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州的州城与龙泉郡的郡城治所同在一城自然要比那三江汇流之地的红烛镇更加繁华。
一位锦衣玉食的妇人返乡之后经过这些年的养尊处优气度雍容若是只看面容撇开眼角的鱼尾纹瞧着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称赞她一句半老徐娘半点不昧良心。如果不是知根知底的人都要误以为她是福禄街那边出身的豪门女子。
宅子里边铺设有地龙脚边哪里需要火盆就连手上的炭笼都可以省了。
早年从书简湖青峡岛返回家乡她就直接在州城这边买了好些宅子事实证明当年咬咬牙的一掷千金非但没有打水漂反而获利颇丰光是每年那些铺子的租金就是一大笔银子的入账。当然她早就瞧不上那些金银了神仙钱才是钱。
这些年妇人去槐黄县城的宅子多是清明祭祖才回泥瓶巷那边坐一会儿。
她所有的心思还是在新家这边比如宅院内凡事立起一个体统来得有尊卑高下之分才算治家有方。
州城里边有那山上的仙家客栈她会让府上管家定期去那边购买山水邸报。
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毕竟花的都是神仙钱但是妇人没有半点心疼一来想要打听关于中土神洲、尤其是白帝城的消息再者可以彰显自家的高门身份。
屋内妇人拉着几个丫鬟聊家常围炉夜坐温了一壶糯米酒酿各自小酌花几上边摆满了各色碎嘴吃食。
一位体态丰腴的大丫鬟低头抿了口酒酿嫣然笑道:“夫人以少爷的修行资质再加上少年那个白帝城嫡传身份将来回了家乡开宗立派都不难哩。”
当年妇人从青峡岛横波府那边带了几位贴身婢女她们在这边也算入乡随俗了今天跟着夫人一起贴春联烧香请门神请灶神等夫人家乡这边讲究多只是熟能生巧年复一年她们也就习惯了。就像明天是正月初一还要跟着夫人去风凉山那边的山神庙烧香刚搬来州城这边夫人还会想着除夕夜就动身赶个早好烧新年的头炉香甚至还想要夜宿寺庙可是自打上次顾璨回乡与夫人聊过一场夫人就不刻意去争头香了说我家顾璨讲了按照佛门里边的讲究所谓的头香就是两种说法一种是诚心实意心香一瓣不管是在寺庙还是在家里哪儿烧香都是一样的再一种就是虔诚向佛那么每次敬香都是自己在烧头香不用与人争。
妇人笑道:“小璨只是郑城主的嫡传弟子之一白帝城就算创建下宗按照邸报上边写的多半也是在那扶摇洲不会来咱们宝瓶洲的。”
这些年通过那座仙家客栈的山上邸报妇人知晓了许多天下事而且那座客栈的邸报据说比州城隍庙还要来路宽泛呢。
妇人突然神色惋惜道:“只是苦了你们谁能料到书简湖那边会冒出个真境宗你们要是当年没有跟着我来这边指不定今儿就已经是宗门里边的谱牒神仙了出门在外都要被称呼一声仙子的哪像现在只能窝在这么个巴掌大小的宅子里边给我一个妇道人家当什么丫鬟。”
妇人晓得她们这些修道之人在那有个宗字头的仙府在那金玉谱牒上边记名称得上是件祖坟冒烟的事了。
原本府上有两个禁忌一个是书简湖一个是姓陈的账房先生。
一地一人都不能聊。
不曾想今夜夫人竟然主动聊起了书简湖。
屋内两位贴身婢女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相对身材消瘦的那位婢女立即笑道:“夫人这话说得不对。”
妇人笑眯眯问道:“说说看怎么就不对了?”
