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选官子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复仇是一场独饮
一场酣畅淋漓的复仇是一场不醉不归的豪饮。
自饮自酌缓缓饮酒独乐乐足矣。
有人头戴金冠身穿一件紫气萦绕的青纱法袍手捧一支荧荧耀耀的白玉灵芝脚踩一双素白色蹑云履。
年约三十姿容无瑕道体无垢面貌算不得如何俊美。
宛如神仙志怪小说中的谪仙公子家在山水间花竹森森。又像从一篇游仙诗中走出的山中幽居道人结茅修行偶至人间。
他闲庭信步数步一景。
四周出现不同色彩和画卷工笔白描的亭台阁楼水墨写意的花苑青绿山水的庭院。
前不久跻身仙人境陈平安只是让姿容年轻了几年。
这条在前朝还是豪门扎堆的永嘉县乌纱街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这栋宰相旧邸还有相邻的两座大宅都换了主人旧岐王府和一处御史门第早就一并被马氏收入囊中。由于马氏秉持一条“分家不分灶分灶即拆家”的古训在此落脚后将近三十年间始终不分家不分灶不许诸房子弟别立户籍分异家财。三座府邸相互间打通一道侧门故而小半条街都姓马。
那座庭院内青衫背剑的陈平安抬起脚鞋底板终于离开马岩的脸颊似乎是嫌脏蹭了蹭地面青砖笑道:“马岩和秦筝可以下去养伤了断了手腕沈老宗师秘传的那几种金疮药估计是不管用了马氏密室库房那边甲字柜内的几种珍藏灵丹搭配着杨家药铺的膏药兴许派得上用场记得省着点用药膏毕竟是用一瓶就少一瓶的稀罕物件。运气好让那位元婴境老神仙的蒲柳用上医家的枯木回春术一截断腕还可以接回去马月眉你可以跟着爹娘一起离开了记得把马彻和马川、马璧喊过来刚好三换三。”
马月眉蹲下身颤颤巍巍捡起那只还戴着翡翠手镯的断腕她站起身死死盯着那一袭青衫。
马岩搀扶着几乎晕厥过去的秦筝踉跄着走出庭院马岩不忘提醒马月眉赶紧跟上用眼神暗示她不要意气用事。
见那女子不挪步陈平安问道:“眼神能够杀人吗?不然你留下杵在原地瞪大眼睛多瞧一会儿?能否看杀仇寇?”
马月眉一双秋水长眸中铭刻着浓重的恨意道:“姓陈的你要么今天就杀了我不然我这辈子都会让你和你的落魄山……”
不等马月眉撂完狠话陈平安笑着双指并拢朝那女子轻轻一划剑光璀璨就像一根铁丝切开豆腐似的。
一脸错愕的马月眉呆呆低下头那道剑光斜着将马月眉的身躯斩成两半肚肠滑落一地甚至泛着淡淡的白雾热气。
那些先前已经死过一回的青衣婢女等到她们作为旁观者亲眼目睹如此恶心的恐怖一幕大半数都开始弯腰呕吐起来。
陈平安坐在台阶上从袖中摸出一本册子低头翻开一页再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惨状微笑道:“复仇不是一盘热气腾腾的菜急匆匆端上桌只要不吃很快就会冷了。”
冥冥杳杳浩浩渺渺马月眉环顾四周不知为何她已经置身于马氏祠堂之内就坐在一张椅子上。
循着那个声音马月眉转头望向大门口那边多出了一张椅子坐着一个横剑在膝的青衫客头别玉簪正在饮酒。
那个“陈平安”跟庭院内于谈笑间随意杀人的陈剑仙判若两人。
此刻马月眉眼中的陈平安更像是一尊神像他面无表情眼神冷漠神灵尸坐。
与此同时马氏祠堂祖宗挂像、牌位下方的供桌上多出了一只古旧香炉每“一炷香”都是一个马氏子弟的名字。
马月眉还惊骇发现庭院中那个被分尸的自己一旁站着个身姿虚幻的鬼物马月眉她正在掩面流泪暗自饮泣。
庭院内陈平安转头看向院门口那边提醒道:“马岩秦筝那就让你们占点便宜二换三。一刻钟之内那俩货色如果没有赶来这里见我就把账算在你们头上了。没办法你们既然身为家主就只好多担待些。”
那对夫妇脚步匆匆片刻不敢停歇。至于马月眉的真实下场是死是活还是如青衣婢女那般死去活来他们暂时也顾不上了各自只能压着滔天恨意另做打算。毕竟杏花巷马氏一支的香火在他们夫妇身上更在大儿子马苦玄身上除此之外像小女儿马月眉或是二子马研山……就那样了。
之后陈平安伸手一招从院内一棵苍苍翠翠的古松上边抓来一把松针轻轻攥在手心再望向其中两位率先朝自己发难的青衣婢女“如果没有记错你们是叫-春温秋筠?十六名剑侍当中暂时只有你们两个是四境武夫相当不容易了随便搁在宝瓶洲哪里这么年轻的四境武夫都可以算作一等一的习武资质了。是秦筝那婆姨瞒过你们名义上的主人马月眉暗中授意手把手教你们如何当死士的好坐实我今天在此滥杀无辜的说法?我只是好奇你们该得的报酬呢?没有?单纯是觉得马氏收养了你们这些孤儿就必须主辱臣死?”
两位妙龄少女如出一辙的绸缎青衣装束她们只在细节处各有巧思其中名为春温的婢女轻盈体态头戴白角冠号称是玉宣国的宫内样另外那个叫秋筠的青衣剑侍身姿略显丰腴沉重她此刻低垂着脑袋竟是连与那位陈剑仙对视一眼的心气都没有了。
白角冠少女咬牙切齿道:“奴婢只恨自己境界低微伤不着陈剑仙分毫想要拼个鱼死网破都做不到。”
陈平安笑道:“这话说得不够准确鱼死网破你至少做到了一半。”
言语之间屈指一弹一枚翠绿松针快若飞剑洞穿了那位白角冠婢女的眉心娇躯瘫软额头渗出一粒鲜红血珠。
陈平安看着手上账本关于两位马氏子弟的详细记录笑了笑转头望向那个秋筠说道:“我担心马岩和秦筝忘性大你向来与马川亲近肯定不愿意这位心仪情郎死得莫名其妙那就劳烦秋筠姑娘跑一趟替那位马公子博取一线生机。不过切记切记不要泄露此地内幕只字片语都不要说出去不然就别怪我送你们去做一双亡命鸳鸯了。”
秋筠壮着胆子离开马氏家主的读书待客处果然那个性格叵测、心狠手辣的的陈剑仙没有继续为难她。
与此同时头戴白角冠的剑侍再次恢复原貌她在神色恍惚间下意识伸出手指揉了揉本该被一枚松针打穿的眉心。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先后死了两次让她杀气骤减意气颓然只是她仍然强提起一口纯粹真气故意让自己显得杀气腾腾沉声道:“陈剑仙就这点本事?要杀要剐不过是头点地别说是飞剑反复杀人便是刀山火海油锅烹煮陈剑仙只管一一施展出来与你求饶半句就算我没有骨气……”
陈平安合上账本微笑道:“输人不输阵心性真是不错。年纪还小武学境界不够如今只是马月眉的帮闲等到你哪天学到了沈老宗师的七八成本事估计以后就是永嘉县马氏的得力帮凶了专门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或是夜行铲除异己或是掣肘家族内的仙师供奉”
白角冠婢女板着脸阴恻恻说道:“我就算变成了厉鬼就算爬也要爬去陈剑仙的家乡去那座落魄山报仇雪恨!”
