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村主任来了。众人闻言都不由得一愣,心说村主任怎么这么快就听到消息了?这里离他家可不近哪。
其实也是巧了。本来村主任是不会单单为两个妇人吵架的事来的。偏巧,他去去乡里开会,回来时路过这里。刚好,何月圆那一声“救命,要出人命了”传到了村长的耳朵里。村主任一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拐了个弯走了过来。
村主任穿过层层人墙,挤到何家院子里,就看见李春花正跟一只发怒的母兽似的,一副要吃人的可怕神情。再一看何老三家的那个结巴媳妇,吓得瑟瑟发抖,何家的小闺女护在她娘前面,正在跟李春花对峙。
这两家的情况村主任自然是知道的,何家是村里有名的困难户,至于李春花,那就不用说了。村主任一提起这夫妻俩就不由得皱眉头。两口子都是一个德性,只想占便宜不想吃一点亏,明明两个都是壮劳动力,干活的时候还不如人家身体不好的人勤快,拈轻怕重,能躲懒就躲。而且这夫妻俩跟东邻西舍处得也不好。只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村主任平常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事情不闹大,他们才懒得管。
不过,今天既然过来了,他怎么着也得问问。
于是村主任故意大声咳了一声,提醒吵架的两家人,他,本村村主任刘周全驾临了。
李春花一见到村主任,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不见了。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村主任,你要为我家虎子做主。我家虎子被何大山家的傻儿子圆满给打成重伤,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我来找他媳妇说理,他媳妇和她闺女一起骂我。你说这一家人咋这样?”
众人见李春花这么会变脸,也不由得暗自咂舌。
李春花在那儿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叶兰香听到李春花在村主任面前如此颠倒黑白,不由得也急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虎、子、先、先动手——”
她话没说完,就被李春花给强横地打断了:“你胡说八道,明明就是你家圆满先动的手,还有你闺女月圆一起动的手,兄妹俩一起打我们虎子,啧啧,瞧瞧你们老何家的家教,真是歹竹生不出好笋。你们不会养就别生啊。”
村主任皱了皱眉头,清清嗓子,正要开口。
这时候却听到何月圆开口了,她语气平静,咬字清晰:“李婶,咱们说话要凭良心。明明是你家虎子先动的手怎么赖到我哥头上了,是你家虎子带着人打我哥和我的。”
李春花还是那副蛮横样子,不等何月圆说完她又强行打断,接着自个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你别信口开河,这村里谁不知道你哥是个傻子,谁不知道他是个惹事精,谁不知道——”
何月圆也强横地截断了李春花的话:“是是,我哥是个傻子没错,可是你家虎子难道也傻吗?好端端地他为什么去招惹一个傻子呀?你在这里满口慌话,明明欺负了我们家还反咬一口我家欺负你,你是不是也把大家伙和村主任当傻子耍呀?明明刚才一副凶样,一见到村主任就变成小绵羊了,你以为狼披上羊皮就是羊了?”
何月圆步步紧逼,把李春花逼得节节败退,越来越气急败坏。
刘周全也懒得听李春花瞎摆活了,便问围观的人谁知道事情的经过,有几个知道真相的村民告诉了他。
李春花生怕这些村民的话对她们家不利,几次想插话都被村主任给制止了。
等到几个村民说完了。刘周全沉吟一会儿,才用板正又威严的声音说:“十来岁的男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猫嫌狗憎的,打个架动个手不是常有的事吗?你们两家今天在这里又吵又闹,俩孩子说不定明天又玩一起去,这是何必呢?都多大的人了,一点事也不懂。”
李春花转过脸狠狠瞪了叶兰香一眼,吼道:“你听到没?村主任说你呢。”
李春花话音一落,众人不由得哄堂大笑。就连刘周全也被逗笑了。
他一脸无奈地说道:“虎子娘,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呀,我说的是你。”
李春花脸上不由得一红,随即她又气极败坏地叫嚷道:“凭啥单说我呀?我家虎子被欺负了,凭啥还骂我呀?”
说着说着,她突然往地上扑通一坐,拍着地又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大哭一边控诉:“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儿子被人欺负了,也不给我个公道,可怜我的虎子还在炕上躺着呢。”
刘周全最受不得这种一有点事动辄就哭天喊地的难缠妇人。他皱着眉头瞧瞧李春花和叶兰香,道:“别动不动就哭天叫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怎么着了。几十岁的人了,能不能休面些?——你们两家都说说,这事怎么解决?”
