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嘉礼

    正统纪年的最后一个月,太上皇在瓦剌大营里住下,他的弟弟景泰皇帝则省郊祀牲。当然,他还要御奉天门,接受百官朝贺,商量家眷的事情:朕嗣承大统,义当尊亲。其尊圣母皇太后为上圣皇太后,朕生母为皇太后,奉迁皇后居仁寿宫,皇太子母周氏为贵妃,太上皇妃嫔,亦当妥善安排;而后册立朕妻汪氏为皇后。

    礼部尚书胡濙领旨,只是觉得应该先册立皇后,再立太子母周氏为贵妃。

    景帝摆手,朕也曾这样想,只是汪妃劝朕,要讲求兄友弟恭,如今太上皇北狩,他的家眷,理应妥善安置,免得他在北地悬心;至于她,晚点慢点也没什么。

    胡濙忙称颂汪妃贤德,景帝叹气,皇太子的后事,你们要妥善准备,这个月就办了吧。

    胡濙称是。

    回宫写信答复襄陵王:得奏以虏寇侵犯京师,欲奋身勤王,足见忠诚切至。然此寇已为大军戮败,潜遁出关,叔祖幸自固守藩疆,不必远来。

    终于忙完了,他抬头看着天色,真心觉得前路漫漫,任重道远。

    先册立周贵妃等太上皇嫔妃,确实是汪舜华的建议。

    本来以景帝的意思,册立周氏为贵妃就可以了;但是汪舜华不赞成,当初太上皇待圣上甚厚,如今他稽留北国,他的家眷,圣上也该妥善安置才好。如今朝野上下,可都看着。

    景帝很是奇怪,你当日不是要朕宣告太上皇已经殉国,为何如今又要善待他的家眷?

    汪舜华叹气,妾知道,圣上还在怪妾当日冷血无情,不思图报,反怀异心,妾不后悔。妾当日所以谏言,并非只是因为丧子之痛,而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为了圣上,甚至为了太上皇自己的名声。

    景帝哦了一声,你倒是说说。

    他的目光殷切,早没有当时的愤怒,看来他早就有了想法,只是需要自己替他说出来。

    汪舜华抿了抿嘴,可能妾见识短浅,只记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能体会太上皇的圣意。当年读宋史,每至靖康之耻,读到徽钦二宗及后妃公主群臣的遭遇,未尝不叹息落泪;太上皇北狩,若是遭遇这样的□□,妾宁愿他一死,以全名节;更何况,也先狡猾贪暴,远甚于金兀术,他以送驾为由,逼迫边将开关,一旦边将遵旨,开门揖盗,当时北京空虚,又值新败,士气低落,如何能够抵御瓦剌残暴之师?届时,也先长驱直入,京城危如累卵,大明也势必难保完全。一旦敌军破城而入,妾大不了抹了脖子,圣上该当如何?大明江山社稷、天下亿兆生灵,又待如何?

    景帝如获知己,他眼中含泪,梓童,你说得真好。

    不过是说了你想说的而已,当然这也是事实,汪舜华毫无愧色;她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好在祖宗庇佑,将士用命,如今局势转危为安,只是太上皇被裹挟到了北地,也先一定不会放弃,他还会利用太上皇,来干扰我朝;而朝中大臣、天下百姓都看着圣上,希望你能兄友弟恭,励精图治,早日接回太上皇,一雪前耻,就算暂时不能,善待他的妻儿老小,也可暂时安抚他们;再说,太上皇在位之时,待圣上甚厚,孙太后和钱皇后同样优待有嘉,于情于理,余公于私,也应该关照。

    景帝看了汪舜华很久,才点头,那好,你去安排。

    汪舜华对太上皇的私生活并不了解,何况身为弟媳妇,也不要表现出对大伯子太了解;一个个去问或者去翻起居注也不合宜,毕竟你不是当家的,人家有老婆,于是她很自然的找到了钱皇后。

    钱皇后虽然听了她的话,每天去给孙太后请安;但也仅只如此,回宫之后,还是每天跪地焚香祈祷太上皇早日归来,尤其知道太上皇被挟持到北地以后,更是每日痛哭流涕,看的汪舜华半是心疼,半是难堪。

    如今问她,她也没心情理会,只是说弟妇看着办就是了,我只愿太上皇早点回来。

    汪舜华嘴角抽搐,看着周氏等人脸色各异,也不好再为难钱皇后;出来面呈孙太后,说要不就先册立几位已经有皇嗣的妃嫔,其他的等太上皇回来,再做安排。

    孙太后本来因为她几次插嘴,尤其是干涉朝臣任用,心里很不痛快,前些日子还说了她几句,想到景帝看重她,只得怏怏住口了,这会儿倒觉得汪妃还真有点母仪风范,想到儿媳妇,也就稍微顺眼了些。