婢女正色道:“当年凑近看是夫人亲手将我们带出了火坑如今长远来看比起在那真境宗当个混日子的外门弟子又有什么出息呢但是跟在夫人身边少爷可是天底下最孝顺的人了以后会差了咱们几个的造化?少爷洪福齐天是那一等一的天之骄子都不谈少爷的师父郑城主只说那师姑韩俏色就是一位仙人还有身为琉璃阁主人小师叔柳道醇以及师兄傅噤更是位大剑仙他们哪个不是顶天的山上人物?他们随便一个莅临宝瓶洲别说是真境宗就是去那神诰宗见着了祁天君也一样要互称一声道友再当那座上宾哩。”
关于顾璨去白帝城修行一事府上知晓真相的除了妇人就只有她们几个贴身婢女了。
这是一番真心话。
只是她没说全。
顾璨的大道成就高低只是一方面她们几个谁不怕那顾璨?怕那书简湖的混世魔王她们简直就是怕到了骨子里。
说来奇怪等到顾璨长大好似变成了一个儒家书生上次返回家乡再见到顾璨哪怕顾璨神色温和她们反而更怕了愈发心惊胆战。
如果说青峡岛截江真君刘志茂的弟子顾璨是一个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暴起杀人的小疯子是个天生的野修。
那么后来的青年顾璨好像就变成了一个城府深重、心思叵测的人哪怕面对面站着仿佛永远不知道顾璨心里在想什么。
走出书简湖的顾璨无论是境界、心性还是手段都与年龄严重不符。
离乡之前顾璨曾经私底下将她们几个喊到一起非但没有端架子再没有丝毫年少时的那种跋扈气焰反而和颜悦色与她们客客气气说话与她们约法三章赏罚分明甚至允许她们犯错一两次。但是要求她们每年都需要飞剑传信白帝城至于信上写什么内容都随她们哪怕只是求教一些修行关隘的难题都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这笔山上书信的开销由他来出只是叮嘱她们关于这件事就不要与他娘亲说了。
最后顾璨与她们笑道与你们聊了些掏心窝子的话不要不当回事。
双方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是不许她们在娘亲那边煽风点火将原本一件小事变成需要惊动郡守府或是大骊朝廷的麻烦事不许她们在外主动惹事但是如果是别人招惹她们不管对方是谁有什么背景只要是她们在理那就也不用怕事他顾璨自会兜底因为她们如今算是半个自家人了。
最后顾璨还起身与她们抱拳致谢说是以后娘亲的衣食住行就有劳几位多多费心了。
妇人听过那位婢女神色诚挚的言语乐不可支笑着从盘中捻起一块糕点轻轻递过去“我家小璨从小就能吃苦如今只是把苦日子熬出头了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是啊原本好像没有个尽头的苦日子竟然真的被他们娘俩给一天一天熬过去了。
想到这里妇人红了眼眶从袖中摸出一块帕巾擦拭眼角泪水。
两位婢女连忙安慰几句。
妇人笑着摆摆手“就只是忆苦思甜反正过去的都过去了。”
这些年主动过来找她攀亲戚的多了去。
其实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货色大多是从府上这边拿点钱就被打发了事总之不至于让那些骗子吃闭门羹。
免得传出去不好听背地里嚼舌头说她做人忘本有了钱就翻脸不认人。
顾璨上次离家之前与相依为命的娘亲娘俩聊了些体己话。
妇人既欣慰又心疼还有几分陌生。
欣慰的是儿子真正长大了能够挑起一个家的大梁了同时心疼儿子年纪这么小就这么懂事。
陌生的是好像这个儿子跟早年泥瓶巷和之后青峡岛的儿子变得不太一样准确说来是太不一样了。
那次闲聊顾璨与娘亲说了些书本以外的道理那会儿身穿儒衫的年轻人还开玩笑说一句这些都是他从家门口巷子里边从地上捡起来的言语。
“只有穷过才知道身边人几乎都是鬼。”
“可只要等到人阔起来了哪怕是走夜路别说瞧见的人就算路上遇到的
鬼都是好鬼了。”
“但是人可以变成鬼鬼绝对不会变成人。”
“娘亲如今咱们家里有钱了以后只会更不缺钱那就别太节省了对宅子里边的下人们规矩必须清晰且重一定不能有半点含糊不能一开心了就对所有外人格外好一个心情不好就对身边人乱生气。时间久了摸清楚脉络的下人就会小看娘亲了所以娘亲一定不能是‘自己’处理家务要让‘规矩’来。”
“但是家规之外娘亲可以对他们客气些这里边有两种施恩一种是钱是最实在的还有通过银钱衍生而出那些位置身份头衔。一种是虚的是娘亲你作为一家之主与他们日常相处的几句言语甚至是一个眼神。任何一种都无法收买人心只能是两者都有再加上规矩和家法我们这个家才能长长久久安安稳稳。”
“当然娘亲要是心里边憋着一口气觉得过了太多年的苦日子好不容易才辛苦熬出头了凭什么就要对他们好那也是无妨的如果娘亲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愿意真心实意对他们好把他们当人看不把他们当下人看那是最好不过了。退一万步说有儿子在哪怕不在家乡和娘亲身边他们也绝对不敢造次但是我希望娘亲保证一件事将来家里谁犯了错我或是是我让人出手处置此人的时候娘亲一定不能唱反调。”
“我们什么都知道了偏要如何那是一个人活得很自由但是我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偏要如何就会白吃苦。”
“说到底如何处世与如何为人是两回事。”
“我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够一辈子不害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纯粹的好人从无害人之心。还有一种是真正的强者因为他们根本不用害人就可以活得很好。我希望娘亲能够善待前者敬畏后者。”
妇人当时只是安静听着儿子说话。
顾璨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一些她都听得懂的道理。
儿子长大啦都会教她为人处世呢。
妇人回过神打趣道:“你们俩有没有相中的对象?”
