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寿宴,排场果然不比寻常。各路神仙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地驾了云头直往紫方云宫的方向奔走。
锦觅与噗嗤君在南天门外排了约有半个时辰的队,又因手头没有请柬而被天兵拦了一次,好不容易才靠着旭凤前一日赠的凤凰羽毛“鸡毛当令箭”混了进去,寻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并肩而坐。
寿宴虽尚未开始,满殿已是一派仙气腾腾。各路认识的、不认识的神仙三两成群、你来我往的,直看得锦觅眼花缭乱。
半晌,门外飘来阵缥缈云烟,一位螓首蛾眉、面如皎月的神女袅袅婷婷步入殿中,通身五色仙衣如蝶翼般流光幻彩,立刻戳住了锦觅的目光,忍不住赞叹连连。
噗嗤君正把灵果咬得“咔咔”作响,见她呆愣的模样,鄙夷道:“大惊小怪,真没见过世面!这个是巫山神女瑶姬,丰润婀娜,向来最是妩媚......”说罢,又连连摇头:“但她腰有一尺八......太粗了,少了几分窈窕,可惜、可惜......”
不消一会儿,落后那瑶姬几步又进了个削肩细腰、翠羽雪纱的女神仙,柔弱无骨的模样,被左右两个仙娥搀扶着,莲步轻移而来。
这一回不等锦觅赞叹,噗嗤君便抢先介绍起来:“这个啊是湘水的女英,弱质纤纤最惹人怜爱,不过嘛......身为女仙,弱成豆腐渣也不太好啊,还是要有几分英气才成。”说着,恰看见那女英走了几步,忽一副摇摇欲坠要晕倒的模样,忍不住又是摇头。
“英气?”锦觅左右观望,往靠近一根廊柱的位置指去:“那这个如何呀?”
扑哧君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瞧见那儿站着一个长挑身材、凤眼修眉的女仙,短衣佩剑,正与若干仙人交谈,行止之间颇为豪爽洒脱。
“哦,那是昴日星君的女儿,女中豪杰,填海的精卫。小时候一堆石子儿砸得东海龙王四处搬家,现在嘛......在旭凤麾下做了个女将军。不过她的性子,太烈!几个男人受得了?”
他这番评头论足,锦觅听得半懂不懂的,好奇道:“扑哧君,你怎么谁都认识啊?”
“那是,”噗嗤君得意一笑:“《六界美人赏析宝典》听说过没有?我编的,厉害吧?不过如今美人势头渐衰,想当年,先花神梓芬那才叫一个风姿绰约,可惜红颜......”
话音未落,锦觅突然伸长了脖子,喜道:“诶,仙子姐姐!”
噗嗤君被打断了话,倒也不生气,闻言顺着锦觅目光一看,只见水神洛霖、风神临秀这两位天界元老携手走来。一路上众仙家纷纷拱手问安,水神一一点头回礼,面上却也不见热络。
“按你的说法,仙子姐姐在那《六界美人赏析宝典》当中,可是能拔得头筹啊?”锦觅问道。
“仙子姐姐?那是风神临秀,年纪未免大了些吧......”噗嗤君挠了挠头:“年轻时虽然也是美人,但比起梓芬可差远了......说起来,这一对还真是对怨偶啊,成亲这么多年一直相敬如宾......”
“哎呀,不是不是,”锦觅听他说了半天,却是不知所云,着急地伸手指着风神左后侧:“是那个......霜神仙上呀!”
“霜神玄素?”噗嗤君瞪大了眼睛:“锦觅,你眼瘸了吧?霜神那点姿色放在凡界尚可,在美人如云的天界哪儿还够看啊?别说拔头筹,我那《六界美人赏析宝典》可都没有她呢......”
“凭什么呀?你才眼瘸了呢!”锦觅生气道:“你刚才自己说的,‘腰不能太粗、身体不能太柔弱、性子不能太烈’,仙子姐姐哪一点不符合啊?”
噗嗤君被她揪住了胳膊,连连痛呼:“诶,放手放手......这些话我是说过,但就算没有这些瑕疵,毫无特色也不成啊……”
说着,很是拉扯了一番,将胳膊解放出来,指着殿内各处道:“你自己瞅瞅,天上地下这么多女仙,一眼望去,谁能注意到她啊......哎哟!”原来是他说着,又被锦觅狠狠揪了一把。无法,只得又细看了几眼,补充道:“虽说仔细看吧,好像是有那么几分可爱,但是这神态、举止,跟水神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冰美人、冰美人,首先得是大美人,冰起来才有味道嘛......否则,试问天下间哪个男人会放弃满园鲜花不要,去喜欢个冰疙瘩?”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锦觅一口气上不来,正要反驳,却听殿外仙侍高声道:“天帝、天后、火神、夜神到——”
随着这一声唱诵,锦觅只觉眼前又是一片金光灿灿,天帝、天后二人并肩行来,在大殿上首站定。而众仙家亦都起身,齐声道:“恭祝天后千秋华诞、福寿绵长——”
锦觅只得暂且放过噗嗤君一马,跟着起身为天后祝寿,直到天帝说了句“诸位仙友免礼”,方才随大流坐下。
谁知她甫一坐定,便感到有一道目光直直投向自己。往殿上一看,倒是正与旭凤遥遥对上视线。
旭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转而与一边的润玉交换了一个目光。
‘这只鸟怎么无缘无故又发作了?’锦觅纳闷,也跟着向润玉看去,却见他的神情也很不好看,不禁更疑惑了:‘奇怪,怎么连小鱼仙倌也这么古怪?’
