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张嫂素来便知赵三娘爱嚼舌根,却没料到她在这种场合也不消停,要不是她相公和柯义业有些交情,她真不想请这个女人来吃席。

    当初她决定要请柯采依来做宴席的时候,自然将她的情况打听地一清二楚。在她看来,柯采依爹娘早逝,一个人不仅要拉扯年幼的弟弟妹妹,还能去城里做买卖,便打心底里佩服这个小姑娘。至于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她素来不信这个。

    看在赵三娘好歹是客的份上,张嫂压下心里的怒气,冷声道:“婶子,采依好歹也是你的侄女吧,哪有婶子这样说自己侄女的。”

    赵三娘讪讪说道:“我这还不是为你考虑嘛。张广兄弟在外面跑船风里来雨里去这么些年,才攒下这么一栋新房子,那上梁可是万万马虎不得。这做菜的厨子自然也要挑好的啊,要不然被晦气冲撞了就不好了。”

    张嫂皱了皱眉,正色道:“多谢婶子还替我家考虑,不过我和我相公一向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东西,没有什么东西能冲撞得了。采依是我特地请来做菜的,我自然相信她的本事。”

    说得好!柯采依差点忍不住给张嫂鼓掌,在这个时代,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子真是难能可贵。

    赵三娘张嘴似乎还想辩驳,张嫂不想把场面弄得难看,忙打圆场道:“两位婶子还是赶紧去前院坐着吧,宴席快要开始了。”

    她们这才甩了甩袖子,瞪了柯采依一眼,摔帘子出去了。

    “采依,她们的话你别放心上。”张嫂怕她小小年纪,心里会受不住。

    柯采依咧嘴笑道:“嫂子,我一点都不会在意的,你快去前面招待客人吧,马上就可以上菜了。”

    正午时分,宾客们都已经落座了,开席了。

    柯采依一边手里忙个不停,一边不慌不忙地对着英嫂和张小妹嘱咐道:“差不多可以上菜了,先上冷盘再上热菜,麻辣鸡丝、蒜泥白肉和罗汉腐皮卷我都已经装好盘了,直接端上就可以。”

    “好勒。”

    英嫂和张小妹上完冷盘后,又依次回到厨房将热菜端上桌,边上边高声报着菜名。

    “烟笋烧鸭一道。”

    “粢毛肉圆来了。”

    ......

    “八宝豆腐一道。”

    那厢随着菜一道一道端上桌,外面不停传来杯盏碰撞的喧闹声,这边柯采依心无旁骛地做着鱼羊一锅鲜最后的工序。她将几条巴掌大的鲫鱼下锅微微煎至两面金黄。羊肉煨了一个多时辰,早就软烂地入口即化,取出一大碗浓香扑鼻的羊肉汤,倒入锅里炖鲫鱼。另外再将白萝卜滚刀切块,和鲫鱼一起炖上片刻。鲫鱼非常鲜嫩,稍微翻滚几下肉便熟透了,吸饱了汤汁的白萝卜也逐渐变得透明。这时再将炖好的羊肉和鱼汤混在一起,撒上一把细碎的葱花,就可以上桌了。

    桌上摆着八个大汤盆,柯采依依次将鱼羊一锅鲜倒入汤盆中。这时张嫂喜滋滋地跑了进来:“采依你的厨艺真是绝了,你咋会这么多花样?刚刚里正还夸来着。”

    柯采依闻言也十分欢喜,说道:“大家吃的开心就好。嫂子,除了这道一锅鲜,还有一道点心就完成了。这道菜也可以端上去了。”

    张嫂忙接手道:“我来端我来端。”鱼羊一锅鲜一端出去,外面的喧闹声似乎更大了。

    柯采依将端盘上菜的活交给帮工,又忙不停地去将冒着滚滚热气的蒸笼取下,里面蒸着最后一道菜四喜饺子。四喜饺子不像普通的饺子形状是包起来的,而是犹如四个张开的喇叭,喇叭里填入火腿、虾仁、蛋黄和青豆,红白黄绿四个颜色好看极了。

    等到英嫂将最后一盘四喜饺子端出去后,柯采依紧绷了一上午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她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锤了锤略显酸痛的肩膀,坐在灶台边的凳子上准备歇一歇。

    “采依你怎么还在厨房,快点出去吃饭啊。”英嫂急吼吼地冲进来,她现在已经对这个小丫头没有一丝不满意了,因为她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席面。

    “啊?我就在厨房随便对付一下就好了吧。”