陈平安眯眼微笑点头道:“好说。人生在世要称心本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结仇者与报仇者双方各凭本事。只是一个走过不少江湖路的前辈无偿告诉你一个江湖道理在形势不由人的时候年轻人说话不要面露凶狠眼绽凶光无妨下辈子注意点。”
刹那之间又是一枚松针洞穿她的眉心强劲的洞穿力道带着青衣婢女撞向墙壁颓然坐地而死。
青衣婢女抬起头天地晦暗寒风阵阵阴冷刺骨她茫然四顾是极为陌生的景象枯寂了无生气。
这次自己是真死了?已经身在黄泉路了?接下来可有那书上所谓的鬼门关孟婆桥?
她站在一条大雨过后的泥泞道路中央就在此时她转头望去有一贫寒老媪骑乘骏马鞍辔异常华美老媪衣衫褴褛缝缝补补只是这匹高头骏马却分明是豪门精心饲养寻常人家绝不能拥有这等千金不易之物。
瞧见了道路上的青衣婢女老媪赶忙勒紧缰绳停马在旁老媪眉眼慈祥稍稍附身低声问道:“姑娘欲何往处?”
赐姓马、名温春的青衣婢女颤声问道:“老婆婆敢问此地是冥府道路之上吗?”
老媪闻言愈发眉眼温和笑道:“姑娘可是回娘家省亲与亲人走散了?莫不是被大雨淋湿昏了头才说出这种好没道理的胡话。姑娘大雨才歇路途积潦难行此地山林自古多虎患姑娘不宜单独一人赶路不如随我去寒舍暂作休歇翌日早行得从容也。”
“装神弄鬼!我倒要看你是神是鬼敢在此故弄玄虚!”
青衣婢女扯了扯嘴角脚尖一点拨动一粒路上石子石子破空呼啸成风朝那高坐马背的老媪心口处急急飞去老媪吃痛一声跌落马背摔在泥泞中没了气息青衣婢女低头定睛望去一番犹豫过后这才缓缓挪步拧转手腕袖中滑出一把匕首攥在手心。那个羸弱不堪、一击便被毙命的老媪蓦然睁眼心口处鲜血流淌她却是缓缓起身擦了擦衣裙越擦越脏叹息一声只好作罢沙哑开口道:“小姑娘我好心好意劝你何故暴起杀人就不怕误杀无辜吗?即便怀疑我是鬼神之属也理该敬而远之呐。”
老媪低头看了眼空洞的伤口不以为意只是继续絮絮叨叨说着老理儿“小姑娘听一句劝心地才是福田一个人若是心地坏了杂草丛生就坏了一年的收成一年没有收成就要与人赊欠赊欠是要还利息的这般债上添债苦上加苦循环往复何时才是个头呐。”
青衣婢女听不得这些令人厌烦的碎嘴道理她直接一脚踢去将老媪的整颗脑袋都踹飞。
老媪的头颅在泥浆中翻滚反复呢喃一句“又错啦”。
下一刻青衣婢女发现自己重新站在道路中央远处一骑缓缓而来老媪再次停马面貌温和低声问道:“姑娘欲往何处?”
不等青衣婢女回话老媪便驾驭骏马高高扬起马蹄瞬间就将后者的心口踩踏出一个窟窿疼得婢女摔倒在地老媪依旧神色和祥再缓缓翻身下马挥动手中马鞭噼啪一声如雷鸣炸响狠狠打断青衣婢女的头颅高高抛起重重坠地青衣婢女随着那颗翻滚的脑袋她眼中视线切换不定或青天或黄泥。
老媪嗓音温和好似自家长辈一般柔声劝诫道:“姑娘还错吗?”
下一刻青衣婢女再一次站在道路中央马蹄阵阵由远及近老媪再次骑马而至好似悬崖勒马一般停马笑颜开口询问。
马川和马璧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岁数相差一年都是二十岁出头一人个高干瘦一个黑面短髯容貌身材皆迥异兄弟二人都是马氏年轻一辈当中的翘楚是有功名在身的跟马研山让妹妹代考而来的探花郎不同马川是太学生出身的正经举人是家族仅次于少年神童马彻的头等读书种子了至于弟弟马璧只是相形见绌而已若无比较将他放在玉宣国豪门世族当中也算俊彦了。
先前脸色难看至极的婢女秋筠找到他们她没有说具体缘由只说家主有令让他们立即赶到此地。
马川想要询问内幕秋筠却与平常温婉不同她只是咬着嘴唇不说一个字。一路上马川故意放缓脚步走到弟弟身后再去牵她的手却被秋筠轻轻甩开这让马川有些惊讶往日私下相见由于给她们教拳的沈刻眼尖是个老江湖单凭女子走路姿态就可以看出女子是否处子之身秋筠又是马月眉最器重的心腹婢女之一马川再色胆包天也不敢随便坏了她的武学前程。
结果等到他们三个进了院子既没有看到任何一位马氏长辈也没有看到什么相熟的供奉客卿。
只看到那拨神色古怪的青衣剑侍怔怔看着他们几个后到者。
马氏长房遭遇了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波家主马岩挨了一脚踹当家主妇秦筝都断了一只手腕不过暂时并未殃及两边两房旁支的相邻府邸。
马川和马璧只看到了唯一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有个青衫背剑的男子坐在台阶上此人手里边有本不薄的册子。
贵客?
是某位已经在朝野扬名立万的玉宣国世家子家主想要让他们兄弟来此跟这个人切磋学问?
马川作揖道:“敢问兄台?”
陈平安挥了挥手中账本“不必多礼老乡见老乡。我们等会儿再细聊等一等朝廷内定的下任状元郎马神童马彻。”
马川笑容如常。
马璧有些不悦神色这小子真会摆谱给脸不要脸的货色都敢摆到我们马氏来了在这京城天潢贵胄功勋与那将相公卿子弟又如何。
听说前些年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都曾在国师的护送下微服私访离开皇宫来此下榻马府吃了一回马氏的私房菜皇后娘娘都赞不绝口她恳请陛下赏下了好几件文房清供给马氏确有其事因为那几样东西如今就供奉在了家族祠堂里边的神龛旁。
只可惜当时家主只让嫡子女和马彻一起接驾其余人都未能亲眼目睹天子龙颜。
马川用上聚音成线的手段“马璧此人多半是一位山上的仙裔弟子了京城权贵子弟印象中好像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马璧点点头能够跨过马家的门槛非富即贵眼前男子既然背剑现身必然有所依仗他同样是学武有成的四境武夫穷学文富学武兄弟二人俱是打小就药罐子泡大的好筋骨以聚音成线与兄长密语道:“观其气象倒是不俗呼吸绵长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不似山上修道之人会不会是沈师傅在江湖上的嫡传弟子?”