噗嗤君那头则深知自己偷带锦觅上天界被发现,摸了摸鼻子干笑了几声,手在袖子底下拽她,小声道:“别看了,来来来,吃个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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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寿宴上的吃食,在天后侄女穗禾公主的安排下,自然是一等一的丰盛。不过对于火神旭凤而言,此等宴席却也不甚稀奇。
他食不知味地动了几下筷子,目光时不时往大殿角落里锦觅的紫色身影瞟去,只觉得糟心不已。
一来,他早就怀疑蛇仙彦佑化名成那什么“噗嗤君”接近锦觅是另有所图,奈何多次试探之下均未抓到其把柄,为不至于打草惊蛇,告诫之后便只得作罢。哪知这彦佑竟屡教不改,这次将锦觅带上寿宴,也不知要做什么妖。
二来么......旭凤沉默地向润玉瞥了一眼,准确的说,是瞥向他脑后所别的葡萄藤发簪——他一眼便看出,那发簪是锦觅所赠。
若说在润玉带锦觅下凡游玩之时,旭凤还能相信他只当她是朋友,那么就在方才,天后质问润玉“为何佩戴如此寒酸的饰物参加寿宴”的时候,润玉的回答虽甚是得体、无懈可击,但那含着笑意的眼神、浸透着欢喜的回答,却再也骗不了他。
——毫无疑问,润玉和他一样,也心仪于锦觅。旭凤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若说心中毫无介怀,那铁定是谎话。但旭凤从不认为润玉能够拆散他与锦觅。比起他,还有一物更为不可忽略地横在他和锦觅之间。
‘无论我们中的哪个,实则都是锦觅的......异母兄长,到头来我们都只能屈服于命运的玩笑。’旭凤出神地想着,没有拒绝身旁穗禾为他斟酒的动作,举杯一饮而尽。
然而,当他又抬起眼时,却恰好瞧见彦佑端起酒水向一个方向举杯,而敬酒的对象则是坐在他们二人对面,与之隔了一条过道的鼠仙。这使得他警觉起来:凭借鼠仙十二生肖之首、甲子府主人的地位,原本是不该坐在如此靠后的位置的。
旭凤回过头,向侍立在身后的燎原君使了个眼色。但未待他们有所动作,变故突生。
只见锦觅突然从蒲团上“腾”地跳起,用整个大殿都能听见的声音尖叫道:“啊!老鼠!有老鼠——”一边喊着,一边往走道的方向蹦了两个大步,将前排仙人的几案都撞翻了,场面一片狼藉。
旭凤心道不妙,本能地向自己的母后看去,果见天后脸色铁青,喝道:“何方小妖!如此不守规矩,胆敢破坏本座的寿宴?”
闻言,彦佑亦从蒲团上起身。刚要解释,鼠仙却已从地上捉起一只老鼠,向锦觅抱拳道:“都是小仙管束无方,教小鼠跑出来,惊扰了仙友,真是对不住。”
天后锐利的目光飞快地从鼠仙身上扫过,便又直射向锦觅,冷声道:“本座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上天赴宴,竟还以幻术掩盖真容?”抬手之间,锦觅头上那根用以幻形成男装扮相的锁灵簪已应声而落。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锦觅在满殿宾客面前露出了真容。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笑靥承权。”一时间,殿上众仙呆的呆、惊的惊,唯有旭凤、润玉、玄素、穗禾四人眉头紧锁,各有思量。
过了那么几息功夫,忽闻酒仙抚掌大笑道:“哎呀,这......这不是百花宫的梓芬吗?都多少年没见啦,怎地倒越发年轻咯......”说着他挺起肥厚的大肚皮,通红着脸颊打了个酒嗝,便躺倒在蒲团上沉睡过去,分明是喝醉了。
但醉的又何止他一个?天帝、水神、风神,乃至天后......他们望着锦觅那张酷似故人的脸孔,只觉得如坠梦中。
——只不过有的是美梦,有的是噩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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