李春花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但是仍坐在地上不起来:“我家虎子伤着了,何家必须得赔偿。”
何月圆立即接道:“我哥哥和我也伤着了,你们家得赔两份。”
李春花怒目圆睁:“我呸,你们两个活蹦乱跳地,伤个屁。”
何月圆冷笑道:“我不是活蹦乱跳,我是忍着伤痛下床的,就怕你欺负我娘。要是有一只母老虎冲进你家骂你打你,你看看虎子还能躺得住不?”
李春花气得牙咬得格格作响,要不是村主任在场,她早爬起来去撕何月圆了。
刘周全看了一眼何家那空荡荡的院子,对李春花说道:“你自个儿也看到了,何家是咱村里有名的困难户,他们家上哪儿赔你去?依我看,你们两家都好好教育孩子,以后都管着点儿,都别赔了。”
李春花一听不赔东西了,立即又撒起泼来:“谁说他家没东西赔?他们家有一只老母鸡,给我儿子补身子正好。”
刘周全一听又笑了,敢情这老母鸡是早看好了。
大家也跟着村主任一起笑。
何月圆可笑不出来,她一脸严肃地说道:“虎子家的东西比我家还多,我就随便抓几只鸡算了。”你敢狮子大开口,我比你更敢。
李春花一听到何月圆要抓她家的鸡,这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她立即大声喊:“还想抓我家的鸡,没门!”
村主任也有些烦了,便对两家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说怎么办?你们要是再这样不识抬举,那我也没办法了,我也不管了。不过,你们可都要想好了。”
刘周全的话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威胁,毕竟,他可是村里的二把手,村里的许多事务都经由他的手,他要想要谁日子难过,谁也没办法。
何月圆一听到村主任这话,立即积极配合:“主任,你说怎么办我们家就怎么办?不过,我跟你说句实话,我们家已经断粮好几天了,我爹今儿个就去县城借粮的,现在家里就剩下一只老母鸡,要是虎子家再要去,我们家也没活路了,少不得麻烦主任去公社跟我们申请困难救助,我们家有两个残疾人,足够条件申请困难救助了。毕竟,现在可是新中国新社会,还能看着老百姓活活饿死不成?当然,主任要是没空闲,我就带着我爹跟我哥去县里问问。”
刘周全讶然地看了这个瘦瘦巴巴的小女孩一眼,这孩子年纪不大,说话有板有眼的,又是困难又是补助,连新中国新社会都嘣出来了?这明显是有高人指点哪。
刘周全想了想,李春花这个泼妇难缠,他本来打算训斥几句就活稀泥了事。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何家也比较难缠。人家家里确实是困难不假,何大山是个哑巴,儿子是个傻子,他们要真闹到上面,他的老脸往哪儿搁?还不被其他村的主任支书给笑话?
想到这里,刘周全用威严的声音说道:“要么你们两家互相赔偿,你们谁也不赔,各养各的伤,各管各的娃。你们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刘周全又特意强调了一下:“我吐出唾沫就是个钉,说话算话,谁也不能瞎咧咧。你们谁要不是照着我的话做,以后村里有什么好事保准轮不到你们。”
叶兰香没想到村主任会这样处理,当然自然十分满意,她连连点头:“是、是。”
李春花没答应也没敢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嚎啕大哭。
刘周全可不是个闲人,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也没再搭理李春花便匆匆离开了。临走时只说,不准两家再闹下去。
村主任一走,李春花又开始原形毕露,爬起来准备继续骂叶兰香。这时人群中有消息灵通的人附在李春花耳边说道:“春花我看算了吧,这节骨眼上可别得罪了村主任,我听说了,咱们村里要派代表去镇上学习呢,这可是大好事,学习期间,不但有工分,还有粮票。你家男人也有可能去哦,要是你再闹下去,这事就得泡汤了。”
李春花一听,哪里还顾得上骂人。她那双小眼睛滴溜溜转着,心里盘算着,她家男人去学习那可是大好事。至于何家赔的那点东西就算了。等她男人外出学习以后,她再找补回来便是,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李春花难得的没有再闹下去,拍拍屁股,嘴里说句:“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李春花一离开,众人走的走,散的散,也有少部分留下来安慰了叶兰香几句才走。
众人离开后,何月圆和叶兰香都是一脸疲倦,叶兰香指指屋子叫她进去歇着,何月圆刚才跟李春花那个泼妇争吵,情绪消耗太大,着实有些累,便冲母亲点了点头,她正准备进屋,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何婶,月圆在家吗?”
何月圆回头看去,就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瘦骨嶙峋的小女孩站在门口。
何月圆愣了一阵,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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