马川再打量了几眼青衫剑客不动声色道:“确有可能。”
京城内外和朝野上下注意力都被马彻给吸引过去了但是在马氏祠堂内部他们兄弟二人更是公认的文武双全。用某位叔公的话说就是以后咱们马氏长房那边嗜酒如命、不务正业的马研山是定然靠不住了肯定还得是他们俩兄弟挑起大梁了。只是他们俩一贯藏拙出了这条乌纱街不显山不露水而已。
最后一个赶来庭院的少年郎却是与马川他们兄弟截然不同的气度姿容面如冠玉玉树临风少年神色肃穆。
陈平安微笑道:“眉无喜忧才是高人。不愧是永嘉县马氏家族文运凝聚所在又是一位命里钦定的碧纱笼中人大好前程。”
就是少年不晓得血气方刚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
陈平安站起身拿册子随便拍了拍长褂走下台阶一步跨出便来到了马川和马璧中间。一袭青衫长褂已经站在兄弟二人的身后伸手抓住他们的头顶就那么轻轻一拧两颗头颅几乎同时发出咔嚓一声两颗脑袋便直接被从前边拧转朝向了后边瞬间毙命的兄弟二人就那么瞪大眼睛瞪向那院门口的俊逸少年马彻。
本来可谓气定神闲的英俊少年一瞬间就湿了裤裆。庭院门口便开始飘起一股尿臊味。
马彻只看到那个转头笑望向自己的青衫剑客松开手指两个脖颈已断的死人便那么软绵绵耷拉着脑袋。
青衫男子竟然面带微笑将两颗脑袋重新拧转过去让兄弟俩的后脑勺重新朝向院门口那个瞠目结舌的的马彻“你就是马彻吧胆子很大嘛有想好以后在玉宣国庙堂当什么官吗?国师礼部尚书?还是先成为驸马爷听说你们玉宣国的驸马爷是可以当官的皇帝陛下最宠爱的玉庆公主前年去集清观烧香恰逢一场名士荟萃的雅集清谈就年纪最小、谈锋最健的马彻一见倾心了就是比较可惜你不太好这一口更喜欢厨娘于磬那般的丰腴妇人?”
毕竟是只读圣贤书的少年郎马彻此刻早已脸色惨白满头汗水。
陈平安笑道:“知道马川和马璧为何落个这般下场吗?好好回答千万别学马苦玄那个最喜欢装聪明的大傻子回答错了我就把你的脑袋慢慢拧转一圈。”
马彻不可抑制地身体颤抖起来少年带着无法掩饰的哭腔说道:“因为他们经常呼朋唤友去别国参加一种狩猎游戏喜欢假扮马贼和流寇横行无忌为非作歹去了很多次杀了很多人具体是多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陈平安笑问道:“这种密事你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马彻哪敢藏掖竹筒倒豆子说道:“马璧用心险恶想要拖我一起下水我拒绝了。”
陈平安说道:“缺了个‘义正言辞’你得换个说法‘我义正言辞拒绝了’。嗯?”
马彻只得牙齿打颤乖乖复述一遍。
少年心中叫苦不迭怎么还没有人赶来此地将这尊杀神立即拿下绳之以法?咱们马氏这些年不是往来无白丁与那山上得道仙师都有渊源吗?
陈平安问道:“杀过人吗?”
马彻使劲摇头。
陈平安又问道:“少年郎想杀人吗?”
马彻还是摇头。
陈平安笑问道:“读书种子敢杀人吗?”
马彻依旧摇头。
陈平安微笑道:“作为未来观湖书院的贤人君子你觉得马川马璧该不该死?”
马彻毫不犹豫说道:“作恶多端他们该死!”
反正已经死了。
不料就在这一刻那两具尸体脖颈处咯吱作响兄弟二人好像被施展了定身术只能站在原地却是脸色铁青转头望向马彻眼神中充满了戾气好像要将马彻生剥了才甘心。“马彻自己找件趁手的……兵器打死他们把他们的脑袋打掉才行可以用砖头可以用屋内的砚台兴许用琴弦更好相对容易割断脖颈处的皮不然用砖头有的磨了。”“甭管用什么法子将他们的脑袋弄掉马彻只要做成了这件事你就可以活着离开此地但是我只给你一炷香时间过时不候到时候就要变成他们来剥你的皮了他们是武艺傍身的练家子当然你不念同族兄弟情谊他们兴许心慈手软下不去手到时候就要风水轮流转又轮到你占据先手了可以赌赌看。”
马彻愣在当场。
陈平安笑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你们读书人不可不察啊。还是说愿意赌马川马璧跟你一般胆小不敢剥下一张活人的皮?”
马彻不敢看那两双布满血丝充满愤恨的眼眸少年低着头摇摇晃晃跑向那处家主读书之地上了台阶跨过门槛原本手脚发软的少年便动作极快了进了屋子视线巡游起来马彻心思急转一顿搜刮很快就寻了几件趁手的“兵器”要以一方沉甸甸的砚台砸断那对兄弟的脖颈筋骨摔了一只摆放在花几上边的花瓶少年要以碎瓷片切断脖颈皮肉才算完成约定砍掉他们的脑袋割下了首级。
马彻一手拿着砚台一手持花瓶碎片只是等他跑下了台阶却看到那些面露异样神色的青衣婢女。
这让马彻一下子锐气全无呆呆站在台阶底部手脚冰凉。
青衫剑客与他擦肩而过笑道:“嫌弃她们碍眼怕她们事后嚼舌头?好办不如先杀了她们?可以不计入一炷香光阴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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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彻好像陷入天人交战的处境一位身材矮小的持剑婢女冷若冰霜她向前跨出一步抖了一个剑花似乎在提醒这个被玉宣国士林说成是文曲星下凡的少年你马彻试试看?!马彻吓了一跳再不敢有杀人灭口的念头径直跑向马川马璧兄弟二人那边手持那方价值连城的砚台少年高高举起手臂颤颤巍巍古砚上刻着那几句砚铭好像也随之摇摇晃晃起来。
两个脖颈青筋暴起的难兄难弟由于既无法开口言语手脚又动弹不得他们只能用杀人的眼神死死盯住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马彻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喃喃道:“我下不去手下不去手……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了。”
陈平安坐回台阶攥着那把松针的手轻轻握拳捶打胸口皮笑肉不笑道:“手足相残触目惊心令人痛心疾首啊。”
异象横生婢女秋筠伸手探臂朝书房那边一抓将一把钉入墙壁上长剑驾驭在手她体态轻盈如蜻蜓点水倏忽间就来到马彻身后一剑笔直刺出就将少年刺了个透心凉。
马彻呆呆低头望去半截长剑透出自己的胸膛略带弧度的锋锐剑尖竟然没有些许血迹。
青衣婢女秋筠的脑袋一侧太阳穴如遭撞击头颅晃荡出一个幅度这名为了心仪男子好似殉情的女子当场毙命倒地。
娇躯坠地之前她深深看了眼情郎。
陈平安双指并拢一划穿透马彻的长剑原路折返重新钉入书房墙壁长长的金色剑穗朝向地面温顺下坠。
马彻好像被这一剑彻底激发起了怒火和恨意在发现自己挨了一剑却毫无痛苦之后他也顾不得深究缘由眼眶通红一把抓住那马川的脑袋往青衣婢女那边拖拽而走再将马川往地上一摔将后者脸面与那贱婢对视高高举起手中那方篆刻古圣贤语的沉重砚台重重砸在马川的脖颈处一下又一下很快就砸得后者骨骼碎裂疯了一般的少年脸色狰狞开始用手中瓷片磨掉马川的血肉皮肤……
先前剑仙杀人剑气也好松针作袖珍飞剑也罢都太快了。
眼前这一幕惨绝人寰的画面却是名副其实的钝刀子割肉。
马璧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心如刀绞肝胆欲裂。一向觉得杀人最是快意事的他既怕死更怕这个死法。
疯了好像所有人都疯了。
被鲜血溅射满身的少年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个站在原地束手待毙的马璧。
院内有些青衣婢女几乎将苦胆汁水都吐完了的先后抬起头战战兢兢望向台阶那边那个神色专注却淡然的青衫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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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腰山的道旁酒肆裴钱落座后径直问道:“这次喊过我来是为了什么?”
