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袖一路滑到坑底,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把秦煌忽略了,可这时周围早没了他的身影,只有言罗并一个铜钱会打手跌跌闯闯地跟在她身后,惊慌失措地四处戒备着,一脸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四个明教弟子显然很了解何方易,并不担忧山崖上的胜负,一落地便抱拳对唐之袖道:“护法不会放走蝠王,唐姑娘,我等先行一步去西面搜。”
唐之袖正不想与生人为伍,这四人现在虽是盟友,可到底不是同一路人,于是她很干脆地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你我分头搜索,把握也大些。”
四个明教弟子冲她一点头,遂十分默契地错身进入了眼前黑漆漆的建筑中。唐之袖正抬脚欲走,却忽见言罗和那仅剩的铜钱会打手一左一右地扑到她脚边,语调哆嗦得也不知咬了几回舌头,一叠声地求道:“唐姑娘!可别抛下小的们啊!”
唐之袖步子一顿,她低头看了看两人,嘴角微抽,这两人好歹也有些眼色,见她神态犹豫,连忙指天发誓自己绝不会碍着她,又赶紧站起来一阵蹦跳示意自己腿脚无恙。唐之袖想着还留在上面的铜钱会打手基本是没有活着回去的机会了,若是一队人全陷了,曹铜钱那里也不好看,遂勉强点头应了,只冷淡地告诫道:“自己机灵点,我不耐烦救人。”
带着两个千恩万谢的拖油瓶,唐之袖另选了一个入口走进祭坛,她刚才留心观察了一阵,发现这建筑从外头看着虽有些规模,可靠近了才发现其中静得古怪,不像是有人埋伏的样子。
“言罗,你们遣小娃子进这里头是什么时候的事?”
言罗猛然听到唐之袖唤自己的名字,顿时感觉受宠若惊,连忙凑到她身侧十分谄媚地道:“就是……四日!对,四日前!那小娃子是从靠东边的那个缺口进来的,还没走到……”
唐之袖不耐烦听他啰嗦,直接打断话头发问道:“那时候对面出来了几人?”
“……两个吧……”这下言罗不太确定了,他在唐之袖边上抓耳挠腮了一阵,光亮的额头上都急出了汗珠,最后故作确定地道:“应该是三个,前头出来了两个,弟兄们撤走时,仿佛又有一人从后头跟出来……”
唐之袖刚才在上方大致看过这附近的地势,眼前的祭坛恰巧处于地谷正中,往东是紧邻河口的绝壁山崖,另外三面皆需守卫。她迅速估算了一下,发现算上守卫和瞭望,这祭坛中少说也该有十几人,可如今除了出来一个青翼蝠王,再无旁的动静。
意识到不对后,唐之袖便放缓了步伐,绕开正对自己的入口围着祭坛不紧不慢地走着,在北门前定定看了一眼丢在远处被石墩子压着的一个装食物的破纸袋,这才缓缓走上石阶。
这栋建筑是由原来一个废弃祭坛的遗址扩建而成,因而样式显得十分怪异,地面和建筑顶上多少能看到有花纹不相称,石材也新旧不一。唐之袖走得很慢,落脚之处完全没有声音,她身边两人见状也有学有样地蹑手蹑脚起来,像做贼似的踮着脚紧跟在两侧。
祭坛内部黑漆漆一片,丝毫没有人气,一入大门,便见左边紧贴门框处竖了一道连着屋顶的石墙,和黑暗一起远远延伸入内,石墙由青砖砌成,靠近墙根处还零星粘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散发着阵阵不甚明显的臭味。
三人见状皆是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只因若回头从入口往外看,便会觉得这门仿佛砌歪了似的,一边紧挨着墙,另一边则空出好大一段距离,可从外向内来看,这门却是正巧砌在墙面正中央,三人便是丝毫不懂建筑,也该知道正常隔墙是绝没可能这么筑的。
两铜钱会之人此时仿佛惊弓之鸟,紧紧跟在唐之袖身后,不住地左顾右盼。三人速度慢,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到石墙另一边传来错落有致的脚步声,来人步伐沉稳,想来下盘功夫相当扎实。唐之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停下来听了几息后,忽然扬声道:“可是明教朋友?”
对面脚步声一乱,过了两秒,便听到一墙之外传来瓮声瓮气的回应:“唐姑娘?”
唐之袖沉默两秒,忍不住上前两步伸出手在墙面上敲了敲,她身边两人见状也有学有样地凑上来对着墙面敲敲打打,其中一人忍不住抱怨道:“这倒怪了,外头看着偌大的屋子,怎地里头竟这样小?”