两位婢女相视一笑都摇头说没有。
每逢初一十五风雨无阻妇人都会去那座香火鼎盛的风凉山祠庙烧香许愿保佑儿子在外边修行顺遂心想事成。
而且每次到了山脚那边妇人就会停下马车徒步登山求个心诚则灵。
之所以常去风凉山烧香除了与州城宅子离着近妇人还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遥想当年在泥瓶巷那边实在是听多了教人伤心伤肺的“风凉话”。
妇人喃喃道:“她要是能够见着今天的光景该有多高兴啊。”
书简湖青峡岛。
山门口处一间屋子锁着门隔壁屋子里边亮着灯火亮如白昼。
是来这边守夜的曾掖和马笃宜几乎每年都是如此也没点意外。
曾掖这小子自从登上青峡岛就开始走大运了也难怪念旧这样的一块“龙兴之地”是得多走动。
至于那个叫马笃宜的小姑娘她是鬼物这些年披了一张张狐皮符箓好像喜欢经常买些胭脂水粉犒劳自己。
刘志茂双手负后走来山门牌坊这边却没有去屋子里边落座只是瞥了眼那边的春联和福字。
好像是青峡岛二等供奉朱弦府那个驮饭人出身的鬼修与他的门房红酥一起张贴的。
刘志茂径直走向渡口一阵清风拂过身边出现了位不速之客。
刘志茂转头笑道:“宗主这么有闲情逸致。”
渡口一旁老者点点头“当真想好了?不再考虑考虑?就不想着下次你做客宫柳岛这句话换成我来说?”
刘老成如今真境宗的宗主也是宝瓶洲第一位跻身上五境的山泽野修。
言下之意是如果答应他的那件事刘志茂就是真境宗历史上的第四任宗主了。
刘志茂摇头道:“我这条贱命就当不了一把手之前想要接替宗主担任书简湖共主费尽心思前前后后谋划了那么多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要不是还晓得几分做人留一线的道理差点就要小命不保如今每每想来还是后怕不已。宗主就不要难为我了。”
刘老成点头道:“那我就另作安排了。”
刘志茂没来由感慨一句“旧时天气旧时衣却道新年新气象。”
刘老成微笑道:“山上人莫说山下话。”
刘志茂以心声试探性问道:“新任湖君那边好打交道吗?”
刘老成说道:“现在还凑合以后肯定会越来越难只是比起当年跟那位年轻账房先生勾心斗角总是要轻松几分的。”
刘志茂突然大笑起来“实在无法想象我会与宫柳岛刘老成结伴夜游完全不必担心被打死。”
刘老成笑了笑转头望向湖中座座岛屿如不动之舟。
浪淘沙夜行舟香草美人不敢吟防有蛟听。
早年的书简湖谁都要多留个心眼唯一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想要睡个安稳觉都不容易。
山门屋子那边鬼修马远致带着门房红酥在这边一起守夜。
反正一屋子都是差不多的山上根脚天然亲近几分。
曾掖说了些过往事反正总是绕不过两人早先的陈先生后来的顾璨。
每当曾掖提到后者马笃宜便忍不住调侃几句也不晓得以前是怕那顾璨怕得要死。结果等到当年最后一场分别某人竟然开始默默流泪了到底是伤心至极呢还是喜极而泣呢。
曾掖脸色尴尬自己从来吵不过马笃宜只敢嘟囔一句谁知道顾璨会性情大变前前后后判若两人。
“陈先生曾经说过我们能够成为爹娘的子女将来再成为子女的爹娘可能是一场讨债也可能是一场还债。”
“陈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就笑着说他就是个讨债鬼。”
一屋子沉默下来火盆内响起一阵轻微的木炭崩裂声响。
马笃宜蓦然气呼呼道:“我怎么不知道陈先生跟你聊了这些?”
曾掖无奈道:“我跟陈先生总有独处的时候。”
马笃宜埋怨道:“陈先生与我单独相处的时候怎么就不聊这些。”
他们喝着酒都是红酥家乡那边的酒酿曾掖便说了些陈先生关于饮酒的闲语说人生有两事最有嚼劲与故友久别重逢喝酒半熏醉回头看生平饮茶有回甘。
马远致的脸色有几分不情不愿说道:“陈平安这小子还是有点学问的吃过墨水的人就是不太一样。”
红酥眨了眨眼睛笑道:“怎么不喊陈公子啦?”
