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小说:[剑三]墓衣行 作者:洛娅
    在洛道与慕容追风分别后,唐之袖等人一路沿水逆行,自夜雨河入巴陵县,并在巴陵镇上盘桓歇息了一番。

    巴陵的桃丘是乃是江湖一处盛景,传说桃林深处有酿酒仙人,所酿桃花酒乃是酒中上品,引得许多人趋之若鹜。曾有人作诗云:

    琴音纱雾沁珠帘,竹风未语笑嫣然,芸薹蓁桃相携处,坦卧浅饮不知年。

    此时虽已入了秋,但几人仍是相伴往桃丘游览了一番,不仅品尝了今年新酿的果子酒,还结识了一位做酒水买卖的商家。经过攀谈后,那东家同意捎上五人至蜀地,作为交换,若是不幸遇上寇匪,那么他们这些江湖人则必须要出手相助。

    通过巴陵县后便是瞿塘峡地界,这里水流湍急,逆行极是不易,有些地段甚至需以人力拉动绳索拖拽船只前进。因此处地势险恶,平日里又多有商船过境,以至于仅一个小小的瞿塘峡便盘踞了不下一二十伙寇匪,那占据了白帝城的十二连环坞是当之无愧的匪首,其恶名在江湖上都广为流传,紧随其后的,便是清风寨、金汤寨、鱼木寨几个大匪窝,往下还有各种名目混杂的小势力,或为流寇,或依附几个大势力而生。

    对于瞿塘峡的乱象,官府和一些江湖正道亦曾几次清缴,可苦于不熟悉地形,又有悍匪竭力抵抗,是以一直没能拔掉最大的几个毒瘤。而悍匪们在与正道缠斗几次后同样损失了不少人手,慢慢地也收敛了过去的嚣张气焰,到后来纷纷在各处划地盘踞下来,刮一刮来往商队的油水,而并不会把事情做绝。甚至,有些寇匪为了保住枯水时节的进项,偶尔还会组织人手疏通河道、充当纤夫,一来二去之下,不少商人们也乐意破财消灾走这条便捷商路。

    当前时节水路尚不算难走,那酒水商自备了人手,又在当地雇了些青壮,一路跟着船逆流而上,速度较之普通商队还快了些。在途中也遇到了几波不入流的地痞流氓前来讨要过路钱,但不幸遇上正手痒的秦煌,被三下两下揍得找不着北,然后统统捆了绳子扔去岸上做苦力。

    船队顺利通过白帝城后,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了大半,商队中人各个走路生风,脸上也都带了笑,船家顺势寻了个规模较大的码头泊了下来,开始打探能够吃货的下家。

    这天日头正好,唐之袖无事之下搬了一个小木墩,找到船头视野最开阔的位置坐着,暖洋洋的阳光洒落下来,直晒得人昏昏欲睡。她顺从生理渴求靠着船壁眯了一会,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靠近,却懒得睁眼。

    捏鼻子……挥开……捏耳朵……挥开……捏……

    唐之袖两指松松地夹着秦煌的手腕,无可奈何地睁眼,掩着口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含糊道:“郎君这是在野外浪够了?端了多少附近的匪窝?”

    “肥点子都搂光了,只剩些穷窝头,我懒得去。”秦煌心情极好地笑道,他看唐之袖没有起身,索性靠着她直接在甲板上坐下来,神采飞扬地道:“东西挺多带着不便,干脆就地处理了。先前孙东家说什么都不肯卖的十五年桃花酿,如今他收了贼赃,也乖乖答应卖我两坛子。”

    “……败家子。”

    一提到钱,唐之袖的睡意也去了七八分,伸出手指头用力地戳着男人胸口结实的肌肉,恨铁不成钢地道:“他是新贵,十五年前恐怕连酒铺子都没开起来,上哪去弄十五年的桃花酿?而且你又不常喝这酒,他若拿些假货交差,你怕是被坑了还笑着谢人哩!”

    “无碍,他那人胆子小得很。”秦煌不以为意地道:“我先前砍了那么多贼首,他便是拿不出十五年的桃花酿,也得寻了年份相近的好酒给我。”

    “我看你根本不喜欢这酒吧。”唐之袖斜着眼睛觑他。“西域那地什么烈酒找不到?这桃花酿一股甜味儿,跟果子汁似的,就小姑娘喜欢喝喝。”

    “你也喜欢?那这酒给你留着。”

    秦煌拉过唐之袖的一只手,从袖子里拿出个镶了珍珠宝石的金镯子套到她手腕上,饶是唐之袖见多识广,看到这个也不由得愣了愣。只见那镯子做工极其复杂,整体都由金子雕成花枝缠绕状,镯身上用极细的金丝均匀地编成十朵,金灿灿的掐丝花托间镶着一片片打磨得极薄的各色宝石片,中间簇着黄豆大小的淡粉色珍珠,被当前的灿烂阳光一照,更显得金枝炫目、宝石剔透、珍珠莹润,衬得下面的白皙手腕愈发纤细,透着一种异样的脆弱美感。

