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庄园以外,郭槐还在洛阳城外,亲自选看了二百亩山林,买下来给郭遥光做陪嫁。
“山林作为不动产,交给你自己打理,”郭槐道:“种植果树,或者修建园子,都可以,不过你夫君王衍性喜宴客,你投其所好修建园林,广作交际,为琅琊王氏传播声誉,这都是你这个宗妇应该做的。”
见郭遥光羞涩地点头,郭槐又道:“你经营产业的本事,自然不差,可也要多和你堂嫂王夫人学习,王夫人经营的产业,以千万钱计,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人。”
“王夫人?”贾南风吃惊道:“王戎的夫人……看不出来啊。”
据郭槐说,王戎和王夫人颇善经营,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阳城中,能与比肩的不多,夫妻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每天晚上点灯拨算筹。
怪不得能有“卿卿我我”这个典故,人家夫妻有共同爱好,虽然共同爱好是数钱,但叫贾南风看来,这个爱好可比其他的爱好实在多了。
郭家人出手阔绰,贾南风的堂姨、堂舅,也就是郭遥光的堂姑、堂叔,都有厚礼相送,在郭家人看来,什么都不如土地重要,而且他们提前都商量过了,与其零零散散这送一块,那送一块,不如整齐划一地购置一整处地皮。
下午远在荆州的大堂舅一家的礼物也带到了,露天放在庭院里,郭槐正要带两个小娘子去清点,谁知仆役禀报道:“……夫人,咱们在洛阳城北购置的山林,出了点事。”
这正是郭槐刚刚买下来给郭遥光添妆的,郭槐闻言道:“出了什么事儿?”
原来在土地划分上,似乎有一处没有标明白,和别人起了纠纷。
郭槐不以为意:“出钱把有争议的土地买下来就行了,我现在忙得很,懒得锱铢必较。”
谁知这仆役道:“人家寸土不让,还得寸进尺,说那一片百里的地,都是他们家的,让咱们把地都让出来。”
郭槐怒了:“谁家这么霸道?”
一听是常山公主,郭槐道:“我就说也没谁非要在这时候跟咱们过不去,果然是她。”
常山公主本来就很骄纵,问题是她骄纵,还装得很贤淑,和郭槐两个其实是相看两厌,但面上还维持地过去,直到杏园里贾南风毫不留情把王济贬损了一顿,就算是彻底恼了常山公主了。
常山公主想进宫给丈夫说话,结果在皇帝那里挨了一顿骂,在皇后那里也得了一顿训诫,回去之后,在公公那里也受了教训,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可不把贾家恨到骨子里了吗。
郭槐派人去常山公主那里,结果跑了两趟,一趟说是不在,一趟说是身体不适,不见客,而山林那边闹事的阵仗却越来越大,常山公主的人叫嚣着若不划出百里的土地来,就告官去,请官府做主。
分明就是不想协商,存心把事情闹大,让郭家面上无光罢了。
郭槐从来就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一次两次退让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还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她发威。
“走,”郭槐把田册带上,拖着贾南风上了马车:“去宫里让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不在承光殿,而在昭阳殿里选阅秀女,宫人奉茶,说等一会儿皇后就回来了,结果皇后一时半刻没有回来,倒是平阳公主笃笃地跑过来,拉着贾南风一同玩耍。
平阳公主和贾南风玩得很高兴,又拉着贾南风往殿外跑,两人穿过庭院,追逐了一会儿,渐渐甩开了乳母和宫人。
贾南风抬头一看,只见这处宫殿双檐重脊,雕梁画栋,而庭院森森,都种植着柏树,不由得问道:“公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小公主奶声奶气道:“这是二哥哥住的地方。”
平阳公主的二哥,不就是太子吗?皇后的长子司马轨早卒,太子司马衷按序排行老二。
贾南风吃了一惊,把小公主抱了起来:“……咱们原路返回吧。”
她的心里咚咚跳着,只觉得这一趟来的不对,怎么会阴差阳错来到这地方?
谁知越是想要避开,越是难以避开,她刚迈出去一步,就听到不远处一个轻柔的声音:“殿下,到这里来玩啊。”
贾南风站在合抱粗的柏树之后,大树遮掩了她的身形。就见一个亸袖垂髫的宫装丽人,招手让身后之人往假山上走:“殿下,这里好玩……”
她半是哄劝,半是引诱,就见一个黑纱犀角冠的人影兴奋地跟了上来,“哪里好玩?”
这少年的身量比同龄人高大很多,明明只有八岁,但看着像十二三岁,肩膀厚实,面容颇似杨皇后,兼有皇帝的一点英气,无疑就是太子司马衷了。
看着是个正常人,长得绝不讨人厌,但有谁知道他心志不健全呢?
