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言又何尝有过反应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已经被安排好了,戟鸟、玲珑、祁族,乃至灰袍人,一桩桩一件件,非要把她逼到无法逃脱的地步才算了事。
好了,她现在不逃了,她面对着戟鸟,面对着玲珑,面对着那些不得不面对的东西,包括祁族。
陆雪琪没有回君泷坊,这对江亦言来说是一件好事,或者在她心底觉得是件好事,她一个人坐在房间内的床榻上,看着自己手心的红光,美得妖艳,也很强大。
江亦言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还没从之前的对战中恢复过来,窗外的阳光散了大半,估计已经晚上了。
相比于江亦言那边的安静,隔壁沈鸾衣的房间却是多了一些生气,
书架前面,沈鸾衣半蹲在离暮身后,伸手剥去她的黑衣,露出瘦白的肩膀,只见其肩后有一道中&指&粗长的伤痕,没有流血反而泄出一丝红光,沈鸾衣轻轻用手指碰了一下,离暮就忍不住颤抖起来,饶是如此,她也没有脱去脸上的面具,从后面可以清晰地看见面具的绳带,沈鸾衣皱着眉,拿过一旁的伤药,滴了上去。
离暮忍不住闷哼一声,细瘦的肩膀瑟缩着,再往前一点就能看见她雪白的肩窝。
这道红痕是在密室内被戟鸟划伤的,离暮一直没来得及处理,直到沈鸾衣回来才开始帮她上药,青白色的伤药滴上去后红光淡了很多,应是祁族特有的疗伤灵药,专门治疗被魂力造成的伤口。
离暮穿好衣服,转过身看着沈鸾衣,她摸了摸对方的脸,问道:“怎么?不开心吗?”
沈鸾衣摇了摇头,脸色却不是很好,她靠过去,整个人埋在离暮怀里,就好像找到了归宿一般,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她嗅着离暮身上冰凉的气息,像是极累一般闭上眼。
离暮揽着她,下巴抵着沈鸾衣的法顶,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抱着,良久沈鸾衣才闷声说道:“小暮,我是不是很没用?”
离暮好似顿了一下,露在外面的眼睛带着点点笑意,冰冷的面具好似也温柔了几分,“在我心里,小衣一直很聪明,也很能干。”
沈鸾衣闷闷地笑了声,说了句,“你就会哄我。”
离暮蹭了蹭她的发顶,道:“你不相信我吗?”
沈鸾衣呵呵笑起来,抱着离暮的手紧了紧,但顾忌着对方背上的伤也没有多用力,只蹭了蹭,“你知道的,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沈鸾衣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可是我还是很担心亦言。”
最近因为江亦言的事,沈鸾衣一直奔波不停,离暮知道沈鸾衣不仅仅是因为当初的那一份恩情,而是因为对方特殊的身世和魂力触动了她心里的某个地方,那些柔软的、又带着无奈的命运。
离暮伸手摸了摸沈鸾衣的脸,轻笑道:“小衣这样担心,就不怕我担心吗?”
沈鸾衣抬起头,见着离暮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忍不住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凑上去,额间的梅花钿极为靓丽,一双细长的眼带着丝丝妩媚,嘴角上扬,“小暮,你是吃醋了吗?”
离暮摇了摇头,道:“不是,”但她随之又说道:“只是不喜欢。”
沈鸾衣的意愿就是离暮的意愿,她之所以活着是因为沈鸾衣活着,她之所以帮江亦言是因为沈鸾衣想帮江亦言,但心里确实不舒服。
虽然离暮没有揭开面具,沈鸾衣知道她现在一定是皱着眉的,而且和小时候一样直接,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离暮,这样一心一意都惯着自己的离暮,她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却止不住地上扬。
离暮瞧见她嘴角那丝得意的笑,心底忽地多了一分恼怒,她放开沈鸾衣,作势要站起来,却被沈鸾衣一把拉回,再回头时面上已是一凉。
那人笑着凑过来,娇艳的脸庞不断放大,离暮微微缩了瞳孔,唇畔贴上另一抹柔软,带着独有的馨香味道,却是触之即离。
沈鸾衣手上一拉,离暮便倒在了她身上,她摸着离暮的脸,冰冰凉凉的,笑道:“还吃醋吗?”
离暮盯着身下的人,那模样煞是诱人,她眼中多了一抹灼热,然后压了上去,肩上的黑发随之垂下,落在沈鸾衣的肩头,落在其铺散的发上,不分彼此。
一抹得逞的笑意浮现在沈鸾衣的嘴角,然后被离暮尽数吻住。
黑衣和紫裳混在一处,离暮还不忘顺手放了个结界,免得有人打扰此刻的欢愉。
临近夜晚,山海苑还是和往常一样热闹,店里的几名小二都忙着跑来跑去,上菜、上酒,偶尔还应着客人的吩咐去催菜,但就是这样忙碌的时候,山海苑的掌柜的却不在,据说是去看亲戚了。
陆雪琪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名小二急忙顿住脚步,待看清陆雪琪的容貌后忍不住一惊,但长久以来认人识物已经让他具备了不错的免疫力,很快便回过神将她引入店内,脸上堆笑道:“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啊?”
陆雪琪看了一眼店内嘈杂的客人们,又看了一眼被账房占据的柜台,轻声说道:“有清静一点的客房吗?”
小二忙点头,“有的。”
陆雪琪接着说道:“帮我安排一间,然后送些招牌菜和糕点,另外,我想问一下,你们掌柜的在河阳城还有哪些亲人在?”