不如先忙正事再叙旧。
刘羡阳一贯是坐没坐相的德行一只脚踩在长凳上晃着碗笑道:“喊你过来助阵是顾璨的意思若只是按照我的想法哪里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否则也太给永嘉县马氏脸了他们又没有一位飞升境坐镇家宅。顾璨呢是担心你师父在马府里边一个没能收住手杀疯了闹出一桩类似江湖演义小说上边的惨案灭人满门斩草除根别说人连马家会下蛋的鸡鸭都给宰了一干二净说不定连灶房那边被人捡出来的鸡鸭蛋都给摇碎喽。”
裴钱哑然失笑师父怎么可能如此作为只是刘羡阳和顾璨今儿坐在这里还是让裴钱觉得心里舒坦便跟他们敬了一碗酒。
顾璨端起酒碗闷了一大口说道:“我没这么说过。”
紧接着顾璨补了一句“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刘羡阳说道:“所以顾璨担心我们俩拦不住陈平安你在场说不定陈平安还会稍微顾及身份想要在你这边维持师父脸面和好人做派不至于在那边杀红了眼。”
裴钱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说道:“那你们找错人了师父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只会去鸡笼鸭圈那边帮忙捡鸡蛋看看有无漏网之鱼。”
刘羡阳一时语噎斜眼顾璨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
顾璨乐呵得不行果然没有看错裴钱她很对自己的胃口。
山上山下独自行走江湖你们招惹我可以我可以不计较因为裴钱是师父的开山弟子来自落魄山。
但是你们如果敢招惹我师父那裴钱更是师父的开山弟子。当年在竹楼二楼喂出来的拳你们也可以尝尝看。
刘羡阳笑问道:“小鼻涕虫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顾璨说道:“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知道自己有很多缺点。”
刘羡阳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就着酒喝下肚子。
坐在火盆边的顾灵验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早已脱了靴子和锦袜露出一双如羊脂玉的纤足脚背微微勾起足如弯月。
听他们几个聊天贼有趣。
顾璨端碗抿了一口折腰山的盘鬓仙酿好像再懒得用上心声言语的手段开口缓缓道:“亲眼见过马苦玄的人人都说马苦玄跋扈言行无忌做什么事都不计后果其实这厮并没有外界说的那么只修力不修心马苦玄能够有今天的不俗成就自有其天才和学力。”
刘羡阳嘿嘿笑着你这个小鼻涕虫跟那马苦玄是一路货色同行最相知所以顾璨聊这个观点还是站得住脚的。
顾璨当然知道刘羡阳的意思不以为意罢了刘羡阳又不是一个如何藏得住话的人想说的意思都摆在脸上了。
裴钱其实对于自己师父跟刘宗主、顾璨的相处模式在她还是小黑炭那会儿心中就充满了无比好奇。
师父与顾璨在各自走出书简湖之后再重逢双方当真不会心有芥蒂当真不会渐行渐远就算见了面也是无话可聊?
若无师父在场刘羡阳跟顾璨真是那种患难与共的挚友会不会一个端着架子一个当闷葫芦?
上次在青杏国的酒花渡自己陪着师父与顾璨他们几个有过一场偶然相逢登楼喝酒好像还好?
这次瞧见了刘羡阳跟顾璨同桌喝酒似乎也还好?
因为裴钱的出现山神娘娘宋瘠已经不宜也不敢单独坐在一张桌旁饮酒而是主动恢复了掌柜身份站去了柜台那边等着客人们添酒续杯。
宋瘠又不傻那二男一女既然在此等的人是大宗师裴钱裴钱表露出来的姿态甚至有些执晚辈礼的意味那他们定然不是什么寻常修士了尤其是当那儒衫青年当他说起马苦玄神色淡然得就像随口提及一个山上练气士宋瘠作为本地山神她又常在市井走动最是熟稔人情世故她就一边听那儒衫青年言语一边细心观察同桌高大男子与火盆边女修的眼神和脸色试图从细微变化当中推敲出更多的结论但是得出的结果却让宋瘠愈发心有余悸听到马苦玄这个名字他们如饮淡水。
顾璨继续说道:“马苦玄曾经先后故意挑衅赊月纯青和许白一个数座天下年轻十人之一两个在候补十人之列这就是马苦玄的一种试探想要凭此来确定陈平安的实力上限和下限大致在在哪里马苦玄都想弄清楚最终得出一个能够让他心中有底的大致结论。”
刘羡阳揉着下巴“杏花巷马傻子怎么不直接找我这个同乡切磋切磋?”
顾璨笑呵呵道:“别说数座天下你连宝瓶洲年轻十人的榜单都没上找你干嘛?”
刘羡阳怒道:“老子要不是刚好四十一岁错过了这份榜单要求的年龄否则能没有我?榜首不得姓刘?!”
顾璨说道:“有本事别跟我冲捣鼓这个榜单的是正阳山茱萸峰的田婉你找她说理去。”
当初居心叵测的邹子评选出数座天下年轻十人和候补十人因为两个榜单各有第十一人所以总计二十二人登榜。
宁姚斐然曹慈都在年轻十人之列。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就是垫底。
当时榜单没有给出陈平安的名字只是介绍了年轻隐官的境界修为元婴境剑修山巅境武夫。
这让那位云遮雾绕的年轻隐官有点类似看门人的意思好像不管是谁只要打过了陈十一就有登榜的实力。
而候补十人当中就有宝瓶洲真武山的马苦玄中土神洲的许白竹海洞天的纯青。
之前马苦玄去找赊月的麻烦其实算不上斗法因为赊月主动认输了若论遁法赊月确实不弱。
但是许白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哪怕他一点都不想跟马苦玄起冲突但是马苦玄根本没有给许白避其锋芒的机会。
三者当中就只有纯青是认认真真与马苦玄切磋了一场的同时马苦玄也是对这场斗法最为上心只因为作为青神山夫人唯一嫡传的纯青修道之路最像陈平安。
毕竟光是游历竹海洞天、为纯青教过拳的武学宗师就有四位止境之多。
事实上这场切磋从头到尾稳稳压制纯青一大截的马苦玄最后他给了这位手下败将一个不算评价的评价。
大致意思是“好心奉劝”纯青以后别学拳了给那姓陈的提鞋都不配不如专心修道。
那些当真就只是扯闲天的言语听得宋瘠脑袋一低再低。
因为她终于确定那两个男人的惊人身份了。
龙泉剑宗第二任宗主剑仙刘羡阳。骊珠洞天泥瓶巷顾璨白帝城郑居中的嫡传弟子。
他们与出身杏花巷的马苦玄都是同乡。
是了。
只有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才可以提及马苦玄如此心平气和。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在乎根本不用假装不必故作散漫。
刘羡阳随口问道:“你曾经跟他们俩并肩作战在你看来纯青和许白到底是啥水准?”