    当时点头,难为了你。

    想了想,如今郕王已经是皇帝,你又马上正位中宫,见济是嫡长子,又是被奸人所害,断没有委屈的道理,就按皇太子的规格下葬吧。

    汪舜华退下去,跟景帝商量,册封周氏为贵妃,万氏、王氏为妃,魏氏追封为妃;此外,景帝自己的妃嫔也是要安置的,尤其杭氏如今已经怀孕,建议册封为贵妃,孙氏为妃;同时,太上皇的几个儿女也一并册封。

    汪舜华的声音有点低沉,情绪也有点低落,景帝看出来了。他当然没有从一而终的想法,三妻四妾也只是寻常,以后三宫六院也是免不了的,只是到底想起来,这两个女人是在汪舜华被幽禁期间纳的,而且杭氏怀孕,舜华的嫡子却没了,怎么想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说,杭氏就不必封贵妃了,和孙氏一样,封妃就行了。

    汪舜华还想说点什么,景帝已经把她揽进怀里,梓童,再给我生个儿子,我真的需要一个儿子。

    汪舜华的眼泪流下来。

    第二天,以即将尊皇太后为上圣皇太后、母贤妃吴氏为皇太后,遣太保宁阳侯陈懋祭七庙、太皇太后、宣宗章皇帝。

    同一天,下诏更定大统历晷刻。此前天文生马轼乞改大统历昼夜时刻,命礼部会官议钦天监监正许惇等奏,正统间监正彭德清于观象台测验,以北京较之南京,北极出地上高三度,南极入地下低三度,冬至昼短三刻,夏至昼长三刻,逐一考究奏准,改入大统历,内永为定式。轼起自军匠,不谙历数,妄以己意,要改旧制,所言难允。

    景帝想了想,历虽造于京都,而太阳出入度数,则当以四方之中为准则。是以尧命羲和仲叔四人分测验于四方,以定四时之仲。今京师观象台在尧幽都之地,太阳出入度数其可以为准乎?今后造历,宜悉炤洪武、永乐间旧式。

    这是想彻底消除王振确切的说太上皇的政治影响。

    马轼字敬瞻,嘉定人。是当时的天文学家、画家。对天文深有研究,精于占候。正统十四年以天文生从都督董兴征广东,轼言体咎,无不神验。回归补钦天监刻漏博士。

    国家渐渐走上正轨,此前因此战争停工的南京天地坛殿宇及山川坛具服殿等处共三百六十九间也要继续修建。

    礼部很快呈上了名号:拟皇太子谥号为“端慧”,嫔妃名号淑、贤、惠等。

    景帝想了很久,终于落下笔来:追赠嫡长子见济为皇太子,追谥“怀献”;封太上皇嫔御万氏为恭妃、王氏为惠妃,追封魏氏为纯妃;封嫔御杭氏为德妃,孙氏为充妃。

    十二月初四,景帝亲奉宝册,尊皇太后为上圣皇太后。

    这是一个相当隆重的礼仪。按照当时的规定,天子登极,奉母后或母妃为皇太后,则上尊号。

    先期遣官祭告天地宗社,帝亲告宣宗几筵。

    是日,鸣钟鼓,百官朝服。奉天门设册宝彩舆香亭;中和韶乐及大乐,设而不作;内官设皇太后宝座,陈仪仗于宫中;设册宝案于宝座前,设皇帝拜位于丹陛正中,亲王拜位于丹墀内;女乐设而不作。

    皇帝冕服御奉天门。奉册宝官以册宝置舆中,内侍举舆,皇帝随舆降阶升辂。百官于金水桥南,北向立,舆至皆跪,过兴。随至思善门外桥南,北向立。皇帝至思善门内降辂。皇太后升座。舆至丹陛。皇帝由左门入,至陛右,北向立。亲王冕服各就位。奏四拜,皇帝及王以下皆四拜。奉册宝官以册宝由殿中门入,立于左。皇帝由殿左门入,至拜位跪,亲王百官皆跪。奏搢圭,奏进册。奉册官以册跪进,皇帝受册献讫,执事官跪受,置案左。奏进宝,奉宝官以宝跪进。皇帝受宝,献讫,执事官跪受,置案右。奏出圭,奏宣册,执事官跪宣读。皇帝俯伏,兴,由左门出,至拜位。