只怕知道的人,一半出于私心不肯承认,一半出于畏惧不敢承认。
“二哥哥……”见到兄长,小公主高兴地叫了起来,却被贾南风轻轻捂住了嘴巴。
“嘘,”贾南风注意道这宫人的举止不同寻常,示意悄声:“别说话。”
贾南风见这宫人将司马衷往假山上引,那假山中部凿空,可以容人,但是为了工匠修葺所用,却被这丽人引着司马衷往缝隙中走。
“殿下上去,就可以看到铜雀台,还可以看到太极殿呢,”这宫人将司马衷扶上去,蛊惑道:“对,殿下往左一点……”
司马衷抬起头来,没有看到铜雀台,倒是看到了贾南风的容身之处,惊讶地叫了起来:“那里有……”
贾南风惊叫一声,就见司马衷趔趄了一下,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这假山离地一丈多,三四米高呢,人一头栽下来,没有丝毫防备。贾南风看得毛骨悚然,惊骇不已,而怀中的小公主还以为二哥哥在玩什么新的游戏,高兴地拍手大乐。
而他栽下去之后,那假山后背上,宫人的身影一闪而逝,但贾南风看到了她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一双手,就是她将人推下去了!
这他么是谋杀啊,贾南风脑子轰地一声,居然让她看到了一场蓄意谋杀!
皇宫果然都是吃人的地方,贾南风后背唰唰一层冷汗出来,手脚冰凉。她将小公主放下来,指着身后的甬道,道:“公主,你从这里出去,把你的乳母和宫人带过来,好吗?”
小公主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啪嗒啪嗒地跑了。
贾南风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抬头再去看,假山上已经没有人影了。她心中一跳,大声道:“桂枝,桂枝!你找到宫厕了吗?我快憋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大步走过去,装作寻人的模样:“宫里这么大,怎么连个净房都找不到!”
她拨开柏树枝,就见那宫人果然立在那里,见到她过来,脸色阴森又可怖,似乎也在权衡怎么办。
“你,”贾南风指着她:“过来,过来!”
这宫人一愣,就听贾南风道:“说你呢,你刚才看到我的婢女了吗?”
“什么,没看到?”贾南风也不管她答不答话,总之扯着嗓子喊道:“桂枝,天冬!两个死妮子,一眨眼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来人呐,来人呐!快来人呐!”
贾南风的大声喊叫果然引来了两个黄门,从复道上张望了一下,笃笃地从楼梯上下来了。
贾南风心中一松,再看那个宫人,居然趴在地上摇晃着司马衷:“殿下,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
艹,真是一出好戏啊!
贾南风走过去,蛮横地撞开她,呼叫黄门道:“这人怎么了,快看看!”
黄门见太子跌落在地上,口鼻流血,人事不省,吓得失声尖叫,一个连滚带爬地去喊人,一个将人背起来,就往内殿跑。
“姐姐,”贾南风一把抓住想跑的宫人,冷冷道:“姐姐干什么去?”
这宫人想要挣脱贾南风,却不妨贾南风生性力大,裙裾都扯破了,依然没有挣脱开。
“我见过你,”贾南风看清她面容反而一愣:“你是……”
太子殿下在园中出了事故,顿时惊动了皇帝和皇后,两人匆匆忙忙赶过来,就见爱子头破血流昏迷不醒,金明宫里乱作一团。
杨皇后哭得痛彻心扉,皇帝暴怒不已,“太子好端端地,怎么会从假山上摔下来!”
服侍的宫人黄门,俱都磕头求饶,这倒也不能怪他们,午后太子按例都是要小睡一会儿的,谁知今日没有小睡,居然跑到假山之上,还从假山上掉了下来。
皇帝大发雷霆,怒责宫人,而杨皇后抱着儿子哭得撕心裂肺,确实司马衷这模样太惨了些,额头磕出一个大窟窿来,现在还往外冒着血花,身上摔得好几处青紫,膝盖还蹭掉了一块巴掌大的皮肉,触目惊心。
“陛下,太子不是自己摔落的,”只听一个声音道:“是被人推落的!”
皇帝转头一看,就见宫殿角落站了个小娘子,他眯起眼睛道:“是谁?”
贾南风从阴影里站出来,将这名叫“阿芙”的宫人推了出来:“是她!”
“朕问你是谁?”皇帝道。
“臣女车骑将军、鲁郡公贾充之女贾峕,”贾南风道:“今日入宫拜见皇后娘娘,因与平阳公主玩耍,而误入金明宫,却不妨目睹了宫人谋害太子的过程,不敢隐瞒,请陛下明察!”
皇帝皱眉道:“谋害太子?”
贾南风将自己看到的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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