小二“咦”了一声,问道:“客官问我们掌柜的,是认识我们掌柜的吗?”
陆雪琪顿了一下,颔首道:“也不算认识,只是有些事想请教。”
小二挠了挠头,“可是我们掌柜的不在,今日早上便出门了,说是去见侄女,不过一直没回来。”
“那除了这位侄女,你们张掌柜还有其他亲人吗?”
小二想了想,“没了,这些年我们掌柜的没有娶妻,父母亲又早亡,也没有兄弟姐妹。”
陆雪琪颔首,清冷的面容柔软了一分,“好的,谢谢。”
小二猝不及防被陆雪琪感谢,再瞧见陆雪琪绝美的面容,一下子红了脸,忙低下头,“姑娘请。”
半个时辰后,陆雪琪用完饭,叫来小二收拾东西离去后,便关上门,一个人静坐于榻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是静坐修炼。
第二日,君泷坊刚开门,那些干活的小姑娘们也早早地起床收拾好来到了店铺上,李进也很早便进了铺子,清点着架上的货物。
不过今日的第一位客人,却是李进没有想到的,是那日的姑娘,那位被掌柜特殊照顾的姑娘,据说是青云山小竹峰的弟子,不过他也是今日才得见第二次,却依旧为其容貌和气度所折服,毕竟他们这些凡人是没什么机会得见这些修道者的。
“陆姑娘,今日来是想买些什么?”
李进当先走了上去,俊朗的脸上堆满笑意,貌似十分高兴。
陆雪琪身上背着一个包裹,那是之前江亦言带下小竹峰的包裹,在火龙洞之后就一直由她带着,包里还有些东西,比如她现在摸出来的一个小东西,颜色偏蓝的布偶,咧着嘴笑着,胸脯上绣着一个“雪”字。
“不知能否依照这个布偶,帮我把另一只修补一下?”她说着又从怀里摸出另一只,纯白色的,胸脯上刻的“言”字此时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缝,差点将整个布偶劈成两半,看上去有些破败,且可怜兮兮的。
李进愣了一下,他看了那布偶一眼,笑道:“陆姑娘,我们这里是胭脂铺,不是绸布坊。”
“但我身上的这件衣裳和手帕都是出自君泷坊不是吗?”
“此话的确不假,”李进哭笑不得,“陆姑娘,我可以让坊里的人试试为你重新做一个,毕竟你这个布偶再补的话也不过是多了一道疤痕而已,去不掉的。”
陆雪琪顿了一下,她看着手上的两只布偶,收回手,眸光闪了一闪,还是轻声道:“那就多一道疤痕吧。”她说着将布偶递过去,“麻烦了。”
李进接过来,笑着应下,“姑娘放心,只是修补的话估计一日便好。”
陆雪琪颔首,“好。”她将蓝色布偶收进怀里,朝君泷坊后院走去。
李进愣了一下,今天可没有沈鸾衣,他是拦还是不拦,但就是犹豫的这一点时间,陆雪琪已经走过他身边,直接进去了。
其余人见李进都没拦,自然也没在意,都干着自己的事,李进叹了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江亦言一个人在屋里枯坐了一夜,当天际第一抹晨光撒进窗子,沉寂了一夜的戟鸟扑腾着翅膀飞出了窗台,飞向远方,华丽的七色尾羽在空中留下一抹虚影,不知是去散心还是为了其他。
但至少,给了江亦言片刻的喘息之机。
这一夜她都在想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但每每忆起陆雪琪的脸,她心中的痛便会多上一分,也会硬上一分。
魂力是什么?是强大无惧,是超越世间修道者的能力,也是一道催命符,只有十年,江亦言只有这十年,去扭转局面。
江亦言走出院门时整个院子都还很安静,隔壁沈鸾衣的房间一直没有动静,大概是还没醒,江亦言很羡慕沈鸾衣,因为她爱的人一直都在身边。
自沈鸾衣和江亦言相识的那时起,沈鸾衣毫不避讳自己和离暮的关系,江亦言看得出来,两人也经历过很多才走到一起,沈鸾衣的故事很长,她的故事却很短,短到一个孤独便可形容。
院子的桃树还没有开花,青石板路干净无尘,江亦言却仿佛见到了血淌过,玲珑借她的手杀死张中成时她就那样看着,眼睁睁看着,此时她仿佛又见到了张中成死前的那双眼,震惊的、恐惧的。
人的生命很脆弱,尤其是普通老百姓,更是无辜。
昨日沈鸾衣已经吩咐君泷坊将张中成的死讯掩了下去,等隔几日报个失踪,再伪装成意外,至于山海苑,张中成生前对店内的一名小二甚为亲近,已经有了培养继承人的想法,江亦言是知道的,山海苑自然也是让那人继承的。
江亦言沉默地站在走廊上,一夜未眠让她看去没什么精神,更有几分颓丧之意,但也就是这一晚,她已经下了决心。
什么样的人,该走什么样的路,该做什么样的事,其实都没有定论,但对她来说,往后的路只有一条,由不得她选。
江亦言似有所觉,抬眸朝前望去,便望见了一身白衣的陆雪琪,她站在对面,手里拿着天琊,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好像小竹峰上无数个白天或是夜晚归来的模样,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江亦言,那样熟悉,熟悉到心口发疼,江亦言弯了弯手指,那里疼得麻木了,需动一动才能缓解。
但心疼的时候却没有办法让它停一停,没得商量,因为心从来不是由她控制的,那些深沉又隐晦的情感,压抑在心底的最深处,总要疼一疼才甘心不是吗?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