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生,你变了。”纪二爷说道,手指抚上她的面颊,说话间呼吸渐平缓。
她闭目看不见他此时的面孔,便攒力气小声道:“我来月事了。”
他闻言轻轻拍了姜云生的脸,广袖拂过,抬眼看了看窗外,不知想了多少,最后笑道:“躲得过初一,总躲不过十五。咱们慢慢来算。”
这语气淡然,完全是听不出他的欲念,这纪家的男人似乎多是这样。表面看着清心寡欲,实则不然……
姜云生咬着唇,努力睁眼睛。
过了好久眼睛睁了一条缝出来,昏暗的光线柔和并不刺眼,她躺了会,后来才瞧见窗前煮茶的男人。
垂地的天青帷幔半挂,入目稍有朦胧之感。煮茶的纪晏只束着青木冠,身姿如玉,穿了一身白色的右衽长袍,领口跟袖口绣了些辛夷花纹,银线压边,玉带束腰。人跪坐在荼白色绒毯上面,一举一动闲适优雅。
室内浮着茶香,窗外风雨未歇,纪二爷似乎只关心这茶,连看姜云生都懒得看一眼了。不过这对她而言是个好事,直至天彻底黑了,纪晏才点起室内的灯。
外面围着琉璃灯罩的纱灯发出柔和的光芒,姜云生此时能够起身了。她低头整理自己皱巴巴的衣裳,顺带着起来看看环境。
这一间屋子里摆设皆是前朝素雅简朴的风格。墙上挂了一幅顾流之的江山风雨图,下边的红木矮榻上置了一张小几,上摆了碎冰纹的长颈花瓶。如今入秋,金色的花瓣已然被风吹的掉落了。
素白屏风上头他的外衫挂着,人支着手在灯旁读书,眉染了烛火的暖意,眼尾上挑。衣衫不比人前的齐整,但添了分风流之感。
姜云生捂着自己的肚子觉得饿的受不了了,看着屋里什么都没有她只好慢慢走到门边上往外看。
院子里不算开阔,种了几丛芭蕉一排紫竹,此外就是几棵有年头的合欢树。三间屋子旁边搭有一个小厨房,前前后后就是如此了。按他的财力看,纪晏这房子委实可以用简陋一词形容。
姜云生看了看这里心下怪异,扭头一看,纪二爷不知何时已经抬头看向她这边。
青年手握半卷书,眼里落了烛光,眼眸看着温柔,但嘴角并无一丝笑意。
她对上纪二爷的视线,把衣衫拢了拢,仿佛就是看见街角上的流氓地痞。抿着唇人跑到雨中,最后一脚踹开了厨房的门。
擦了额上的雨水,她撸起袖子开始找东西填肚子。夜里光线昏沉,姜云生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这里应该有人常住,食材跟柴火都备的好好的,倒是方便了姜云生。
她一边生火煮饭一边不禁就在想,纪二爷是不是要饿的她没力气跑才好,是以什么现成的吃食都没有。
姜云生最后扶着灶台,叹了又叹。
“这人活着就是事多。”万千烦扰终汇成这样一句话来。
姜云生今年有二十五六岁,混到这个地步,大抵是失败。柴火烧的噼里啪啦,她后头一转身,此前稍不注意一点小火苗窜到了后头的柴火上面。
熏人的烟味儿愈发的浓,姜云生瞪大了眼睛,忙脱了衣物扑火。她身子弱,这样看着显得手忙脚乱。从前干的很顺的事情现在倒叫人狼狈起来。
“纪二爷!我烧了你家厨房可有什么补救的法子?”到后面姜云生就是扯着嗓子在喊了。脸上被烟熏黑,半边墙壁都焦了。
那人赶过来就见姜云生蹲在了地上,背对着她像只脏兮兮的小狗。
“人没事就好了。”他把人拉起来,着手处理灶台上的东西,看起来很是熟练。他这样富贵出身,这一回倒叫姜云生开了眼。
纪晏不敢再让姜云生动手,令她到一旁坐着,说这话时眼里不觉有笑意,方才冷着脸的纪二爷终于是装不下去了。
“别来动手了。你这些年自从领回了纪寻后,做饭的机会就屈指可数。之前多是去我的地方蹭饭,后来他走了,你每日就去外面糊弄三餐。今日你就是烧了这里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他想起什么,勾唇一笑。
姜云生坐那一头雾水,想破脑袋也不记得有去他家蹭饭一事。
呆愣愣的样子入了纪晏的眼,他摆了一副碗筷到她面前,人自然地坐在对面,声音放柔缓道:“你如今是想不起来的,人摔了之后,自此你忘了好多。”
屋里面十分的昏暗,不过外面雨停了,有月光照在门槛前。
“你记得是多,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姜云生饿的不行,也不管他做的如何,先夹了几筷子。
纪二爷笑了笑,细长的眼睫微颤,为她夹菜:“我是盼着你想起来,但这么些年过去了,都不曾见你想起一点来。你若是想起一点来,定是回来这里找我的。”
姜云生埋头吃饭,她的过去最大的不堪就是做了他人外室的那一遭,此外的事情在她脑海中印象都不深。
“我若想起来,约莫是不会找你的。我躲你还来不及。”姜云生说道,如今她心冷了很多。纵然从前有多少的风花雪月,被纪寻和他折腾一遭后,再留下来就是大傻子!
