,林如海就扯着谢垣往宴息室钻,口中还念叨着:“贤侄,我可是备了上好的兰雪茶,你一定要尝尝。”

    谢垣跟在他身后,一脸无奈的苦笑:“世叔,您那茶我这两天都快当白水喝了,您也不怕牛嚼牡丹。”

    林如海笑:“我这儿没什么好的,就这茶,可惜水不好,茶香出不来。”

    两人落座,林大人烫杯分茶,真心实意地引狼入室:“日后去扬州,我请你喝更好的,用清妃白调制,禊泉水冲泡,茶色如山窗初曙,妙不可言。”

    谢垣道:“世叔家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他端起茶,便想起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小姑娘,这一次分别,也不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不过,总督府设在应天,但因兼着巡海督军的重任,行辕却停在扬州,而两淮巡盐御史的衙门也在扬州,可见机会还是有的。

    林如海倒茶:“我听说,胡知泉等人回了金陵,贤侄这是……”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谢垣便道:“世叔但说无妨。”

    林如海道:“那我就直言了,贤侄既然放了他们,可是已问出了什么?”

    谢垣轻笑:“问出什么,重要吗?”

    林如海知道其中必有隐情,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只怕打草惊蛇。”

    谢垣神色轻松,听了他的话微笑道:“正要惊一惊才好,问不问出有什么打紧,只要他们以为我已问出想问的。”

    林如海道:“我很好奇,贤侄能否透露一二?”

    谢垣道:“我只问世叔一句,盐政之弊非一年二载之事,朝中一直不查,可知为何?”

    林如海沉声道:“积年之弊,牵连甚广。”

    谢垣道:“正是此理,从前不是没有钦差巡盐,既然先前是隔靴搔痒,谁能保证这次不是呢?”

    林如海道:“……贤侄的意思是?”

    谢垣道:“要瓮中捉鳖,先得让它进来。跟世叔交个底,回扬州不需多做什么,切记得与周大人交好。”

    林如海摇头笑道:“周应嘉那种人,可未必瞧得上我这个酸书生。”

    谢垣也笑:“别看他现在闹得厉害,心里可是羡慕着高元音能攀高枝呢,尊夫人的出身他还能瞧不上?”

    林如海了然,这就是要以不变应万变,让他们自掘坟墓了。

    难怪谢垣将胡知泉等人放回去,应天的那群人现在已该知道这边什么也没问出来,只等他这个巡盐御史回了扬州,再故意卖卖好,让他们误认为此次巡盐只是点到为止,朝廷仍是例行公事,而等觉察出圣意是真拿他们开刀时,便如入瓮之鳖,再难翻局了。

    他道:“此次要谢贤侄相助了。”

    谢垣不敢受:“世叔何必如此,朝廷三位钦差,两明一暗,为的不正是互为呼应吗?

    他苦笑:“我也有我的私心,为前方战事,为我父亲,也该尽力。”

    林如海叹气:“真是风浪不息啊,不知这一遭又有几人落马,几家家破,又能抄出多少脏银来补国库的亏空。”

    谢垣默然,一盏茶毕,话题转回闲谈,他趁机道:“还有一件事,先前送世妹花种,倒忘了这一遭,如今正有个善养草木的丫头,一并送给世妹吧,只让她打理草木,随便赏口饭吃就行。”

    林如海微怔:“这……这岂非太让贤侄费心了。”

    谢垣假假道:“我自知道没平白送个丫头的道理,只是这个……多少和直指司有些关系,世叔在扬州如入虎狼穴,府里的夫人小姐,还是要照应着。”

    说罢,他故意暗示道:“若是有个什么事,她也能帮衬些。”

    竟是……直指司的人吗?林如海怔然,他知晓直指司直接听命皇上,朝中重臣家中多少都有些直指司的人,历朝历代皆如此,那都是难免的。

    如今谢垣一顿乱拳,忽悠地林大人误以为这是皇上为了保护他这臣子而有意安排的人,哪有不应的,心里甚至一阵感动,圣恩隆厚,只差没生出“报君黄金台”之意。

    而谢垣说的话,当然是半真半假,做不得数。丫鬟倒是真有,善养草木也不差,可惜安排的人却不是皇上,而是某个打着皇上旗号,觊觎人家闺女的大尾巴狼。

    好在他还有点良心,确在林府外布置了直指司的人暗中照应,倒也不算纯粹忽悠人。

    林如海点头应下:“放在玉儿身边,倒的确是不打眼,如今她屋里只有个雪雁,年岁又小,正该添个照料的人,这事交给夫人安排,断不会委屈了那丫头。”

    谢垣笑道:“我只管送人,怎么安排却不是我该置喙的。”他道,“也该叫世妹见见,若不喜欢,我再找找其他合适的。”

    林如海:“万没有这样的道理,由不得她挑拣。”

    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派了人去请黛玉,毕竟若女儿真不喜,他这做父亲的绝不会勉强。

    那丫鬟在里间给黛玉磕了头,谢垣在外间站,听见里面小姑娘糯糯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道:“回姑娘,我叫元宵。”

    黛玉笑:“莫非你生在元宵,所以叫了这名。”

    那丫鬟低声道:“我也不晓得生在什么时候,自小走失掉,不记得小时之事了,旁人都叫我这名,我便叫这个了。”

    黛玉安慰她:“你莫难过,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谢垣听了心生唏嘘,他的小姑娘,嘴巴虽利,可这心思果然是最纯良不过。

    里间又传来小女孩低低的说话声,谢垣和林如海坐在外面喝茶,跟林大人解释:“……父母家人皆不知,卖她那人说是她父亲,因酒债赌钱无力偿还才卖女儿的,实则却是个拐子,故无家室所累,根底也很清白。”

    林如海感慨:“这我倒也听说过,有那么一种拐子,专拐了女孩养到十一二岁,转至他乡卖,恐是这种,真是可怜。”

    谢垣的心思全在黛玉身上,对旁人可怜与否腾不出精力关心,只要这丫鬟日后帮他好好照顾小姑娘。她好好做事,他自然不会亏待她。

    他喝着茶,里间的小黛玉唤了他一声:“世兄。”

    谢垣起身,隔着屏风应道:“何事?可有不妥?”

    黛玉道:“那倒没有,元宵她很好,只是我想替她改个名字。她毕竟是世兄送来的,世兄可有好主意?”

    原来是这个……谢垣笑道:“我不怎么会起名,家里的丫头小厮皆是按草药之名来的。”

    黛玉笑:“那可巧了,我却常常吃药,对这个倒很熟悉。”

    她身子骨弱,看来似有不足,可竟到这般吗?谢垣皱起眉,很是发愁,忖度着是否该请个名医为她瞧瞧。

    小黛玉沉吟道:“我瞧她眉间有颗朱砂痣,楚楚可怜,便取莲,莲子心苦,花却好,就叫英莲吧。”

    谢垣自然无可无不可,那丫鬟却开心地拜谢:“姑娘起的名很好,我听了就喜欢,竟像自己本该叫这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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