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傻子

    就见宫人阿芙矢口否认,涕泪横流:“奴婢没有,奴婢绝不敢推太子!”

    杨皇后大怒:“不是你,太子怎么会中午不睡觉,跑到假山上玩耍?不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太子跌落的地方?!”

    阿芙便是司马衷的尚寝宫人,就是负责给司马衷铺床叠被的宫人,查起居,从昨天到今天的确是阿芙值寝。

    “阿娘,阿翁!”就见平阳公主笃笃跑了过来,见到躺在床上的司马衷还乐道:“二哥哥,玩游戏!”

    “聘儿,”杨皇后抓住她:“你看到你太子哥哥是怎么掉下来的?”

    “在山上玩,”平阳公主道:“自己掉下来了!”

    杨皇后一怔,“自己掉下来的吗?”

    “皇后娘娘,公主没有看到后面推太子的人,”贾南风解释道:“我们在正对面,如果不是我看到了阿芙站在假山后面,也以为太子是自己摔落的。”

    “你们就没有人看到太子是怎么摔的吗?”皇帝环视大殿,但殿内服侍的人都没有看到,纷纷跪了一地。

    “养了一群白吃饭的,连太子都服侍不好,拖下去鞭笞五十!”皇帝怒道:“至于阿芙,朕要问她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谋害太子?!”

    阿芙吓得瘫软如泥:“奴婢没有谋害太子,奴婢……”

    “太子殿下?”却听医者轻声唤道:“太子殿下?”

    “陛下,衷儿醒了!”杨皇后扶着太子的手,欣喜若狂。

    司马衷一只眼睛睁开,一只眼睛里注了血睁不开,似乎对眼前的情况还不明白,喃喃道:“这是哪儿啊?”

    “这是金明宫,”杨皇后抱着他道:“谢天谢地,我儿无事!”

    太医刚才还诊断,以太子这个受伤程度,最起码要昏睡几天,醒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没想到这么快就醒来了。

    “金明宫?”司马衷神色一动,目光从眼前绛纱复裙的皇后脸上掠过,又盯着革舄赤带的皇帝看了一会儿,忽然捂住了头:“头好疼啊……”

    “太医——快给太子看看!”杨皇后道:“衷儿,你别怕,你还记得吗,你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是你自己摔的,还是有人在背后推你?”

    司马衷紧皱着眉头,似乎陷入了回忆。

    杨皇后将贾南风拉过来,道:“你好好想想,贾小娘子说看到你被阿芙推下了山,你是不是跟着阿芙玩耍,然后她骗你上了假山?”

    “贾小娘子?”谁知司马衷对面前的贾南风似乎更感兴趣,盯着贾南风看个不停。

    “贾小娘子,就是车骑将军贾充的女儿,”杨皇后道:“她看到你掉下来是被阿芙推落的,是不是?”

    贾南风就见司马衷往她的眉头上扫了几眼,然后默念了几句细若蚊蝇的话,忽然露出一副惊惧的样子,一头扎到杨皇后怀里,呜呜叫了起来。

    “别怕,别怕,”皇帝安慰爱子道:“想起来是是不是?阿翁给你做主,你告诉阿翁,是不是阿芙害的你?”

    司马衷探出头来,缩着脖子,伸手却指向了贾南风。

    皇帝和杨皇后同时一愣,看着贾南风道:“……贾小娘子?”

    贾南风目瞪口呆,就见司马衷不偏不倚,的确指着自己的方向!

    “什么意思,”皇帝道:“是贾小娘子推了你吗?”

    司马衷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低低呜咽着,伸头看了一眼贾南风,却似乎很是害怕的样子,又往床脚上缩去。

    见皇帝和杨皇后怀疑的样子,贾南风又气又怒,这天杀的大傻子,自己救了他的命,他还连个人都认不清,估计是摔落前看到了自己,只以为是自己推的他。

    都傻到这个地步了,皇帝皇后还因为私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还要把他硬扶上帝位,最后败落了晋朝江山,又岂是贾南风一个人的错?

    阿芙看见了希望,又磕头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奴婢只是刚好经过!”

    贾南风怒道:“我亲眼看着你把人推下来,如果我不喊人,你还想再暗害一刀!”

    谁知阿芙抓住皇帝的衣角,道:“陛下,太子殿下从不撒谎的,太子殿下从不撒谎!他说是贾小娘子,是贾小娘子推了她,却栽赃到奴婢身上!”

    皇帝看向贾南风的神色也微微变化:“不错,太子从不撒谎……”

    贾南风就不明白这事情怎么就忽然变成这样,自己这个目击证人忽然之间就变成了凶手,还难以辩驳!