顾璨抿了一口酒水“许白短处是与人捉对厮杀心不狠所以他的境界要低一境看待长处是运筹帷幄将将和将兵都是许白天生擅长的到了战场上许白调度兵马就会变得异常铁石心肠。单对单许白对上我他必死无疑。”
“纯青所学驳杂天资确实好年轻十人和候补十人当中她是最年轻的一个不是没有理由的。如今纯青才二十几岁作为纯粹武夫经过蛮荒一役估计她很快就会打破远游境瓶颈拳法技击精通十八般武器身为练气士早就是元婴境瓶颈五行堪舆雷法符箓机关阵法扶乩降真驭鬼敕神狩猎追杀隐匿逃遁她都很精通而且成长的空间很大她的优势应该是在跻身飞升境之后纯青多半会成为一位攻守兼备的强飞升大道成就高于野修青秘与我白帝城出关后的师姑韩俏色相仿我估计北俱芦洲的火龙真人就会是纯青未来大道高度的极致所在了。纯青如果再多出一层剑修身份完全可以把她视为一个老瓷山的陈平安。”
刘羡阳忍俊不禁如果不是最后这句损人至极的评价我就真信了你顾璨了。
小鼻涕虫的言下之意就是纯青确实瞧着很像陈平安但终究相对于“真迹”而言她只是一件烧造粗劣的仿品瓷器搁在他们几个的家乡就只能被砸碎丢到老瓷山。
先前陈平安问剑正阳山期间马苦玄其实就在附近旁观余时务甚至说这是马苦玄的唯一机会了。
后来等到陈平安城头刻字的消息传到浩然就更让马苦玄一下子吃不准深浅了。
刘羡阳好奇问道:“你是不是有在永嘉县马府安插棋子?”
“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情做做。”
顾璨点头道:“担心打草惊蛇就没敢安插太多前前后后拢共只往里边丢了三颗钉子前些年被拔掉了一颗是个形神腐朽的观海境老修士他自己不小心露出了蛛丝马迹于是很快就被沈刻亲自动手给毁尸灭迹了作为双方约定好的报酬他的两位嫡传弟子如今都算发迹了我替他们各自找到了一位传道人都是白帝城的不记名供奉所以我甚至怀疑此人是不是故意求死的因为按照当初我跟他订立的条款内容他要是不小心死在了马家他那两位弟子就会获利最大。以后我再与谁做公道买卖得补上这个漏洞才行。”
“还有一颗是被彻底边缘化了早先在马氏的那座仙家客栈当差混得还行但是也没能送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如今管着马氏一小块银庄票号的山下买卖。剩余最后一颗同样可以忽略不计只因为不是练气士才得以留存下来跟她聪明不聪明没关系如今只是做到了一位马氏子弟的小妾说是纳妾她却连马氏侧门都进不去只能养在外边吹吹枕头风套几句废话还是可以的只是再过个几年她就要年老色衰失了宠更无用处了。”
顾璨说到这里自顾自摇头道:“就算钉子藏得深都还在以如今马氏家大业大的底蕴踩到了这几颗丢在地上的钉子想必都不会硌脚。毕竟不是我亲自盯着都太蠢了。”
柜台那边宋瘠听得心惊胆战花容失色你们几位天老爷唉倒是用心声言语啊。
她现在都要担心自己是不是也会落个被“毁尸灭迹”的下场了。
喝着我铺子的酒水结果却要送我一碗断头饭?
你们也太欺负人了。
裴钱有意无意瞥了眼山神娘娘人间山水神灵的心境景象其实比较枯燥相对千篇一律多是被袅袅香火萦绕的祠庙与金身神像差异只在香火多寡和金身高低以及精粹程度。而各级城隍爷一道约莫是阴阳不通、幽明殊途的缘故哪怕是一位品秩最低的县城隍便是裴钱都看不真切内里气象。
刘羡阳听着顾璨的谋划大为失望埋怨道:“就这?”
顾璨冷笑道:“不然?”
安插棋子培养死士还得提防谍子成为反间你以为是多简单的事情?
刘羡阳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丢进去的钉子怎么都能够在马氏祠堂里边有张椅子好坐了。”
顾璨说道:“你怎么不说马岩、秦筝都是我安插在马苦玄身边的钉子?”
刘羡阳眼睛一亮坐着说话不腰疼“顾璨跟我聊着聊着你就开窍了啊我觉得这个法子真是不错可行你以后就朝这个大方向努力。”
顾璨直接往刘羡阳那边吐了口唾沫刘羡阳歪头躲过非但不怒赶紧喝完一碗酒水提起空碗反而继续挑衅顾璨“好暗器再来再来看我能不能接满一大碗满满当当再来个仰头一饮而尽是有点恶心了顾姑娘?”
裴钱咧嘴一笑。
单独坐在火盆那边的顾灵验憋了又憋还是没忍住捧腹大笑起来“只要我家公子没意见我当然不介意啊。”
顾璨讥讽道:“那帮马氏子弟全是些心性漂浮的酒囊饭袋连当棋子的资质都没有一心练剑刘大爷你自己摸着脑子说说看让我一个都不在宝瓶洲的人怎么办?”
刘羡阳理直气壮道:“提醒你跟我好好说话啊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我一个心情不佳就会在陈平安那边说漏嘴的。”
顾璨怕陈平安陈平安怕自己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我刘大爷完全犯不着跟一个小鼻涕虫较劲嘛差了俩境界的。
刘羡阳站起身懒洋洋道:“酒也喝过了该忙正事了。”
顾璨没有跟着起身皱眉道:“去哪里做什么?”
刘羡阳白眼道:“就你屁话最多老习惯多学学陈平安只管跟在刘大爷屁股后头吃香喝辣。”
顾璨摇头道:“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反正就待在这边。”
他娘的犯了错陈平安不敢在你这边说什么我怎么办?
先前在落魄山我好心想要去桐叶洲帮点忙听听他是怎么说的不就反过来教训我一句太闲仙人了?
刘羡阳气势浑然一变淡然道:“你们仨走一趟京师城隍庙我去一趟玉宣国皇宫。”
裴钱早已起身手持绿竹杖问道:“刘宗主我想要独自走一趟钦天监。”
刘羡阳想了想点头道:“当然可以记得换个样子。真要动手就别犹豫出了任何事情你师父那边我帮你兜着。”
当顾璨站起身真名子午梦的顾灵验她便立即穿好袜子和鞋子跟着起身。
刘羡阳看了眼山神娘娘微笑道:“怎么讲?”
宋瘠一咬牙“今天酒铺打烊并无客人光顾。”
刘羡阳问道:“若是常山神亲自问你话呢?”
