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秋醒来后咳了好几声,她整个人都是懵的,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完全没了往日的尖利口舌,问什么都答不出来。问她怎么落水里的,她也只是呆愣愣的看着人,过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似得忽然大喊:
“有人推我!真的!有人按着我的肩把我推下去的!我感觉到了!”
她的语气有些惊恐,还带着几分混乱,死亡靠近时透露的气息使得她有些失去镇定,或者说她原本不是冷静自持的人。跟着花杏以及徐玉兰三人乐看他人的不幸,以此为谈资取笑,死亡于她们而言就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不幸那样遥远,当它真实的临近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也会是他人口中的谈资。
刘桂秋说有人在她身后推了她,先前只有她一人在河边洗衣服,除了呼救的季予玫以外再没有其他人了。所以大家都去询问季予玫,是否有看见推刘桂秋的人。虽然大家都不太喜欢刘桂秋花杏还有徐玉兰这三大闲人,但好歹同村住了许多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就算再不喜欢也不该生出这种歹念的。害人性命是犯法的,如果村子里真有这样的人,便应该找出来送去警局。
大人们都围在了季予玫的身边,季予玫抬头看着自己视线上方那一双双眼睛,然后低头答道:
“没看见。”
柳大爷过来推开围得比较紧的几个人:
“别围这么紧,吓到人家孩子怎么办?”
他推开人群后下意识的想去拿烟斗,手往腰间摸了个空才发现刚才听到有人呼救后出来太急,他根本就没拿上烟斗。
一伙人在柳大爷的提醒下,都散开了几分,再一次从季予玫口中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一些人便各自嘀咕着:
该不会是刘桂秋在撒谎吧?
毕竟成年人撒谎的概率总是比孩子高的。
也有人怀疑是那个推了刘桂秋的人跑得太快,季予玫没能注意到那个人。毕竟一个孩子,可能注意不到那么多的东西。
但不管怎么说,刘桂秋一个成年人在只没过腰际的水中无声无息的躺着淹下去总归是一件怪事,她的身上也没有任何的伤痕自然也不存在有人打晕她再把她推下河这种可能了。有些注意到此事怪异的村人们暂时保持了沉默。
热心的村人们将刘桂秋送回了家,她在河边遗落的那两个装着脏衣服的大木盆也被人帮着给送回了她家。在外干活的丈夫此时也正急急忙忙的跑回了家,两帮人刚好撞上了。
刘桂秋的丈夫是一个话不多,看起来性子就很软和怕惹事的人,在知道刘桂秋差点淹死这事后吓得脸都白了,红着眼一个劲的向村里人道着谢,尤其是对着柳大爷和季予玫,甚至还想给他们两人包个红包。
柳大爷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乡里乡亲的,没必要这样!这次事后,你还是劝劝你家桂秋多积点口德,毕竟祸从口出啊!”
季予玫也跟着柳大爷拒绝了红包。毕竟姥姥从小就教育季予玫不要乱收人家的东西,在任何涉及金钱的礼物上,没有姥姥的首肯,季予玫都是不会收的。
…………
刘桂秋这事一折腾,当季予玫重新走在村子里的路上时发现地上自己的影子已经有些长了,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才发现太阳已经西斜了。蔚蓝的天空中飞过一群群大雁,就像语文书上说的那样组成了“人”字形。
这个时间点,学生们都差不多该放学回家了。
季予玫在漫无目的的往家里走着的时候,便能感觉到村子里走动的人也渐渐的变得多了起来,还有穿着校服的同龄人从她身边打闹着经过。
一个穿着球鞋留着板寸头的男孩一阵风似的从村子外跑进了村子里,然后停在季予玫的身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歇息着。他叫何家凯,在老师不拖堂的情况下每天放学都是第一个跑进村子里的孩子。
他喜欢跑步,尤其喜欢在放学时和其他同学赛跑,比谁先到家的游戏。每一次放学铃像之前便已经做好奔出教室的准备。
他跑到村子里看到季予玫时便有些愣住了:
因为他不相信学校里有谁会比他先跑回村子。所以他一边歇息一边上下打量着在路上悠闲走着的季予玫,在发现她没有穿校服也没有背书包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季予玫,你下午没去上课吗?”