    贾南风气得手都在发抖,“我今日才第一次见太子,为什么要害他?倒是你,你是……”

    她后面一句话,被她吞进了肚子里,贾南风心里咚咚一跳,没有再说下去。

    恰在此时,谒者道:“陛下,娘娘,郭夫人来了。”

    郭槐在承光殿等了半天,没有等来皇后,却听到太子摔落的消息,再一打听,女儿居然也在太子的金明宫,这下郭槐哪里坐得住,一路赶了过来,就见女儿在和宫人对峙,居然成了暗害太子的凶手。

    “陛下,娘娘,”郭槐道:“小女性子急躁,话也说不清楚,还是由臣妇来询问吧。”

    杨皇后点了点头,就听郭槐道:“南风,你好好想想,太子究竟是怎么摔落的,怎么你和公主一起看到的,公主看到是太子自己掉下来的,你偏偏看到假山后面有人?”

    郭槐这么一说,众人才想起来,贾南风和平阳公主一起看到太子落山,自然是不可能去推太子的。

    贾南风定了定神,道:“……我、我就是看到后面有人影,一闪而过了,我再跑过去,就见到阿芙站在太子面前,我就觉得……”

    “觉得是阿芙推了太子?”郭槐道:“你看到一个影子,却连面目都没看清楚,怎么就认定是阿芙呢?”

    贾南风道:“只有她一个人嘛……”

    “阿芙就不能是刚赶过来?”郭槐骂道:“糊涂东西,看都没看明白,就乱指认!白长了一颗脑袋!”

    贾南风低头不语,就听杨皇后道:“贾小娘子没看清楚,错不在她,她反而救了太子一命呢,阿芙也是,委屈你了。”

    阿芙低着头呜咽了几声,看得贾南风紧紧攥住了拳头。

    “好了,此事作罢,”皇帝道:“衷儿都八岁了,还改不了爱爬树爬山的毛病,摔了不知道几次,身边的人不是没有拦着,都是他自己非要爬。”

    看到郭槐,皇帝顿了一下:“郭奕和王湛是朕新任的东宫辅导官,从明日起,就过来拜见太子,专意辅导太子功课,再不叫他贪玩了。”

    杨皇后急道:“陛下,衷儿还伤着呢……”

    “今日说他有病,明日说他还小,”皇帝却下了决心:“什么时候才能见外臣?不是你想让他不见,他就能不见的,越是遮掩着,外头越说太子不慧。”

    杨皇后私心,不想让外臣早早见到太子,就是害怕这些人会把太子不慧的消息传出去,按理来说,皇子五岁开蒙,她硬是拖到八岁,只让黄门和女傅来教他认字。

    “郭夫人下去吧,”皇帝发话:“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都是臣妇教女不严,”郭槐道:“回去定当好生管教女儿,请陛下和娘娘放心。”

    贾南风趁人不备,狠狠瞪了司马衷一眼,千仇万恨都在这眼风里了。

    小傻子,等着瞧吧。

    司马衷看着贾南风气鼓鼓的样子如同一只喷气的牛犊,两个螺丝髻也如同牛角一般,离开之前还不忘给他一个充满威胁的怒视,不由得默笑了一声,随即含混地叫唤起来,栽倒在了床上。

    贾南风被郭槐拖到马车上,帘子放下来,耳朵便是一疼。

    “阿娘,阿娘!”贾南风嘶嘶两声:“轻点!”

    “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郭槐骂道:“我一看不见你,你就给我惹祸!”

    “阿娘,这回真不是我惹祸,”贾南风道:“我发誓,太子是阿芙推下去的,如果我没有过去,她还想捂住太子口鼻,活活捂死太子呢……”

    贾南风出了一身大汗:“我见过阿芙,阿芙是贾荃的人!”

    贾南风在崇园评鉴了王氏子弟之后,贾荃曾过来探望妹妹,贾南风有一次见到了她,当然贾荃连个招呼都没有打,扬长而去,但贾南风倒是看清楚了她身边的人,而这个名叫阿芙的人,因为亸袖垂髫,装束跟其他婢女不一样,她看得分外清楚。

    郭槐紧紧抓着她:“你看清楚了吗?”

    “我看得清楚,”贾南风道:“阿娘,难道你没有见过她?”

    “贾荃自从嫁了齐王,哪里还把我放在眼里,”郭槐哼道:“把个崇园当做自己的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招呼也不和我打一声,我难道还要召她来见我?”

    贾荃是出嫁的人,郭槐是管不到她头上的,自然也不知道她身边都是些什么人。

    贾南风在大殿中对质的时候,就是想起来阿芙和贾荃的关系,才不敢继续指认下去,如果阿芙被拷打问讯之后,供出受贾荃指使,那这案子就惊天动地了。

    贾荃是齐王妃,齐王是储君人选的最有力竞争者,没有坐上太子之位,自有许多大臣和宗室为他鸣不平。

    贾荃会不会也觉得不甘,才指使阿芙谋害太子?

    太子死了,齐王是不是就可以做太子了?

    贾南风相信贾荃有理由指使阿芙谋害太子,看起来手段粗糙,方法简单,但实际上效果显著,如果贾南风没有在现场,那阿芙就会顺利将太子捂死,就算事后查验出不对来,如果阿芙自杀,那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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