宋瘠默然无语。实在是不敢有任何保证她终究是一位寄人篱下的小山神折腰山归属鹿角山直接管辖。
刘羡阳笑道:“如果真出现这种情况了那你就照实说你记得最后再捎句话给常凤翰鹿角山谁胆敢给你穿小鞋我就让山神府变成第二座正阳山一线峰。”
刘羡阳戴好斗笠没有着急赶路略微思量一番缓缓道:“稍作改动顾璨去皇宫裴钱去京师城隍庙顾灵验去钦天监。我就辛苦点走趟远路。”
顾璨说道:“你不合适还是换成我吧。”
刘羡阳伸手按住顾璨的脑袋目视前方笑容灿烂道:“没这样的道理咱们仨你才是那个年纪最小的。”
顾璨伸手拍掉刘羡阳的手却没有说什么算是答应了刘羡阳的提议。
酒旗斜矗外边依旧大雨滂沱道路泥泞不堪。
刘羡阳轻声道:“顾璨朋友身上有很多的臭毛病还是朋友。”
“但是我跟陈平安有一点很不一样我只劝朋友一次不听就算了。”
“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如何换成我先去书简湖会怎么做?实话告诉你好了我会劝你收手你如果不听我就会远远退出书简湖等着你被人打死的消息再帮你报仇打死那个打死你的人仅此而已。”
顾璨笑道:“已经比我想象中的某个答案好多了。”
刘羡阳扶了扶斗笠微笑道:“小鼻涕虫路还很长不管以后我们仨成就高低如何你终究是那个最小的是赚是亏现在还不好说。我只要求你保证一点别来招惹我不是我会如何为难我半点不会觉得为难的为难的只能是陈平安。此外你跟陈平安不对付我肯定帮他我跟陈平安起冲突你肯定帮他事情反而简单了能不能理解?”
顾璨点头说道:“理解并且接受。”
刘羡阳重新披上蓑衣就此破开雨幕身形化虹御风离去。
顾灵验好奇问道:“他要去哪里?”
顾璨戴上竹笠系好蓑衣默不作声。
裴钱帮忙给出答案“真武山祖师堂。”
顾灵验幽幽叹息一声心情复杂其实她始终无法理解顾璨陈平安刘羡阳他们相互间性格差异如此之大怎么会成为朋友还可以一直是朋友。
难怪顾璨说不合适刘羡阳不管怎么说都是龙泉剑宗的现任宗主而作为龙泉剑宗半个娘家的风雪庙与那真武山又同为宝瓶洲兵家祖庭。
顾璨开口说道:“裴钱你其实并不认识真正的陈平安。我从小就既亲近又畏惧他。所以在刘羡阳那边就像是我好像什么都听他的。”
不知为何顾灵验只是听到这么一句语气平淡的家常话她瞬间就毛骨悚然。
甚至远远要比与那位年轻隐官同桌饮酒更让这位蛮荒十天干修士之一的子午梦倍感不适。
裴钱欲言又止可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不管顾璨和刘羡阳眼中的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师父就是师父。
“落魄山会有倒影吗?”
顾璨先说了这句奇怪言语随即笑容灿烂道:“其实都没什么了陈平安就是陈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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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府某地有个老态龙钟的迟暮老人坐在一间寒酸屋舍的檐下在家乡那边就是个没出息的这些年跟着家族迁徙到这边也没如何沾光这会儿老人双手拄着拐杖给身边一个少年说着家乡那边的故事老人说以前在咱们家族靠着发家的金鹅窑口自己可是烧造瓷器的一把好手跟一个泥瓶巷姓陈的年轻师傅学了不少真本事。
少年笑着说这叫达者为师。老人点点头说是这个理儿早知道小时候就不翘课了该在学塾用心多读几本书的。
老人缓缓过转头望向一个好似在自家檐下躲雨的年轻男人看着对方的侧脸老人尽量睁开眼喃喃道:“年轻人你是陈全的儿子吗?”
那个头戴金冠、身穿青纱法袍的年轻人转过头笑问道:“老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人笑道:“长得不像可就是瞧着很像我这孙儿常跟我说书上的言语是了叫神态。”
陈平安看了眼那个少年点头道:“积善之门户虽贫寒家中子孙必有晚发。”
老人问道:“你怎么来这种地方啦?”
当年有些事情越琢磨越透着一股阴恻恻的渗人意味老人那会儿还是青壮岁数又姓马也不敢说什么。这些年憋在心里倒是谈不上有多难受就是有那么点不得劲既然玉宣国京城里边有腾云驾雾的神仙又有据说管着人死后再来算账的好几座城隍庙老人就有些担心
陈平安笑道:“晚辈说话直接老先生别生气走了一圈好像马氏百余口三座相连府第就这边是个可以落脚不脏鞋的干净地儿。”
老人叹了口气这种话头不好接。
少年问道:“你是修道之人吗?”
陈平安说道:“可以这么说。”
少年疑惑道:“来这里做什么?”
陈平安笑道:“故事重提来这边算一笔旧账。”
少年还想再问下去老人咳嗽几声少年连忙轻轻拍打爷爷的后背。
陈平安笑问道:“喜欢看戏或是听说书吗?”
衣衫洁净的少年点点头“都喜欢就是不经常。”
“旁人故事戏如人生所有悲欢离合都是纸面文章你不用太当真看过就算了。”
陈平安便伸手朝少年额头遥遥一点后者如开天眼身临其境看到了一幅幅山水画卷。
一个出身江湖门派执牛耳者的女侠秋筠离开师门仗剑游历江湖数年这天夜幕途径一座破败祠庙她亲身经历了太多的神怪轶事在此借宿并不以为意进了香火冷落多年的祠庙见那香案之上搁放着一份老旧盟约女子誓言彩色焕然男子山盟海誓的文字内容却是枯败色泽这让秋筠顿时心中大恨她生平最见不得负心汉记住了祠庙立誓双方的姓氏籍贯转身离开此地先找到那呕血而亡的可怜女子停灵处秋筠立马灵柩旁承诺会帮其手刃男子将那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头颅带来此地祭奠她在天之灵。此后秋筠一路策马狂奔昼夜不息打探得消息直奔京城找到了那处张灯结彩的高门大宅原来那男人金榜题名刚刚迎娶了当朝大学士的嫡女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女侠秋筠提剑跃马连过府邸数门一路冲撞向前来到一国功勋显贵满屋而坐的喧闹拜堂处她再一个娴熟俯身那新郎官一剑砍下脑袋再以剑尖挑落那嫁衣女子的红盖头用以覆盖住那颗鲜血淋漓的脑袋秋筠翻身下马随便将其包裹夹在腋下重新上马疾驰而出她重返停灵处揭开红盖头将那颗早已鲜血干涸的脑袋摔在地上那颗死不瞑目的新郎官脑袋在地上一阵翻滚等到秋筠认清那张男子的面孔她如遭雷击她一掌拍开棺材板低头望去里边躺着的女子尸体竟然就是先前京城惊鸿一瞥的拜堂女子头疼欲裂的秋筠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下一刻等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却发现自己跪在堂前透过红盖头的缝隙眼角余光就是终于拜堂成亲、很快就要入洞房的心仪男子父亲是当朝大学士替她榜下捉婿他们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他曾说自己家乡那边有个痴怨女子对他纠缠不休多年她那家族在地方上横行霸道一直想要让他入赘如何是好?她信了劝慰说这种疯娘们上梁不正下梁歪毫无家教可言马郎你根本不用理会……她身后那边传来一阵吵杂惊呼声响她赶紧转头掀起红盖头只见一马当先势不可挡有一位古貌豪侠策马直奔此地马上那戟髯拳发的豪侠男子抽刀俯身不言不语砍下她身边夫君的头颅豪侠拨转马头一人一骑来也匆匆去更匆匆高声言语一句已杀负心贼。