    奏四拜,传唱百官同四拜。礼毕,驾兴。是日,皇帝奉皇太后谒奉先殿及几筵,行谒谢礼。礼毕,皇太后还宫,服燕居冠服,升座。皇帝率皇后、皇妃、亲王、公主及六尚等女官行庆贺礼。翌日,外命妇四品以上行进表笺礼。

    如今京城没有亲王,汪舜华还没有册立为皇后,仍然以王妃身份行礼,太上皇的几位嫔妃也还没有正式册封,只有几位长公主跟着钱皇后行礼,真不算热闹。

    十二月初五,命王骥为平蛮将军,充总兵官,讨贵州叛苗。都督同知董兴为左副总兵,讨广东贼,户部侍郎孟鉴参赞军务。

    这一天,太上皇在瓦剌老营。喜宁与也先议欲南侵,袁彬言天寒不可去。也先大怒,欲杀袁彬。太上皇使人谕也先,既而也先自率众掠宁夏期月始回,献野味于上皇。

    ——也先竟然当着太上皇的面商议南侵,贵为天子的太上皇不发一言,反倒是袁彬劝阻,差点被杀。

    而按照蒙古相关方面的记载,也先发现太上皇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后,把他剃掉头发当作奴隶。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作“察罕秀萨”,又叫“穆乎儿”,意思是秃头小厮;还给他配了一房妻室摩伦,后来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和其后裔一直留在蒙古。

    也就是这一天,景帝正式下诏,册封皇太子母周氏为贵妃,封太上皇嫔御万氏为恭妃、王氏为惠妃;册封太上皇次子见清为德王,三子见湜为湘王;长女为重庆公主,次女为嘉善公主。

    相比而言,册封皇妃的礼仪要简单很多,尤其眼前办的是集体婚礼,王惠妃还是大肚子,临盆在即,因此礼仪很是简单。当然还是要斋戒、祭告天地、宗庙。景帝皮弁服御华盖殿,传制:“太上皇妃某氏,特封某妃,命卿等持节行礼。”周贵妃有册有宝,万恭妃、王惠妃只授册。几个皇子皇女都还小,不能行礼,只是先下旨,待其出阁,这才正式册封。

    只是钱皇后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她看着周贵妃率领万恭妃、王惠妃下跪俯伏,望着北方,不觉垂下泪来;孙太后有点不满意,说了句:惠妃有身孕,就不要多礼了,宫女这才扶着她们起来。

    汪舜华还没有正式册封为皇后,仍以王妃身份行礼;只是钱皇后明显腿脚不便,需要有人扶着。

    第二天,十二月初六,正式尊生母吴贤妃为皇太后;和尊奉孙太后的礼节是一样的。王惠妃身子不便,汪舜华禀过吴太后,免了她的礼,教她早点回宫了;不过人还是不少的。

    望着下面稀里哗啦跪着的一地,吴太后终于露出笑容,却又免不了下泪。

    十二月初八,腊八节,以即将册封妃汪氏为皇后,命少保靖安伯于谦祭太庙、安宁伯罗亨信祭社稷。

    十二月初十日,正式遣太保宁阳侯陈懋、少保靖安伯于谦为正使,礼部尚书胡濙、刑部尚书俞士悦为副使,持节册封妃汪氏为皇后。

    册立皇后的礼仪极其繁琐。

    景帝斋戒三日,遣官祭告天地、宗庙。前一日,侍仪司设册宝案于奉天殿御座前,设奉节官位于册案之东,掌节者位于其左,稍退,设承制官位于其南,俱西向。设正副使受制位于横街于南,北向。设承制宣制官位于其北,设奉节奉册奉宝官位于其东北,俱西向。设正副使受册宝褥位于受制位之北,北向。典仪二人位丹陛上南,赞礼二人位正副使北,知班二人位赞礼之南,俱东西相向。百官及侍从位,如朝仪。