    秦煌捏着镯子,指尖下压将接口处收了收,打量一番后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好看。”

    匪窝里少不了金银玉石等好物,但样式大多俗气得很,金制品以份量为重,精品不多。唐之袖顺势活动了两下手腕,不得不承认秦煌的眼光确实好,这个镯子无论设计、用料还是工艺都属上乘,便是放去长安洛阳等地的老金店售卖,亦是能卖出不菲价格的好东西。她没有佩戴饰品的习惯,但此时却被稍稍勾起了一点少女心思,顺水推舟将礼物收了下来。

    “酒你自己喝去,我才不要。”

    秦煌哈哈一笑,对她的故作矜持并不在意。他拉着唐之袖的手腕细细把玩了一阵,才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随意道:“孙东家方才知会了下去,要在这附近停一阵子。泊口有集市,要不要去看看?”

    “集市?”唐之袖想了想,“江流集?”

    “叫什么名儿我不知,只道是个五日一开的集市,有商家,也有出来散货地下人。”秦煌攥着她的手,使力将人拉起来,兴致勃勃地鼓动:“来吧,若是正经集子,从那些精明的商家手里是捡不到什么稀罕货的,唯有这种势力混杂的集子,只要敢看敢问敢撒钱,多少能捡到些价值不菲的货。这里贼多,地下人手上肯定有好东西,说不得连贡品都能寻上几件。”

    唐之袖被他拉着向外走,闻言笑道:“我知这理儿,瞿塘峡周围开的集子走的都是黑市的调调。只是一个地段都有一个地段的接头人,这里的规矩你可摸清了?”

    此时两人已经跳下了船,岸边人来人往,连码头上都随处可见交易的商贩。秦煌拉着唐之袖上下打量一阵,随后又匆匆带人返回船上,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件金线银纹带兜帽的深红色氅衣替她严严实实地裹好,只剩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露在外头,偏偏那袖口极宽,稍一举手,深色袖袍之下便露出一节白腻的腕子,上头箍着那只金丝簪花镶珍珠的镯子,让人一望便移不开眼。

    “这样就好。”秦煌左右看了看,点头笑道:“不用我们打听规矩,这里自会有人赶着凑上来。袖袖想看什么?”

    唐之袖拿过镜子照了照,一言不发地从大氅下摸出一个装着胭脂的贝壳和一支用软木裹着、尖端削得极细的炭笔,在秦煌饶有兴致的注视下,她神态自若地用一指沾着胭脂在唇上均匀地涂抹一番,并在两颊和眼尾处随意蹭了几下,接着又拿了炭笔,对着镜子细细在眉眼处勾勒一阵。

    再抬头时,秦煌不由得呼吸一滞。唐之袖肤色本就很白,只淡淡一层胭脂便能使人增色不少,勿论那加重了的眼线和亮粉色的眼影,更衬得一张脸明艳逼人,只简单一个挑眉的动作,瞬间便使平日里的清冷美人变成了高傲张扬的士族贵女。

    “好看吗?”

    唐之袖顺口问了一句,接着又照了照镜子,笑道:“现在我是神策中尉高大人的妻妹,可记住了?”

    秦煌将几乎到了嘴边的赞叹咽了回去,只顺势携了她的手下船,同时仿佛不经意地问:“姓高的神策中尉,莫非是那位天子身边高力士高公公?”

    唐之袖斜了他一眼,轻飘飘地道:“高公公有养子入了神策军,并娶了我们唐家的嫡支小姐。”

    “是嘛。”

    秦煌应了一声,随后将这个话题抛了开去。因瞿塘峡地界混乱、官衙如同摆设,他便毫无顾忌地换上了明教弟子的服饰,带着作富贵打扮的唐之袖一路招摇过市,虽吸引了许多明里暗里的目光,可始终无人敢冒然上前搭话。

    江流集在瞿塘峡算是规模不小的集市之一,里面除了明码标价的摊位,还有不少人直接在路边用木头和麻布支了简易摊子嚷嚷着叫卖。两人在集市里走走停停,略过贩卖牲畜和种粮的摊位,装模作样地对着些奢侈皮料和首饰挑挑拣拣,但真正的心思却不约而同地放在药材和铁器上。

    果然,在秦煌花大价钱为唐之袖买了几件贵重首饰和一条纯白的狐狸毛披肩后,几条尾巴便接二连三地黏了上来。两人都是经验丰富之辈,对此只做不察,仍是悠悠哉哉地逛完了整条街铺。

    待行到人迹较少之处时,普通商贩已经难见踪影,两人走了一阵,只等身后的人跟得近了,便相携做出一副准备回头的架势。后头的尾巴见状果然按捺不住,只听得暗处突然传出一声短促急切的口哨声,随即,两人周围一溜排摊子前支着的帷帐便像按下开关似的齐齐向右侧歪倒下去,露出掩在后方的木棚和影影绰绰的人影。那帷帐后也不知装了什么机关,伴随着“咔吧”几声,一波细如牛毛的飞针突然瞄准了唐之袖急射而出。

    “小心!”