纪二爷眉头微皱,半晌笑出声,温和虽在,但语气总是变化了。
“落到我手上,可别想做梦。”他说时笑眯眯的,后几个字咬的极重。
眼前的女人什么都不记得,等同于泼了他一盆冷水。十几岁时遇上的人,想要珍之爱之的人就这么将他当陌生人,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如今她被纪寻养的很好,肤色瓷白,肌肤细嫩,抱在怀里感觉极好,真想就此把她给毁了。
姜云生:“……”
姜云生忽然就吃不下饭了,这纪家的两个男人真真是饿犬,把她当做一块肉。
第二日纪二爷要走,给她换了一身婢女的衣裳,人蒙了眼睛拖出屋子。上了车后约莫是过了个市集,一路上不时还能听见锦衣卫这三个字眼。
“你要带我去哪里?”
纪二爷摸了她的黑发,低头道:“可喜欢落霞城?”
姜云生闻言思绪一滞,而后心中的一个疑问才解开。
“上一回那人就是你,真是花了好大心思啊。”她笑的讽刺意味很重,头一偏躲开了那只手。
原来那时起他就动手,跟纪寻抢东西,真是胆子够大,也难怪是亲兄弟。做事风格有些相像。
“你本来就该是我的,是他抢了你,逼着你顺从。我做的事,难不成你不高兴?”他低低说着,“鹬蚌相争,云生可不是最喜欢看见的吗?”
她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我喜欢的多了去,更何况,二爷说的好听。我是你的?真是……做梦。”
姜云生拿他昨夜的话回纪晏。心里将他骂了个底朝天,她本就是大燕的良民,一不为奴二不入教坊司,从不是伺候这类贵人的。浪迹江湖多自在,如今竟然被当做物品,一个如此,两个如此,再下去若有第三个,姜云生怎么照也要和他拼了。
“我!”她这回开口才吐出一个字就被男人给压在车壁上,扣住双腕狠狠吻着。
衣料摩擦,呼吸可闻。马车里面只听到她挣扎的微弱声音,纪二爷压着她死命磨她,垂下的发丝几根横在了唇间,舌尖抵了进去。
她两眼昏花,被蒙着眼睛做这样亲密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不过换了个人,这感觉总是不好。更何况还在马车上,外面到处都是人,若是叫人发现那才是丢人。
“我是疯了。”事后他竟然闭了闭眼,撑着头面露无奈。
半撩起帘子看向外面,纪二爷叫停了车夫。
“去祖宅。”他吩咐道。两个人一番厮磨后唇瓣泛红,眉眼含春,斜坐在那里恣意风流,手就抓着姜云生的手,纹丝不动。
姜云生此刻却跟咸鱼似得,大约是心累了,听到他说去纪家祖宅,想的是他是不是要疯了。
话说这两个人去纪家祖宅的路上温小秋却是焦头烂额好久。
他在纪寻书房的门口踱步,犹豫着还是朝里道:“纪寻,你二哥昨夜一夜未归 。”
纪寻让温小秋盯着纪二爷,偏生这人也是只狐狸,被盯上后总是第一时间发现,要么擒要么躲。
他未归,联系姜云生的事,不难想象两人是否混在了一块。
话音才落,里面传出一声闷响。纪寻而后阴沉着脸出来,一身玄衣衬的面色更为冷淡,他眼底青黑,一夜未曾休息好。
“如今他人在何处?”
“回去了。”温小秋顿了顿道,“从他外面置办的宅子出来,未曾瞧见你家夫人,今日一早城门口还出了辆马车去落霞城的。”
纪寻淡漠的眉眼有一丝的松动,手搭在自己的刀上,眼底意味不明。
“我这哥哥,心眼最多了。”
屋外落叶萧萧,秋风生寒。
宋氏再一次上门时姜云生连面都不曾看到,自己的儿子还沉了一张脸,杵在那儿跟个冰块似的,让本就生气的宋氏更是气的不得了。
“娘今日上门,你的媳妇又病了?”宋氏也冷了一张脸,“娘忘了送她一些名贵的药材,这么金贵的人物,便是公主来了也是病的不能见人,这子嗣一事你可曾想过办法?”
纪寻低头看着杯中茶,听到子嗣二字慢条斯理地抬头看她。
“子嗣娘无须担心,云生病了,还请您见谅。”这话说的半点不带感情,母子两个的关系瞬间冷的要冒烟。
“你就这么和娘说话?!”宋氏火气上来就拍了桌案,音量不觉提高,“我生的儿子如今这么对我!我若说你不孝那也是情理之中,一个如此两个人如此,你们兄弟净是不让我省心!这么大了还没有一儿半女,你呀!”
纪寻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梢,他忽然笑了,慢慢道:“您不是还有个纪晏吗?他能耐比我大多了,昨夜一夜未归,母亲也不担心?”
宋氏觉察出他的语气不对,一时坐直身子问道:“你怀疑你二哥在外有人?”
处理了这么多年内宅的事情,宋氏一下子就想到那上面。
“我不知道。”他移开视线,反倒是笑了笑道,“二哥是该成亲了。总想着不该想的人,小心坏了咱们纪家的名声。”
宋氏听得一头冷汗,看纪寻的眼神都变了。
后头纪寻这般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堂前的风景,目送了宋氏离开。
青年姿容灵秀,面上带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眸色深沉。
纪晏呀,够他喝一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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