    是日早,列卤簿,陈甲士,设乐如仪。内官设皇后受册位及册节宝案于宫中,设香案于殿上,设权置册宝案于香案前,设女乐于丹陛。质明,正副使及百官入。

    鼓三严,皇帝衮冕御奉天殿。礼部官奉册宝,各置于案。诸执事官各人就殿上位立。乐作,四拜,兴,乐止。承制官奏发皇后册宝,承制讫,由中门出,降自中陛,至宣制位,曰“有制”。正副使跪,承制官宣制曰:“册妃某氏为皇后,命卿等持节展礼。”宣毕,由殿西门入。正副使俯伏,兴。执事者举册宝案,由中门出,降自中陛。奉节官率掌节者前导,至正副使褥位,以案置于北。掌节者脱节衣,以节授奉节官。奉节官以授正使,正使以授掌节者,掌节者跪受,兴,立于正使之左。奉节官退。引礼引正使诣受册位,奉册官以册授正使,正使跪受,置于案。退,复位。副使受宝亦如之。乐作,正副使四拜。兴,乐止。正使随册,副使随宝,掌节者前导,举案者次之,乐作。出奉天门,乐止。侍仪奏礼毕,驾兴,百官出。掌节者加节衣,奉册宝官皆搢笏,取册宝置龙亭内,仪仗大乐前导,至中宫门外,乐作。皇后具九龙四凤冠,服祎衣,出阁,至殿上,南向立。乐止,正副使奉册宝权置于门外所设案上。引礼引正副使及内使监令俱就位。正使诣内使监令前,称“册礼使臣某,副使臣某,奉制授皇后册宝。”内使监令入告皇后,出,复位。引礼引内外命妇入就位。正使奉册授内使监令,内使监令跪受,以授内官。

    副使授宝亦如之。各复位。内使监令率奉册奉宝内官入,各置于案。尚仪引皇后降陛,诣庭中位立。内官奉册宝立于皇后之东西。内使监令称“有制”,尚仪奏拜。皇后拜,乐作。四拜,兴,乐止。宣制讫,奉册内官以册授读册内官读讫,以授内使监令。内使监令跪以授皇后,皇后跪受,以授司言。奉宝如前仪。受讫,以授司宝。尚仪奏拜,皇后拜如前。内使监令出,诣正副使前,称“皇后受册礼毕”。使者退诣奉天殿横街南,北面西上立,给事中立于正副使东北,西向。

    正副使再拜复命曰:“奉制册命皇后礼毕。”又再拜,给事中奏闻,乃退。皇后既受册宝,升座。引礼引内命妇班首一人,诣殿中贺位跪,致词曰:“兹遇皇后殿下膺受册宝,正位中宫,妾等不胜欢庆,谨奉贺。”赞拜,乐作。再拜,兴,乐止。退,复位。又引外命妇班首一人,入就殿上贺位,如内命妇仪。礼毕俱出。

    皇后降座,乐作。还阁,乐止。

    汪舜华狠狠地呼了口气,觉得幸好是冬天,否则真的很容易中暑。

    她还没有喘口气,就听说皇帝驾到,匆忙出迎。

    几天不见,又是盛装,更觉得珠光宝气,光彩照人。

    钱皇后已经交出了皇后印玺,移居仁寿宫。汪舜华还想推辞,景帝这回没有答应,你是皇后,该有皇后的体统。

    汪舜华没有再吱声,看着那块方五寸九分,厚一寸七分,金宝龟纽的皇后之宝。有些东西,景帝比她还要介意。

    景帝夫妇宿在坤宁宫的第一晚,随侍的太监宫女们都垂下了眼睑,努力压制自己的心跳。

    第二天,百官上表笺称贺。皇帝御殿受贺,宣布大赦天下。三天后,行谒庙礼,先遣官用牲牢行事,告以皇后将祗见之意。皇后斋三日,内外命妇及执事内官斋一日。设皇后拜位于庙门外及庙中,设内命妇陪祀位于庙庭南,外命妇陪祀位于内命妇之南。司赞位皇后拜位之东西,司宾位内命妇之北,司香位香案右。陈盥洗于阶东,司盥洗官位其所。至日,内外命妇各翟衣集中宫内门外。皇后具九龙四凤冠,服祎衣。出内宫门,升舆,至外门外降舆,升重翟车。鼓吹设而不作。

    尚仪陈仪卫,次外命妇,次内命妇,皆乘车前导。内使监扈从,宿卫陈兵仗前后导从。皇后至庙门,司宾引命妇先入。皇后降车,司赞导自左门入,就位,北向立。命妇各就位,北向立。司赞奏拜,司宾赞拜,皇后及命妇皆再拜,兴。司赞请诣盥洗位,盥手帨抉手,由东陛升,至神位前。司赞奏上香者三,司香捧香于右,皇后三上讫,导复位,赞拜如前。司赞奏礼毕,皇后出自庙之左门,命妇以次出。皇后升车,命妇前导,如来仪。过庙,鼓吹振作,皇后入宫。