对面的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私下里也嘀咕起来,墙面上不时传出敲敲打打之声。唐之袖沉吟一阵,又用脚在原地踩了踩,随即转身对铜钱会两人道:“你们先出去。”
“大人……”
那打手顿时着了慌,正想分辨,却被言罗一把掩住嘴,用力朝外拽去:“小的们就去外头等着,大人若有吩咐只管唤小的!”
“嗯。”
唐之袖很满意他的识趣,等两人退到殿外,又对着墙另一面的四人大声道:“明教的朋友,你们自个寻法子,攀在这墙上屋顶上,莫令双脚着地。”
对面静了一瞬,只听那领头之人道:“我等已将这一侧走了个来回,却是一无所获,唐姑娘可看出什么了?”
“看出一点门道,这地下许是空的。”唐之袖立在原地未动,环顾四周道:“这中间隔墙虽做得怪异,但听声响便可知其内并无藏物,我听你们刚才走动,脚下落地声与平日不同,机关应是设在下头。这石室设计虽是巧妙,可地基选得太差,且做活之人心思粗疏,难免留下痕迹。室内只是一边有人倒无妨,可若两边皆有动作,触了地砖上的平衡机关,室内便会显出变化。”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对面传来一阵错落敲打声,接着又是好一阵嘘嘘索索,她耐心等了一阵,许久后才有人仿佛憋着气似的闷声道:“唐姑娘,这里已经好了。”
唐之袖应了一声,此时周围无人,她也不惧被人发现,直接从系统背包中拿出一个约有人膝盖高、直径超过两尺的圆形柱状物撂在地上。那圆柱体由实木精铁制成,缝隙连接处紧紧咬合在一起,并涂着些油脂润滑,柱体内也不知装了什么,落地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显得极为沉重。若有见多识广之人在此见了,便能认出这是唐家堡密不外传的顶级机械之一——千机变。
唐之袖抬头望了望,随后右手微抖,一副连着钢索的精铁勾爪倏然从她腕处弹射而出,锋利的爪尖像切豆腐似的直接嵌进屋顶石体内,整个过程迅疾无声,连石粉都没掉下几粒。随后,她的手指在圆柱上头几个位置交错按下,那柱体顿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摩擦声,顶面自动弹出两个竖直的弹簧键和一个与之垂直的螺旋槽口,柱体下部亦有盘抓探出,牢牢扣紧地面,她用两根手指轻推着槽口后的弹簧键调了调角度,然后猛地向下一压、整个人同时跃起!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殿中顿时响起一阵令人心惊胆战的弦铁崩击声,那圆柱体仿佛一架不用操作的机关枪,几乎是以每秒三四支的速度接连不断地射出一阵阵箭雨,精准地落在相同的位置上。□□的力道极大,每支箭约有婴儿小臂长,尖锐的螺旋箭头上还刻着十分细小的血槽,在这般冲击下,作为射点的两块地砖接缝不过几秒便断裂开来。
唐之袖在跃起的同时便轻身运气,腰上发力、双脚反向攀上了连着殿顶勾爪的钢索,独以戴着护甲的右手为支点,头朝下小幅度地在空中晃着,空出另一手不时拨拨圆柱体上头的弹簧键调整□□的方向。不过一会,地面上便有七八块地砖被□□的“点射”打得翻翘起来。
眼见地下情形露出眉目,唐之袖指头一压关停了连弩,并顺势翻了下来,然而还不等她凑到那地坑去看,便听到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两个铜钱会之人仿佛火烧屁股似得冲进殿内,一边跑一边频频向后望去。
“老鼠!老鼠啊——”
“鼠子作妖了!”
……老鼠?
