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绵山村的村民几乎都是在地里刨食,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种出来的粮食除了交粮上税,剩下的大多也就够个口粮罢了。如果不找其他路子,很难攒到什么银钱。故而要办个红白喜事,就算宴席上只有两三道荤菜,一般宾客也能体谅,不会多说什么。

    可现在柯采依看着张家厨房灶台上摆着的肥鸡肥鸭,竹篮子里搁着一条新鲜的大羊腿,地上木盆里的鲜鱼不停蹦跶着,更别提角落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各色鲜菌果蔬了。看来跑船这行当虽然辛苦,但着实挣钱,这宴席在乡下来说够有排面了。

    柯采依默默在心中顺了一遍今天上梁宴的菜单,缓缓呼了一口气,然后围上围裙,将头发仔细地包在头巾里。作为一个美食爱好者,最闹心的恐怕就是菜里吃出头发了。

    她取过羊腿,开始做去骨处理。这条羊腿是今天宴席上压轴的大菜,她要做的是一道鱼羊一锅鲜。民间有“鱼咬羊”天仙配的说法,因为最腥与最膻能配出最鲜的味道,在秋冬季节更是滋补。

    柯采依偏过头见英嫂洗了两把菜后,就站在厨房门口盯着院子里瞧,那股看热闹的劲似乎恨不得马上飞出这里。她眉头一皱,开口道:“英嫂,你去把那个炉子点上火吧,待会先煨羊肉,这道菜花费的时间比较长。”

    英嫂似乎没听见,没有回声,连个身都没转。张小妹见状,忙把手里的香蕈放下,尴尬道:“我来吧。”

    柯采依没有抬头,手里的动作不停,嘴里说道:“英嫂,今儿少不得要忙一上午,如果这样三请四请请不动你的话,那么你干脆就自己去跟张嫂说不做了,好过在这里甩脸子。”

    她不是没感觉到英嫂对她的轻视,本来不想理会,只要她把宴席做好,相信就能堵住别人的嘴。再说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喜事上,她不想因为自己闹出不愉快惹人嫌。反正她们左不过也是洗洗菜、端个盘子什么的。不过如果连点个炉子都使唤不动她的话,那她可无法再忍。

    英嫂这才转身悠悠地走了进来,下巴扬起,斜着眼瞧了瞧柯采依,见她埋头干活,哼了一声蹲在炉子前开始点火。让她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使唤,心里着实憋着一股气,不过她倒也舍不得撂手不干,因为做帮工有钱挣。

    柯采依将处理好的羊腿肉切成块状,焯去血水。热起油锅后,依次放入葱姜、八角、桂皮、香叶爆出香味,将羊肉倒入煸炒至表皮金黄,微微冒出油水。接着将炒过的羊肉转移到加了冷水的汤锅中,撒点盐和胡椒粉,让其在炉子上慢慢煨着。

    “姐姐。”

    柯均书和柯采莲手拉着手走了进来,书哥儿还端着个碗,他将碗递给柯采依:“姐姐,吃糍粑了。”

    柯采依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原来糍粑已经打好了。她蹲下身子,替柯采莲擦去嘴角的芝麻粒:“你俩都吃过了?”

    “嗯,牛大娘拿给我们吃的,可好吃了。”

    柯采依早早赶来张家,也没有吃早饭,看着碗里喷香的糍粑,顿时也觉得饿了,她夹起来尝了一口。嗬,今儿这糍粑打得真好,咬一口还能拉出丝来,满嘴都是糯米和芝麻的香味。

    她三两口吃完糍粑,对着弟弟妹妹叮嘱道:“姐姐待会忙起来就没有时间顾着你们俩了,你们一定要乖乖的。书哥儿你要看好采莲知道吗?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去找牛大娘。”

    俩娃娃乖巧地点头。

    他们走后,柯采依就全神贯注地处理食材,鸡鸭剁好,猪肉切丝......各式调味品准备妥当,就等着下锅。和张嫂商议后,今儿这宴席每桌一共十二道菜,虽然都是平日里最常见的食材,但是为了不辜负张嫂对她的信任,她也是绞尽了脑汁,力求做出些新花样来。

    正当她忙得脚不沾地时,外面传来一阵阵欢呼呐喊的声音,看来上梁仪式进行到“抛梁”了。到了这一步,工匠们会站在房梁上将准备好的糕饼、馒头向四面上下抛掷,嘴里还要念上几句吉祥话。

    “走,咱们也去抢糕饼,沾沾喜气。”英嫂听到工匠们的吆喝声,拉着张小妹急匆匆走了出去。

    柯采依却没有功夫去凑这个热闹,她正在用手将煮好的鸡肉撕成细条状。麻辣鸡丝虽然做法简单,但是味道鲜辣爽口,用作冷盘开胃最合适不过了。

    时辰过得飞快,上梁仪式快要完成得差不多时,厨房里也是煎炸烹炒声响个不停。柯采依手脚麻利地切菜炒菜,还时不时也注意汤锅里的火候。

    英嫂原本对她来当厨娘颇有怨词,可看她做起事来有条不紊、干净利落,连抛梁也不去凑热闹,专注在厨房,这时对她似乎也挑不出什么不满来,更别提闻到锅子里冒出来的阵阵香气,更是暗暗叹服。

    “哎哟,好香啊,做什么好菜呢?”柯采依正专注将烟笋切丝的时候,只见赵三娘并着一个妇人掀帘走了进来。

    “柯采依?你在这里做什么?”赵三娘瞪大了眼睛,原只是想到后厨来瞧瞧,却没成想在这里看到她。

    柯采依冷漠地开口:“你看不出来么,我在做菜。”没想到她也会来张家的上梁宴,真是阴魂不散。

    “张家娘子咋想的,怎么会请她来做席面?也不嫌晦气。”赵三娘身边的那个妇人阴恻恻地嘀咕。

    赵三娘面色不善,掀了掀嘴皮:“你莫不是拿什么蒙骗了张家娘子?别以为会做点兔肉,就自以为多了不起,人家的上梁宴可不是你乱来的地方。”

    做个菜也不得安宁!

    柯采依抿起嘴角,淡淡说道:“我是张嫂请来做席面的,没有必要向你们解释什么。我倒要请两位离开厨房,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万一你们身上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落到菜里,吃坏了客人的肚子,还要赖到我的头上。”

    “死丫头,你敢编排老娘脏。”赵三娘气得差点跳脚,一挽袖子,怒气冲冲地像是要扑到她的身上。

    “两位婶子,你们这是干什么?”张嫂及时走了进来,看到这场面一头雾水。

    “张家娘子,你来的正好,你怎么会请她来做菜啊,你不知道她晦气得很吗?”和赵三娘一起来的妇人抓着张嫂的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就是啊,这丫头哪里会做菜,别把你好好的宴席搞砸了。”赵三娘见她进来也不敢动手,只是气哼哼地嚷道。

    柯采依脸色沉了下来,她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三娘不主动招惹她,她不稀得搭理她。可是现在看着她可憎的面孔,真恨不得拿出以前打沙包的力气揍她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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