    是日,皇帝宴群臣于谨身殿,皇后宴内外命妇于中宫。

    两人都觉得很累,然而累并快乐着。

    然而,快乐之后,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的,比如怀献太子的葬礼。

    十二月十八日,以追封嫡长子见济为皇太子,谥怀献,派魏国公徐显宗、靖远伯王骥祭太庙、社稷。

    十二月二十一日,怀献太子发引,安葬金山。

    尽管时间匆忙,毕竟怀献太子故世已经很久,景帝正位也有段时间,礼部和工部的领导都很有数,早就准备妥当,圣旨一下来,迅速动手,总算在过年前准备好。

    尽管獾奴已经去世多时,但直到现在,景帝夫妇才能静下心来追缅孩子。汪舜华看着儿子的棺椁渐渐远去,忍不住痛哭失声。

    景帝辍朝三日,服翼善冠、素服,七日而除。又三日,帝御西角门视朝,不鸣钟鼓,祭用素食。文武群臣素服、麻布、绖带、麻鞋、布裹纱帽,诣思善门哭临,一日而除。第四日,素服朝西角门奉慰。在外王府并文武官,素服举哀,二日而除。

    景帝很忙,不仅要应对各种琐事,还要拍板各种大事,命石亨、杨洪、罗亨信、柳溥分练京营兵;祭阵亡官军于西直门外。

    此外,还要封赏外戚,升会昌伯孙忠子、指挥继宗等俸禄各一级,百户吴安为锦衣卫指挥使,舍人吴诚为锦衣卫正千户,指挥汪泉为都指挥同知,府军前卫带俸兵马指挥汪瑛为锦衣卫指挥使,继宗等上章辞,不允。

    汪舜华没有对汪家的封赏表示反对,虽然她对汪家没有什么感情,但他们毕竟也有自己的考虑,不算十恶不赦;再说这个时代毕竟有这个时代的规矩,她如果拒绝了,孙家和吴家会怎么想?更何况,汪家是武宦世家,和锦衣卫、禁军和京营将领相互联姻,盘根错节。

    枪杆子里出政权。应对宫廷政变,最硬的枪杆子,无疑就是禁军。景帝上位,需要有靠得住的卫戍部队,汪舜华没有理由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不过,她还是没有忘记一件事:封赏钱皇后和周贵妃的家族。

    钱贵前些年已经去世,钱钦和钱钟也在土木堡之变中殉国,好在钱钟的遗孀已经怀孕,不久就要临盆。不管是安慰钱皇后,还是安抚忠臣,都应该有所表示。

    景帝有点不痛快,他知道汪舜华差点嫁给钱钟的事情;但事情过了这么多年,钱钟又已经死了,还是为国牺牲,实在没办法计较,于是同意追赠钱贵、钱钦为会昌伯,钱钟为会安伯。

    倒是钱皇后表示反对,觉得不合适。

    汪舜华劝住了,本来按照规定,你是皇后,就应该推恩家族,当时你贤惠,拒绝了太上皇的好意;可是如今,圣上封赏,不完全是因为你。钱钦兄弟都殒命疆场,为国尽忠,如果他们不能得到封赠,别人会怎么想?是说圣上不能容人,还是说朝廷赏罚不明?更何况,钱钟的遗孀马上就要临盆,怎么说,也该给孩子一个好的未来。

    钱皇后看着汪舜华,终于点头。

    周贵妃的家属就简单很多,虽然是贵妃,但待遇肯定不能和皇后比,景帝也很不想抬举太子的母家,给自己制造障碍,只是循例封了她的父亲周能为正五品千户而已。周能还是白丁,这跨度也不算小。

    但周贵妃还是禁不住落泪——跟了太上皇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两个,却没有想到,待遇居然是小叔子给的。

    她不知道是该感激景帝和汪舜华,还是该埋怨太上皇和钱皇后。

    杭德妃和孙充妃在新年前一天正式接受了册封,和周贵妃等人的集体婚礼一样,两人的册封礼仪也十分简单,孙充妃还有点小小的遗憾,杭德妃倒是没说什么,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方便,又是天寒地冻,地面湿滑,不敢冒险。

    新年前,着汪家父子进宫拜谒。看着跪在珠帘外的祖父和父亲,汪舜华心里涌起了一种别样的感受,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贾元春。在这变幻莫测的年代,不知道她的命运,会不会比贾元春更好一点。

    她一边吩咐赏赐,一边安抚祖父和父亲保重身体——这是必须的,再怎么样,面子上的活总要光鲜;然后语重心长的给他们上了一堂廉政课。

    这些天,她算是真正见识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是现在并不是张狂的时候;否则,等太上皇回来,她的任何一点过失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成为臣下攻击的焦点。

    汪舜华没有说这些,不过还是拿着东汉邓皇后和长孙皇后的家族做例子,希望他们能谨慎小心,循规蹈矩,自然细水长流,家运绵长;否则,真要捅出事来,她也没办法法外施恩。

    汪舜华没有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这么大。

    正统十四年的最后一个月,宫里宫外,大喜大悲,大家各自低着头办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天崩地裂、峰回路转的一年,大家过的都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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