唐之袖稍稍错愕,而后神色骤变,只见店门口忽然涌进一片毛绒绒、黑乎乎的浪潮,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吱吱”声,迅速向着殿中几人扑来。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言罗和另个铜钱会打手全身抖如筛糠,面如土色。往日一只两只的老鼠完全不被他们放在眼中,可如今他们早已饱受惊吓,又突然见着一批不合常理的凶狠“鼠潮”气势汹汹地朝自身扑来,那视觉冲击绝对是巨大的。
眼见“鼠潮”的包围圈迅速缩小,并伴随着一股熏人的恶臭,唐之袖忙甩出另外两条钢索,一条连着钢爪再次固定入墙面,另一条直将两人捆成一团粽子、在千钧一发之际悬空提了起来,同时自己也手上用力,再次攀上了悬在空中的钢索。
拳头大的老鼠们蜂拥而至,直接包围了地上的连弩,“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那散在地上的□□被几只老鼠同时一围,三下两下便被咬成了几段,这等牙口若是咬在人身上,不出半会便是森森白骨。
唐之袖下意识地蹙紧了眉,身形晃荡两下一脚踢飞了爬到连弩顶上的几只老鼠,同时脚尖用力在弹簧上一踩,只听“嘎吱”一声,连弩最外侧已被老鼠咬了大半的木质外壳纷纷掉落,金属部分骤然向外突起,圆柱内部似是有什么被激活了似的,竟是自行左右旋转起来,每一转都向着四周交错发射出一波波牛毛细针和泛着青色的毒烟。
机关旋转无隙,飞针和毒烟整整持续了十秒才停,殿中的吱吱声愈发混杂响亮,但那黑色潮流却逐渐停了下来。靠近机关处鼠血流了一地,腥臭逼人,稍远些的老鼠则被飘散的毒烟影响,纷纷四肢抽搐肚皮上翻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在这边发生变故之时,墙的另一边也传来接连不断的呼喝声,唐之袖听到那四个明教弟子正连连用波斯话大喊着什么,其中还掺杂着一个她从未听过的男声,带着股油腔滑调的气息,那些明教弟子则语气急促,显然也是遇到了棘手的对手。她反手取下挂在身后的千机匣,对着中央墙面与屋顶之间的接缝处连打了三发裂石弩,这祭坛建造粗疏,屋顶更是偷工减料,现在平白多承了三人的重量又被裂石弩一轰,当下直接被掀出小半个口子,唐之袖顺势借着钢索晃荡的推势纵身向上一跃,一撑之下直接从破洞处钻了出去。
“挂着别动。”
她随口冲着殿内荡秋千般晃着的两人喊了一句,调了下千机匣后如法炮制在墙面另一边的屋顶上也开了个洞,随后手一挥另取出个全新的千机变,直接顺着洞口扔了下去。
圆柱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接着自发弹动开来,这番动静顿时将其中打斗正酣的几人惊得分散了开去。唐之袖略一俯身,千机匣“锵”地一声上了弦,这番声东击西似的动静顿时将众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下意识就要避开,却不想那屋顶洞口只忽地闪过一抹银亮,随即就是一连串不待喘息的□□轰击声,密集的箭雨直直倾泻在一处松动的地砖边缝上,刹那间便将那地砖打得翻了过来,随后的□□直射入地砖之下的空洞,下头顿时爆出一阵尖利的“吱吱”声。
“老白——”
附近一人见状勃然变色,那圆圆胖胖的身形顿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绕开周围之人朝着那连弩冲了过去,而后竟正面迎上了箭雨,不顾自身安危似的张开双掌、全力将弩/箭打飞出去!
“老白快躲!”
他话音未落,屋顶上方又传出一声闷响,一道蓄势待发的黑影转瞬间便到了眼前,须臾之间,众人只见那圆胖身影竟以一种十分夸张的幅度猛地后仰,双膝下沉额头抵地做了个一百八十度的铁板桥,堪堪让过了那支贴面袭来□□、同时双掌还不忘在胸前连成一片掌风,尽力打偏迎面而来的箭雨!
“好!”
这一番应对着实精彩,竟令旁边的明教弟子都忍不住为敌手叫起好来。
避开从屋顶射来的弩/箭后,那圆胖身影就地一滚,躲开了连弩正面,随后扭头双眼发红地瞪了下后方地砖空洞,却又顾忌着两侧和上方的敌人,不敢多看,只大声呼唤道:“老白!老白你可还好?!”
“吱吱——”
一阵有气无力的鼠叫从地面下方传出,令人辨不清声音出处,那圆胖之人闻声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当下谨慎地戒备着周围,目光闪烁不定,嘴里不住道:“点子难啃,孩儿们仔细瞧着,风紧、扯呼喽——”
见他要逃,两个明教弟子立刻默契地将受伤的另两人掩在身后,抢先拦在出口方向。此间殿内黑暗,火光又在刚才的打斗中熄灭,屋顶的那个破洞便成了唯一的光源,站在上方往下一切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在这般情形下,没人敢背对着一个蓄势待发的唐家堡弟子逃跑,况且这个唐家之人还不是泛泛之辈。
场面就这样僵在了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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