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界,长芳主乍闻锦觅的决定,只觉不可思议。
“锦觅,你说要恢复花界对天界的草木供给,这其中可有缘故?”她蹙着眉,满面忧虑道:“且不说先主当年......是因天界龌龊而心灰意冷、郁郁而终,就是你先前历劫时遭受的谋害,天帝也尚未给出个说法......就算看在洛湘府与夜神大殿的份上要与天界交好,也大可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又何必急于一时?”
“天帝是不会告诉我们真相的。”锦觅说罢,不顾长芳主神色诧异,又语出惊人道:“我想......害我的人,应该是天后。”
“你如何能肯定?天后虽曾加害于你,但就如霜神仙上所言,此番贼人的凶器来自魔界,又拖了鸟族首领下水,如果是天后,她何必这么做?”长芳主一边问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近旁静默不语的玄素。
见此,玄素点头述道:“不错,用以谋害锦觅的灭灵箭确实来自魔界,穗禾也的确因此被天帝惩罚,削除了她一半的鸟族权利,令其与长老隐雀共同管理。”
“那......”
“若长芳主执意讨要说法,天帝所能给的,无外乎两种。”玄素轻轻抬了抬衣袖,打断了长芳主的话:“其一,魔界想要离间天界与花界,利用凡间失去记忆的穗禾谋害于锦觅。如果锦觅死了,水神仙上与花界诸位芳主盛怒,天帝为安抚,势必要严惩穗禾。届时鸟族也会元气大伤。六界之中最希望此事发生的,自然就是魔界;”
“其二,便是鸟族中,有人觊觎穗禾的族长之位,想要取而代之。传闻,隐雀长老曾在穗禾下凡期间频繁私会魔界固城王,此番又属他获益最多。若说他才是幕后主使,非没有可能......但以上猜测,全部都要基于一个假设——拥有灭灵箭的魔族确实来自魔界。”
长芳主愣道:“魔族确实来自魔界......仙上这是何意?”
“长芳主你有所不知,不是每个魔族都能拥有灭灵箭的。”锦觅插嘴道:“能够制造灭灵箭的只有一个叫做‘灭灵族’的种族。而这个种族在魔界被视为乱党,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灭族了,就算有族人还活着,至今也还在被魔界通缉中。况且,噗嗤君告诉我,他曾在洞庭湖与天后手下的一个灭灵族交过手......这不是太巧合了些吗?唯一的解释就是,天后想要加害的,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人而已。就连穗禾,也不过是她的弃子罢了。”
“......这么说来,天帝此番严惩穗禾公主,实际是在敲打天后。同时,他也料定我花界不会出手,想要借此息事宁人?”
“正是。”锦觅点头。
许是因天后手段而肝胆俱寒,又或者是为锦觅的巨大变化而心酸,长芳主凝视着她的脸,沉吟了许久,终是跪下行了个大礼:“少主......花神在上,是牡丹驽钝,代掌花界数千年,偏安一隅,一味退让,错而不自知,这才导致如今人人可欺之势......牡丹愧对先主恩情。”
“长芳主快别这么说,”锦觅连忙将她扶起:“正因为花界无强兵,长芳主与诸位芳主保护了这里数千年之久,才更是不容易。否则我又怎能在和平安宁中长大呢?娘亲在天有灵,一定不会责怪长芳主的……”
又道:“这回,我决心供给天界草木,一来是为了表明态度——我们只恢复花草树木,鸟族的粮草还是沿用先前长芳主决定的‘缩减一半’来给;二来,天界应该还不知道,一旦有了草木,我们就可以通过它们来了解信息。知己知彼,日后,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是吗?”
“先主若在天有灵,知晓少主如今的成长定会欣慰不已,”长芳主笑叹道:“牡丹这就去通知诸位姐妹,安排天界布花事宜。”
“有劳长芳主了。”锦觅道:“我和素素去看看娘亲和文草,一会儿若是天界再派什么人来,一律赶走不见。”
“是。上回是牡丹不查,导致精灵将燎原君放入花界,以后断不会再犯。”言毕,长芳主便匆匆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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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来到花神冢前,锦觅看四下无人,方才耸了耸肩膀,放松了紧绷的面容:“小鱼仙倌,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没有你教我,我不知何时才能说服长芳主……”
闻言,“玄素”回以浅笑,接着通身气质徒然变化,转眼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竟赫然是夜神润玉。
锦觅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道:“早知小鱼仙倌仙途无量,却不知光幻形术就甩了我十万八千里远......小鱼仙倌,你扮素素实在是太像了,不仅看上去一模一样,就连灵力气息也有九成相似,莫说长芳主认不出来,说不定连爹爹和临秀姨都能唬住呢!”