季予玫点了点头,回他道:
“我请假了。”
何家凯听了后知道每天第一个跑回村的还是自己后便没再多关注季予玫了,直接走到自家院子门前开了门。
季予玫走得很慢,一边看看天又一边看看周围那些渐渐亮起灯的屋子,跳得有些快的小心脏渐渐的平静了下来。她有些出神,因为她在想刚才在河边看到的东西。
大人们问她,有没有看到推刘桂秋的那个人时,她撒谎了。她说她没看到,而事实上她是看到了的。
她回过头时的那抹余光看到了一双手凭空出现在了刘桂秋的肩上,然后把她推进了水里。但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因为姥姥说过,他们不会相信她说的,还会以为她得了病。
走着走着,季予玫又来到了河边,她站在路边朝河边看,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时不时的从她身后路过。
河岸边的石板上,刘桂秋躺过的水迹已经被太阳完全晒干了。稍显平静的河面上映着太阳的光因此而显得有些刺眼。
天空中有一片云被风吹得慢慢前移,渐渐的遮盖住了太阳。季予玫低下头去看,地上她的影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或者说已经和地面融为了一体。
不知什么时候,河边出现了一个人。
她穿着灰蓝色的裤子,淡蓝色的毛背心,盘着头发。毛背心上红一块黑一块儿的,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她蹲在河边,双手拿着某个东西前后磨着,盘起的头发上有水滴顺着她的脸不停往下流着。因为天阴了,所以她的背后看不见影子。
季予玫走近了几步才发现她磨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一把尖刀,被一双苍白的手拿着,放在一块暗红的磨刀石上磨着。刀身被磨得光亮,似乎能像一面镜子一样照出人的脸来。
拿着刀的那双手苍白瘦削没有任何血色,晃一看去说不定还会认成枯骨,那把刀刃磨得闪亮的刀还在暗红的磨刀石上磨着,每磨一下磨刀石上都会有红色的液体渗出,然后被河水冲刷成一丝丝浅红的细丝。
当季予玫走到离河边磨刀人七步远的地方时,她忽然想起了这个熟悉的背影是谁的。
她想起了警车来村子里那天,在杨子航院子,她看到的那个同样装束的背影。
这个人是失踪的王婶。
就在季予玫想要转身赶回家的时候,那河边磨刀的妇人忽然间转过头来,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一双几乎看不见眼白的眼睛看向了季予玫,那双没有眼白的空洞的双眼好似两个漆黑冰冷的漩涡,只看一眼便能让人的神智深陷其中一般。
季予玫感觉到了某种寒意由内而外的从她的身体中渗出来,她好似失去了知觉,只能站在原地和明面上已经“失踪”的王婶相互看着。
她脚下的影子渐渐的出现,天空中遮蔽落日的云最终还是被风吹到了更远的地方,地面上的影子重新出现,而阳光的温度传达到季予玫身上时,那种由内而外渗出的寒意忽然间消散了。
而原本在河边蹲着磨刀,与她对望的王婶也消失了。
…………
身后的那条路上有干完活的大人结伴经过,季予玫听见了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最近怎么没看到花大嘴她们?她们不是每天都闲得在村子里乱逛,说人王萱的闲话吗?怎么这两天不出来了?”
另一人嗤笑了一声,然后道:
“花大嘴生病了,你还不知道吧?反正不知道具体情况,就是哪儿哪儿都不对,现在歇在家里不敢出来说闲话了。”
这话音刚落,又传来一人的声音:
“哟~这可真赶巧了,我听说徐玉华也病了,病得可不轻啊,天天在家里说胡话,她男人被她折腾得够呛啊,这两天都没出去干活,只能在家守着她。”
…………
季予玫盯着河边刚才王婶蹲着的那个位置,揉了揉眼睛,再看也没看出什么。而这时候,身后忽然有声音对她而来:
“玫玫,还搁这儿看呢?还不回家吗?”
季予玫回头看去,柳大爷正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朝她走来,他说话时满口都是白烟。
“我马上回去!”
季予玫应了一声后边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而柳大爷则看了看被霞光映得波光粼粼的河面,又吸了一口烟,然后跟在了季予玫的身后慢慢悠悠的走着。
在经过杨家院子的橘子树时,杨子航突然从院子里跑出来,他跑的有点急,跑出院子时关门的声音很大。
“柳大爷,你有看见我爸吗?”
在看见在外散步的柳大爷时,杨子航停住了脚步询问。
柳大爷摇了摇头,然后道:
“我已经有好几天没在村子里看到他了,现在都不知道他又跑去哪家混了。”
其实柳大爷心里很想骂杨兴贵的,但当着人孩子的面他骂不出口。对柳大爷而言,杨子航小时候是皮实了点儿,单皮实却不闯祸的孩子是招人喜欢的,这才十一岁便母亲失踪,父亲整日不归家,也能道一声可怜了!
“航子啊,还没吃晚饭吧?要不先来柳大爷家里吃,吃完了再去找你爸吧!”
杨子航道了声谢同时表示自己已经会做饭了,然后便转身去找其他人问他爸的消息了。只是在他转过身后,眼眶有些明显的发红。
柳大爷叹了口气感慨了句“造孽啊!”后,便提着他的旱烟袋也朝家的方向走去了。他想着和老伴商量一下,一会儿端点儿饭菜去给航子。十一岁的男孩能做出像样的饭菜吗?更别说之前航子家还都是他妈做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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