马远致呸了一声“说好了要为我写本书好好写写我与长公主殿下的故事结果磨磨蹭蹭都不晓得开篇几千字开完了没。”
马笃宜转头望向红酥红酥只敢悄悄摇头示意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曾掖没来由想起了一位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会经常挂念。
大概所谓挂念就是心扉当中挂起一幅心爱女子的画像念念不忘。
马笃宜随口问道:“那陈先生有没有说过这辈子能够结为夫妻。又是什么呢。”
曾掖笑着点头给出一个答案。
“是一种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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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妖楼那栋最高建筑的顶楼廊道秉拂背剑的纯阳道人与那小陌和青同几乎同时看到了异象。
以他们脚下这栋建筑作为圆心空中依次出现了一位位山水神祇、修士的敬香身形他们背对顶层廊道数人依次排开就像同时开启了数十场镜花水月又像是一场前无古人后无
来者的“祖师堂”议事心思如一只议一事只做一事。
冲澹江水神李锦得了两幅描金画卷离开书铺返回水府沐浴更衣换上一身江水正神的朝服官袍点燃一炷水香礼敬南方的桐叶洲起心念发心愿心中默念愿一洲逝者安息生者无恙。
绣花江水神一位青蛇缠绕手臂的江水正神肃然敬香愿桐叶洲破碎山河重归完整愿一洲战场英灵得以转世。
玉液江水神娘娘叶青竹点燃一炷水香后念念有词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愿为桐叶洲略尽绵薄之力祝一洲版图安居乐业。
落魄山中的那座莲藕福地以水蛟泓下为首领着福地内的一众江河水神各自点燃一炷清香香火袅袅升空倏忽间齐齐往南方飘摇而去。
北俱芦洲济渎旧济渎中祠水正如今的龙亭侯李源拥有一双金色眼眸的黑袍少年在大渎侯府内朗声说出自己心愿愿那桐叶洲一洲之地风调雨顺。
大源王朝崇玄署云霄宫国师杨清恐老真人手捧一柄铭刻有“风神”二字的麈尾点燃三炷清香。
老真人一旁是那位道号“抟泥”的玉璞境修士杨后觉神色恭敬与杨氏老祖一同双手持香面朝南方。
骸骨滩摇曳河河伯薛元盛不再是那撑船老舟子的装束现出金身身穿法袍点燃水香。
大渎灵源公沈霖旧南薰水殿水神。她如一株远山芙蓉亭亭玉立站在公府门口背对着“德游宫”匾额沈霖面朝南方愿桐叶洲时和年丰。
银屏国境内领着一湖三河两渠的苍筠湖水君殷侯身穿一件姹紫法袍的湖君隔着一座宝瓶洲双手持香礼敬桐叶洲预祝桐叶洲大地回春万象一新。
仙都山密雪峰上来自墨线渡的于负山点燃香火后希望桐叶洲万姓安生雨旸时若百谷丰登内外清吉。
来自敕鳞江的老虬裘渎这位大渎龙宫旧吏专门专门负责教习龙子龙孙们礼仪规矩的教习嬷嬷手持香火喃喃低语祝愿桐叶洲在新的一年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希望新的桐叶洲百姓幼有所教老有所依。
大泉王朝埋河碧游宫水神娘娘柳柔她希望以后的桐叶洲不打仗老百姓们都能吃饱穿暖山上的神仙老爷们少摆人上人的架子多讲点道理。
浩然天下陆地水运共主道号“青钟”的澹澹夫人祈愿桐叶洲风和日丽仓廪足而知礼节。
南海水君李邺侯点燃香火希望桐叶洲大地山河枯木逢春百姓安居乐业诸国政通人和重迎太平盛世。
雨龙宗的上任宗主如今的掌律祖师女修云签许下心愿希望桐叶洲各国书声琅琅各人丰衣足食国泰民安苍生有福。
相传是道祖炼丹炉处小酒铺内的妇人旧王座大妖仰止带着刚收的入室弟子朝湫河婆甘州一同拈起水香祈愿桐叶洲辞旧迎新风雨时节五谷丰登社稷安宁。
宝瓶洲齐渡长春侯水神杨花点燃水香心中默念万物盛多人民忠孝则致时和年丰故次华黍岁丰宜黍稷也。
南塘湖秦湖君烧香祈愿心思虔诚愿那桐叶洲五谷蕃熟穰穰满家。