    秦煌一把护住看似惊慌失措的唐之袖,另一手抽刀扫落了飞针,谁料另一侧的摊子上也紧随着飞出了大片暗器,待他回身挡下后,又有突然冒出的三两个灰衣人上前围攻,于是在“一个不察”下,花容失色的红衣美人便被扯着拽离了身边,另有两个身形高大的汉子熟练地逼上去,拿着大布袋将人一套,一前一后扛起来麻溜地顺着巷子跑了。

    “……”

    将这一幕尽收眼中的秦煌,嘴角抽了抽,罕见地在打斗中分了神——

    那个脏兮兮、泛着霉点的布袋子也不知套过多少腌臜……他们刚才好像还拿布捂嘴……只能祈祷袖袖手下留情,别真把人捏死了……

    留着力气和剩下的三人周旋了一阵,见对方久攻不下隐隐有了退缩的意图,秦煌便不再留手,突然爆发之下直接解决了两人,趁最后一个骇得心神俱裂之时迅速点了对方的穴道。

    “手段不错,可惜挑错了人。”

    秦煌在那人的衣服上擦干了刀上的血,顺手用冰凉的刀背拍了拍对方的面颊,状似惋惜的言辞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讽刺。场中的形式骤然逆转,剩下躲藏在棚子附近的几个准备捡漏人影见状,在震惊了一瞬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撤走。秦煌目光一扫,倒也未拦着。

    那侥幸被留了活口的灰衣人逐渐从惊魂未定中缓过劲来,一眼瞥到地上两具尸体,顿时双目暴红,额上的青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刚要张口,却被秦煌眼疾手快地卸了下巴,随后腹部也重重挨了一脚,顿时像虾米似的蜷着身子倒在了地上。

    秦煌轻啐一声,这种情景他十分熟悉,一见这样的眼神,便知道从这人口中问出消息要费上些功夫了。他环顾四周,随即走到其中一具尸体边上,用刀尖挑开了蒙面的布,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顿时出现在视线之中,他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又去看另一具尸体,果然也长着同样的脸。

    “竟是三胎兄弟。”

    秦煌饶有兴致地将两具尸体拖过来放在一起,左看看右看看,而后又拽着耳朵将那仅剩的活口拖到近前,不顾那人目龇欲裂的神情,装模作样地上下品评一阵。

    “长得真像,这个多了一点斑,这个鼻子高些……我来猜猜,你在兄弟间行二?……咦?不对吗?那是老幺?……又不对?难道还是老大不成?”

    “你管他老大老二,开口了吗?”

    巷子后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秦煌闻声便舍了手上那人,施施然站了起来。只见唐之袖一手一个拖拽着俩声嘶力竭痛哭流涕的大汉不疾不徐地走过来,那件深红色氅衣仍然穿在她身上,兜帽垂在后头,头发看着也未乱,只是唇上的胭脂却被擦得干干净净。她肤色白皙,唇色却偏寡淡,这么一瞧,却不如刚才精神了。

    “受惊了吗?”

    秦煌温情款款地迎上去,虽知道这一手对唐之袖无用,但仍忍不住拿出平日里哄女郎们的手段。

    果然,唐之袖在听到他这话后直接不轻不重地冲着他的小腿踢了一下,毫不含蓄地道:“受惊的不是我,是他们。”言罢手上一松,两个被她拽着领子半身悬空的大汉“啪”地一下摔在地上。

    “这俩怂包,就是拿钱掳人的,真真一问三不知。”

    秦煌低头看去,只见那两人仅仅是衣服脏了点、左右各有一眼乌青,未有其他明显的伤痕,可神态却偏偏像是才在刑房里转了一圈、哭爹喊娘姑奶奶祖宗什么都往外嚷,他心知唐之袖是用了些暗地的手段,又想到之前自己对她又搂又抱却只被踹了几下,心中竟不由得升起一抹莫名的自得,当下指了指那一直试图用眼神杀死自己的灰衣人,含笑道:“这一个我没动呢。”

    唐之袖一望过去,也意识到那人远比地上两个涕泗横流的大汉难对付得多,可斩逆堂的花样多,最是不怕这种硬骨头,当下便摩拳擦掌走了过去。她好端端出来逛却莫名被套了一麻袋,胸中一口恶气尚未完全撒出来,两个大汉忒不经吓,正好拿这个来出气!

    “让我来!保准让他把这辈子干过的亏心事全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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