一座金碧辉煌的王府凭借军功刚刚封公的马璧作为一国最年轻的外姓公爷马璧在演武场练完刀法脱了身上甲胄随手丢给一旁的家族供奉俱是江湖上的武学宗师说是内廷供奉实则就是朝廷的鹰犬罢了马璧走向自己住处一路上都是遇见他便跪地不起的奴仆婢女行至小桥流水马璧见那兄长站在形若白虹的白玉桥上背对着自己手捧着一只装满饵料的瓷罐抛洒向水池内攒簇在一起的肥硕锦鲤们翻涌四起马璧走上石桥朗声笑着喊了声兄长马璧打算告诉这位从小就弱不禁风的可怜兄长自己很快就可以帮他赚取一个官身了就在那鸿胪寺当差身份清贵陛下已经答应此事了。马璧一瞬间头皮发麻戎马生涯杀人如麻的一国公爷停下脚步再不敢往前跨出一步只见兄长缓缓转头七窍流血的渗人模样嘴唇微动似有蛆虫翻动如桥下游鱼行尸走肉一般的兄长与马璧招手道:“你也来了啊。”
马璧仓皇后退一退再退只见一座白玉拱桥原来是由白骨累累堆砌而成。
兄长马川下半身都消融在密密麻麻的尸体堆中只有一颗脑袋和半截身躯就那么缓缓“游走”向马璧一边开口说着含糊不清的言语一边嘴中有蛆虫摔在地上。此刻又有一条白嫩胳膊从背后环住马璧的脖子是一个很熟悉却又陌生的柔媚嗓音“小叔子该就寝了。”
一处炊烟袅袅的乡野村落兄弟二人关系和睦各有家室一个当跑山一个捕鱼为生都算丰衣足食他们的孩子们都到了开蒙的年纪。天边浮着火烧云就像熊熊燃烧的锦缎偶尔去县城庙会赶集他们的妻子持家有道偶尔在布店掌柜嫌弃的眼神中她们壮起胆子去偷偷摸一下、捏一捏丝滑的绸缎只是她们总是嘴上嫌贵便不买了。兄弟二人今天相约一起喝酒看着孩子们的嬉戏打闹两位妇人在厨房那边忙碌马川和马璧各自聊着最近的收成突然一阵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响踩碎了乡野的静谧霎时间一枝白羽箭矢破空而至从侧面直接钉入马川的脸颊当场贯穿精壮汉子的一张嘴巴马璧瞪大眼睛只见有几骑甲胄异常华美的年轻人几乎人人挎刀背弓也有那手提长枪的魁梧汉子缀在队伍最后方冷冷看着手无寸铁的马璧。
喝彩声此起彼伏那个挽弓射箭之人却是笑骂了一句从箭囊再次捻起一枝羽箭拉弓如满月砰一声又是一枝势大力沉的箭矢瞬间穿透马川的脖子那股恐怖的力道将身体强壮的乡野青壮汉子往后一拽后仰倒地一滩血泊缓缓散开。那位贵公子手上的长弓嗡嗡作响瞧见那庄稼汉子的死相自顾自点头似乎比较满意。
坐在板凳上的马璧呆呆看着马背上那张熟悉的面孔不是只是瞧着年轻几岁的兄长马川吗?兄长为何要杀自己?
又有一骑疾驰而至身后跟着数骑精锐扈从他瞥了眼从灶房那边跑出的两位妇人笑道:“庸脂俗粉都算不上杀了吧。”
这位五短身材却披挂甲胄如一国君主的公子哥稍微提起手中铁枪指向檐下那个汉子“这个归我其余的你们看着办。”
坐骑神俊一个娴熟冲锋年轻骑士一枪将马璧捅穿头颅再一个拧转手腕将尸体摔在一旁。
马璧临死之前只是疑惑马背上的歹人怎么是自己的面容?他只是心有不甘自己死后妻子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一阵雷鸣声炸响马璧被瞬间惊醒晃了晃脑袋坐起身摸了摸满头汗水幸好是做梦只是这个噩梦也太怪太渗人了点。
窗外大雨磅礴黄豆大小的雨点屋外传来哭喊声马璧赶忙披衣起身却见一支支火把点亮整个宅子一群身穿夜行衣的矫健身影明晃晃的刀锋进了宅子不问缘由手起刀落只管见人就杀府上那些女子则是生不如死的下场。白发苍苍的马璧心中悲恸不已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为何如此为何如此老人蓦然转头只见那绣楼那边一个衣衫不整的纤弱女子待字闺中的她坠楼飘若一片落叶。
马川愁眉不展缩在炕上的墙角唉声叹息不已屋外是天寒地冻的大雪时节他裹了裹身上的老旧貂裘家徒四壁的年景桌上一盏昏暗油灯泛着惨淡黄色光亮有个妇人正在灯下缝补破衣。所幸桌上还有些不常见的丰盛菜肴与他家境大为不符是妻子给大户人家当绣娘挣来的主人家经常款待当地官吏豪绅在家中大摆宴席吃剩下就送给她带些回家。他马川好歹是个有童生功名的学塾夫子心气高吃不得这种好似施舍一般的嗟来之食更何况……他冷冷瞥了眼妇人更何况她名义上是那户高门大户的绣娘实则与那花甲之年的糟老头她脏得很还有些邻里间的嚼舌头更难听据说那边都快可以开个不用花钱的娼窑子了。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妇人凝眸望去她咬了咬嘴唇重新低头不语。
屋外风雪飘摇桌上的鱼肉菜肴早就冷了名为秋筠的妇人侧过头泪珠儿滑落脸颊她的心似乎更冷几分。
妇人背对着男人抬起胳膊擦拭眼泪她硬着头皮轻声道:“夫君赵老爷想要邀请你去当私塾先生你若是不愿意我明儿就回绝了。”
马川眼睛一亮咳嗽几声挪到床沿放下双腿脚尖伸入一双冻如冰锥子的干瘪棉鞋打了个激灵缓缓开口道:“要么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要么开设学塾传道授业解惑都是我们读书人的正经行当对了秋筠赵老爷有没有说是怎么个价格。”
妇人低声道:“每个月八钱银子的薪水若是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红包。”
马川笑得整张脸都快扭曲了嗓音依旧平稳低低嗯了一声“还算可以了凑合。”
到了桌边马川看着几盆生冷鱼肉感叹道:“就是不晓得我那个年少起就喜好舞枪弄棒的弟弟如今在边军行伍中混得如何了若真能混个一官半职也算他不曾愧对列祖列宗。”
妇人视线低敛不知想起了什么旧事微微脸红灯下一张脸庞平添了几分娇艳光彩。
马川嚼着难以下咽的鱼肉依旧有滋有味突然笑道:“嘿咱们兄弟二人的姓氏可是国姓。出门在外不管见着了谁都不兴说‘免贵’二字。”
当今天子马彻是公认的太平皇帝年轻时也曾勤勉治国人到中年便开始贪图享乐但是一国之内文臣武将俱是英才前不久边关大捷皇帝陛下刚刚敕封一位功勋卓著的武将为公爷再将一位少女御赐为女状元。既无外患也无内忧他便愈发荒淫无度除了与他年龄相仿的皇后娘娘是个摆设自他年少登基时起宫中所有嫔妃便都是妇人白日宣-淫颠鸾-倒凤。这天皇后娘娘召见一众诰命夫人等候已久的皇帝陛下便以一柄玉竿拂尘轻轻挑起帘子瞧见那些体态各异的中年美妇唯一例外便是其中那位女状元皇帝陛下微笑道诸位姐姐可以宽衣了妇人们对此并不陌生有强颜欢笑也有妩媚逢迎的唯独那个少女怔怔看着皇帝陛下她满脸匪夷所思面红耳赤只是不知为何她始终口不得言少女悲愤欲绝伸手指向皇帝陛下再指向自己咿咿呀呀偏就是无法说话。皇帝陛下饶有兴致大笑不已快步走向那个姿容明艳的少女今儿就为她破例一回。一番云雨过后等到中年皇帝昏睡过去那少女伸手掐住皇帝的脖子直接将其活活掐死她这才上吊自缢。