跳波河已经改名、升迁为老鱼湖岑文倩在长春侯府与大骊朝廷那边都已录档正式升迁为一地湖君岑文倩斋戒过后点燃一炷水香遥遥礼敬桐叶洲山河愿浩然天下东南地界的一洲山河就此远离灾殃富贵安康。
此外犹有宝瓶洲齐渡淋漓伯旧钱塘长曹涌。黄庭国境内紫阳府开山祖师老蛟长女吴懿。旧铁券河水神高酿。白鹄江水神娘娘萧鸾……一一现身。
宝瓶洲陪都上空仿白玉京。
当年崔瀺与人借“山”、“水”这两个圣贤本命字。山字是礼记学宫大祭酒的本命字。
正如陈平安所猜测那般师兄崔瀺所借“水”字当然是这位道场在书简湖写出过一篇《问天》的的老前辈了。
曾经将《山鬼》、《涉江》与《东君》、《招魂》四篇都交给了文圣。
这位老先生不在文庙道统文脉之内属于自立门户。故而这位老夫子的那炷“心香”将是天地间最为灵验的一炷水香。
好像各洲水神点燃香火一事由这位老先生负责收官。
书生又邀诸君入梦来与君借取万重山。
游思六经神越渎海结想山岳吾为东道主。
宝瓶洲北岳披云山魏檗。中岳山君晋青。南岳女子山君范峻茂各自点燃一炷山香为桐叶洲祈福消灾。
中土神洲大雍王朝境内的九真仙馆。仙人云杪与道侣魏紫在一座蛮瘴横生、鬼物群居的破碎福地共同点香礼敬桐叶洲。
中土穗山神号“大醮”山君周游现出巍峨的金身法相面朝浩然天下的东南方向双手持香。
大岳居胥山的两座储君之山之一鸟举山陆地真人道士封君。
香榧山老山神龚新舟。
宝瓶洲。叠云岭山神窦淹分水岭山神韦蔚领着两位山神庙陪祀神女面朝南方一起遥遥敬香。
最后一位好似为天下山岳英灵收官“山香”之人竟然是“真身”在宝瓶洲的纯阳道人吕喦。
镇妖楼顶楼廊道小陌和青同都与身边的这位纯阳道人作揖致谢吕喦微笑稽首还礼。
香火袅袅星光点点。
涓滴之水汇成江河。积土成山风雨兴焉。
至圣先师看着那些渐渐消散的身影抚须而笑道:“回头让文庙那边将他们和此事都记录在册。”
陈平安也不好就此说什么。
至圣先师问道:“你如今手上还剩下一笔功德?”
陈平安点点头大致估算约莫还剩下三成。
“雷声大雨点也不能说小。说实话已经算是很大的气象了已经彻底解决掉了桐叶洲的燃眉之急这话听着好像一般其实殊为不易了就像你们纯粹武夫转换了一口真气可不是什么拿药吊命的举动而是彻底活了过来。”
至圣先师转头望向陈平安笑呵呵道:“可若是以此收尾你将来岂不是回想一次终究难免遗憾一次?”
陈平安疑惑不解自己还能做什么?难不成至圣先师愿意帮忙牵线搭桥将剩余三成功德赠予那些自己并不熟悉的山水神灵?
至圣先师笑了笑“想岔了一来我如今已经不宜插手任何具体事务否则对浩然天下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了我的面子难道就这么不值钱需要厚着脸皮亲自出马帮你一家一户敲门过去问他们要不要与你做这桩买卖?成何体统?”
陈平安听得愈发迷糊只得静待下文。
至圣先师也没有卖关子微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文圣一脉的几个师兄虽说先天性情迥异但是总有那么几件事会格外心有灵犀。”
“最早是齐静春托付白也一事。然后是剑气长城那边的左右托付陈清都一事继而是君倩在去往青冥天下之前曾经托付经生熹平一事。最后是崔瀺……什么都没说但是他的意思嘛文庙这边都懂。”
“其实就是同一件事将他们的文庙功德都送给小师弟处置。”
至圣先师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所以说除了被人给予希望是一件让人觉得不会孤单的事情。那么与他人大道同行想必亦然。”
不单单是这些师兄相信自己先生的关门弟子他们的小师弟可以挑起未来文圣一脉的大梁会为先生的再传弟子们护道。
更是一种五位文圣一脉嫡传的师兄弟间无需言语交流的心有灵犀。
可能我们都曾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但是我们都愿意对这个世界寄予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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