    “那哪行啊,张娘子说了,你不仅是她请来的厨子,也是咱绵山村的乡亲,她都给你留好位置了。”她一把抓住柯采依的胳膊往外走,“快点,要不然那好菜要被他们吃光了。”英嫂急切的样子,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就没得吃了。

    柯采依一上午几乎都在后厨没有出去,现在到了前院,发现桌上众人推杯换盏,实在热闹得紧。今儿一共置办了八桌,有两桌放在堂屋里,坐的是里正和一些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其他邻里乡亲坐在院子里。

    柯采依瞧见乡亲们一个个吃得热火朝天,心里乐开了花。她眼一瞟,看见刚刚和赵三娘一起到后厨的妇人在哄着王富贵喂饭,原来她就是王大疤的娘胡氏。呵,和赵三娘果然是一丘之貉。

    和胡氏同席的赵三娘恨恨地剜了柯采依一眼,没料到这死丫头果真有一手好厨艺,她放不下筷子,又觉得堵得慌,这一顿吃得实在闹心。

    柯采依无视她的白眼,径直走到靠近院子门口的一桌边上。柯均书和柯采莲坐在牛大娘旁边,吃得正欢,她摸了摸他俩的头,冲着牛大娘笑道:“大娘,麻烦你了,还要帮我看着弟弟妹妹。”

    牛大娘放下碗筷,拉着她的手笑呵呵道:“一点不麻烦,莲丫头和书哥儿特别听话。今儿这宴席你可是大功臣,我就说找你准没错。你那道鱼羊一锅鲜真真是鲜得眉毛都快掉了,一上来就被抢光了。还有那四喜饺子回头可不可以教教我?以后我逢年过节自己也来做,摆桌面上好看极了。”

    牛大娘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给张家请来个这么靠谱的厨子,刚刚张家娘子给她算介绍费时都多给了十文。

    柯采依笑呵呵地答应下来,然后在书哥儿旁边坐下。其实桌子上的菜差不多被扫光了,不过她实在饿得紧,也不嫌弃,挑挑拣拣凑合吃点。

    “柯姑娘。”柯采依正囫囵扒着饭时,李仁走了过来,冲她微微作揖打了个招呼。

    柯采依忙站起来:“李公子,你也来了。”

    “原来今儿这一桌珍馐美味全是出自姑娘之手,在下佩服。”

    这书生说话真是文绉绉的,害得她说话都不自觉酸腐起来,还好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微笑道:“承蒙公子夸赞。”

    “其实,其实在下还有一事相求?”李仁支支吾吾地,似乎不好意思开口。

    “有事可以直说。”柯采依一头雾水,李仁找到她能有什么事?

    见李仁实在难以启齿的样子,柯采依便走到院子门外,问道:“李公子,这里没有别人,有什么事你就说。”

    李仁这才小声说道:“在下是问姑娘还做不做冷吃兔了?”

    “噗嗤。”柯采依万万没想到李仁竟然是为了这个,他一直给她的感觉是那种“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书生,没想到也拜倒在麻辣冷吃兔之下。

    李仁脸色微红,他前几日吃了几口同窗买的冷吃兔便念念不忘,但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这冷吃兔是柯采依做的,于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在书院时,夫子常常教导他们毋贪口腹之欲,故而提出这个要求,让他实在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柯采依觉得这个书生挺有趣的,乐呵呵地道:“当然还做,如果你买的话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折。”

    “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柯如兰突然窜了出来,眼睛瞪得大大,“李仁哥哥,你为什么和这个女人说话?”

    李仁恼道:“在下只是有些事情请教柯姑娘。”

    “你能有什么事找她啊?”柯如兰上前一步,直接想抓住李仁的手。李仁忙后退一步,摆手道:“姑娘自重,男女授受不亲啊。”

    柯如兰咬牙切齿:“男女授受不亲,那你为什么总是找她,你知不知道她是丧门星啊,招惹了你会跟着倒霉的。”

    李仁闻言,蹙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姑娘万万不可这样造谣生事,丧门星这种话不可信的。”

    柯如兰一脸不敢置信:“你还维护她,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柯采依扶额长叹,这两人的对话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她好想看看柯如兰这脑子到底装的是什么?

    “柯如兰,我和李公子什么关系也没有,坦荡地不能再坦荡,我现在就走,你别发疯。”

    她不想与柯如兰多费口舌,打算闪人。柯如兰却一把拦住她,高声嚷道:“不说清楚不能走,上次跟你说了不准再去找他的,你骗我。大白天勾搭男人,真是不知廉耻。”

    李仁一听她说出这种话来,着急道:“你怎可随意污蔑别人,你这样说会有损这位姑娘名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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