人死如大睡一场皇帝马彻蓦然惊醒手中持境自己竟是一张少女脸庞吓得他将镜子砸在地上下一刻她便来到了皇宫浑浑噩噩环顾四周除了那位面容衰老、心不在焉的皇后娘娘还有一帮神色各异的诰命夫人皇帝陛下或者说女状元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帘子被一柄拂尘轻轻挑起。
永嘉县马府马岩搀扶着秦筝回到住处瞧见了门口那位候着的老妪夫妇稍微吃了颗定心丸。
马岩轻声道:“蒲夫人为何不出手拦阻那人行凶?连三封飞剑传信都被那厮拦下了。”
老妪以心声微笑道:“家主有所不知我早有准备其实一明一暗送出了总计六封密信被拦截的只是明面上的飞剑传讯。”
马岩立即面露喜色重重松了口气秦筝却是快速瞥了眼名为蒲柳的老妪她倒是没有说什么。
老妪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埋怨道:“秦夫人若是早早知道你们马氏招惹的仇敌是那人我早就离开玉宣国了!别说玉宣国宝瓶洲都不敢待!”
秦筝道歉告罪一句再从袖中拿出一串常年随身携带的钥匙让马岩打开密室大门拾级而下一路墙壁上都嵌着用以照明的夜明珠禁制重重最终走到了一处别有洞天的山清水秀之地她先涂抹了杨家药铺买来的膏药神魂瞬间稳固下来锥心一般的疼痛也瞬间消失无踪再让老妪施展山上术法果真接回了那截断腕顷刻间便是双眼清晰可见的白骨生肉只是伤疤依旧明显秦筝壮着胆子拧转手腕她长呼出一口浊气马岩颤声问道:“这厮口出狂言一见面就说要杀我们四十多次结果现在杀又不杀还任由我们来此所欲何为?”
老妪喟叹一声“山巅修士道法无情天心难测。”
马岩有些抱怨道:“蒲夫人是修道有成的陆地神仙面对此人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老妪苦笑道:“山上修道一向是隔境如隔山何况我即使是玉璞境又岂敢自称‘山巅’至多是走到山腰罢了。登山越高越知离天之远啊。那个姓陈的至少也是一位元婴境剑仙与剑修作同境之争哪来的半分胜算。”
马岩怒骂几句沈刻不是个东西之类的好不容易平稳心情试探性问道:“蒲夫人沈刻已经跑路了厨房那边的于磬她也是金身境武夫同样不济事了?”
老妪嗤笑道:“这些个只会沽名钓誉的江湖莽夫靠不牢的。只要听说陈剑仙的名号男的缩卵女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马岩问道:“姜桂姜先生呢?还有那个连你都称之为深藏不露的种昶?他们可都是各怀神通的金丹地仙这么些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总不能遇到事情就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吧?总得稍微出点力吧?”
老妪摇摇头“”
秦筝突然问道:“蒲柳你当真暗中寄出了飞剑传信?”
老妪笑道:“当然是真的事已至此老身何必故意邀功此举意义何在?对吧秦夫人?”
马岩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我这一路走来才记起研山这孩子这些年说了几句话总算嚼出些余味来了说像我们马家这么大的产业哪天碰到难关了钱财、权势之外的大义才能救命才是真正的护身符。皇帝陛下鹿角山再加上城隍庙只要三方势力知晓了这边的事情都不用他们如何偏袒也不奢望他们偏向我们马氏只需秉公行事就够了这个泥瓶巷贱种依仗身份和境界目中无人托大了总觉得自己算无遗策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祖坟冒青烟一路踩狗屎他能有今天的造化?我呸……”
老妪从袖中摸出一颗铜钱微笑道:“家主秦夫人除了这颗刚刚得到的市井铜钱老身这会儿可真是身无余财了钱袋子穷得叮当不响了想要我继续替你们马家卖命总得表示表示吧?”
那位陈剑仙打劫就打劫非要塞我一颗铜钱。
秦筝站起身“蒲柳你已经见过他了?!”
老妪低沉笑着“果然还是秦夫人更聪明些这颗铜钱就是陈剑仙送给我的。”
秦筝问道:“成功飞剑传信也是诓我们的?”
老妪神色复杂摇摇头“确实已经寄出去了不过不是我寄出去的而是陈剑仙亲自为之。就当着我的面千真万确。”
至于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天晓得。
她可不费这脑子去想什么了。
能够从那场火刑中脱身感恩戴德的她先前在自己屋内就给那位青衫剑仙磕了好些个响头。
老妪摊开手掌笑道:“陈剑仙发话了你们这双狗男女只能活一个而且必须是你们亲自动手杀掉对方。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马岩秦筝你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商量着办好好合计谁死谁活?”
这处螺蛳壳仙家道场瞬间一变变成了昔年杏花巷的祖宅屋外大雨滂沱。
只是当年这双年轻夫妇是在秘密商讨如何杀那个自家龙窑的陈师傅。
老妪蒲柳似乎变成了那个拦阻儿子儿媳莫要如此作为的老妪马兰花。
老妪面容悲苦反复说着你们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是要遭报应的。
秦筝冷笑道:“活一个?怎么活可以活多久?”
马岩瞬间清醒过来眼神坚毅起来“这种鬼话谁信?”
侧门缓缓打开走出的不是偷听对话的孩子马苦玄。
而是一袭青衫长褂陈平安笑道:“就喜欢你们这么蠢。”
挡在门口那边的老妪一下子是蒲柳身形一下子是马兰花的面容从袖中摸出两条白绫重复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喃喃自语的老妪将两条白绫围住“年轻夫妇”的脖子打了个死结再高高抛起另外一端好像绕过了两根无形的梁柱再将两条白绫那端打了个绳结马岩和秦筝双手抓住白绫仍是不得不同时踮起脚尖但是哪怕如此双人的靴子依旧高出了地面不多不少各自刚好离地一尺有余的高度这就意味着两个人想要活一个就必须需要死一个。
看架势想要活下来就看谁的力气更大了谁能站稳脚跟了。
陈平安双手插袖眯眼道:“第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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