说着,她细思片刻,补充道:“只有一点不像,素素讲话含蓄得很,如同轻云蔽月,向来对谁都是温言细语的。相较之下,小鱼仙倌就未免太严肃了些,条理清晰有余,温柔则略显不足。刚刚你板着脸说了那么一大通话,可把长芳主吓坏了......”
润玉心下一顿,目光微闪,片刻方笑着应道:“觅儿说得是......润玉受教了。”
“好说,好说。”锦觅大方地摆了摆手,又恳切道:“小鱼仙倌,这件事还请你千万不要告诉爹爹和临秀姨,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也不要告诉素素,我不想他们为我担心。”
“这是自然。但觅儿可知,此举若是能成,你便要与旭凤为敌?”
“我已在娘亲和文草面前发誓,天道可鉴——我锦觅存在一日,誓要与天后不死不休!”锦觅望向不远处的花神冢,坚决道:“凤凰是救过我的命,但我也救了他两次,我们早就扯平了。无论渡劫的时候我对凤凰情谊几何,从他召回燎原君、亲口说出凡间亲缘都是虚妄的那一刻起,我与他就不再是一路之人了。天后与穗禾,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如果要阻止我,就是我的敌人!”
“听闻前些日子,水神仙上做主取出了觅儿体内的陨丹?”润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问道:“身体可有不适?”
“我很好,莫要为我担忧。”锦觅道:“只可惜,那颗陨丹在取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碎了。我原本想取出来后好好保存的,毕竟它是娘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她拧着眉嘟囔了几句,突然想起什么,望向润玉,歉然道:“小鱼仙倌,对不起,我忘了你也刚失去你的娘亲,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话的......”
“……无妨。”润玉如是说,心中却自有思量。又过了一会儿,眼见日薄西山,锦觅还想留在花神冢,他便以布星为由先行回了天界。
不曾想,踏入璇玑宫中,却恰听见彦佑轻佻的声音,正在编派自己。
“要我说啊,若不是因为有老母鸡这个共同的敌人,大殿与锦觅就该早点把婚约给解了!”他说:“他们两个,一个是面冷心热、渴爱的性子,一个呢则面热心冷、无爱可给。偏偏前一个总是在给出去,却不敢说‘我想要’;后头那个收得不明就里,也不敢说‘我不需’......这不适合的两个人凑在一块儿吧,就是强扭的瓜,不甜的!”
“那按彦佑君的想法,花神适合跟谁订婚呢?”是九容的声音。
“还用问吗?当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啊,哈哈哈!”彦佑得逞的大笑声中夹杂着嗑果壳的声音,嘎嘣作响:“至于大殿嘛……”
“怎样?”
“……听说你从前是霜神身边的,我问你啊,霜神仙上是不是一直那么……那个,就是......对谁都挺好的?”
“对谁都好,不是挺不错么?”九容反问道。
“啧。对谁都好当然是不错,但对谁都一样好,这问题可就大了,”彦佑压低声音道:“比如锦觅吧,她以前吞了那劳什子陨丹,整天没心没肺,对谁都笑嘻嘻的,谁又知道她那是断情绝爱呢?哪知到了凡间,陨丹失灵了,心里那杆秤立刻就倒向了火神……唉,亏我过去还觉得她和那些寻常女仙不同,能看到我彦佑不同于火神的魅力……”
九容思忖了一下:“你指的可是‘分别心’?”
“分别心?”彦佑抚掌:“对,就是这个!我跟你说,咱们大殿啊,他信任的人就都是那些没有分别心的,像水神仙上、予木长老之类的……呃,也包括过去的锦觅吧……虽说这样的人往往品行端正,可感情的事跟交朋友不同啊,哪个男人不想自己喜欢的女人眼睛里只有自己一个?”
说着,他停顿了好一阵功夫,长叹道:“我过去觉得,霜神仙上还挺适合大殿的,今日被你这么一提,总算知道违和感在哪儿了——她没有分别心啊!有时候我见着霜神仙上,只觉得又亲近、又疏远,仿佛她下一刻就要羽化飞升似的……”
“正是如此。”
彦佑愣住:“……什么?”
“我说,正是如此。你既与我分享了不少秘密,我也无妨告诉你一个秘密……”九容不紧不慢道:“关于霜神既定的命运。”
“霜……霜神的,命运?”彦佑大惊:“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上神的命格是可以随随便便乱说的吗?就算你真的知道,说出来乱了天道运数,要闯大祸的!”
“你放心,只霜神与旁的上神不同。‘万物自生听,太空恒寂寥。还从静中起,却向静中消’——她的命格,没有人能更改......”九容笑意吟然地抬眸,向着不起眼的门廊处状似无意地一瞥,却恰与润玉的目光短暂相遇。
“……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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