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29

    赵常乐面色凝重,连忙收回手掌,蹭一下站了起来。落在围观奴仆眼中,就是这位美人儿忽然恼了。

    他们起哄架秧子,“打他,打他!”

    赵常乐不想理闲话,手握成拳缩进袖子里,将黑齿给的东西藏好,连自己没熬好的药也不要了,急匆匆离开了大厨房。

    她回到房间,丹河已出门洒扫去了,屋里无人,但赵常乐还是谨慎的将门窗都关牢,然后才从袖中取出黑齿给的东西。

    三封柔软丝帛并排躺在炕上。

    有两封丝帛并非杨错字迹,似是回信,赵常乐一目十行看完。

    第一封写的是“愿为祭酒肝脑涂地”云云,第二封则是“三日之后,不敢惜命”之类的话。

    赵常乐略皱眉,便拼出一个大概——应当是三日之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主人会将此事栽赃在杨错头上。

    赵常乐目光落在第三封丝帛上。

    丝帛上字迹弯弯曲曲,正是杨错那一手独特密文。也不知主人哪里找的人才,模仿杨错自己模仿地极像,纵然赵常乐极熟悉杨错笔迹,却也辨认不出来真假。

    这封丝帛也不长,内容也简单,通篇都是在发牢骚,暗骂当今国君不堪政事,言语中都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赵常乐立刻便猜出主人谋划,也明白为何黑齿一定要她三日之内完成任务。

    看来主人在三日之后安排了一场好戏,而顺着那场好戏顺藤摸瓜,便能查到杨错与人暗中来往的谋逆书信。

    杨错这样的权臣,天生就备受猜忌,别说他真想谋逆,便是他不想,国君与朝臣也会警惕万分,觉得他心怀不轨。若是此等证据被搜出,他所有政敌一哄而上,怕是会将杨错咬个死无全尸。

    赵常乐下颌绷紧,屋外阳光透过窗户映照在她侧脸,她脸庞却显出一股肃杀之气。

    她要他死。

    只有短短三天时间,原本这任务是极难完成的,但也不知是巧合还是主人刻意挑的时间,这三天正好杨错不在府中,反而让赵常乐行事多了很多方便。

    将丝帛放在衣襟里,丝帛柔软,贴着她的胸脯。

    赵常乐深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来到了书房。

    书房门大开,竹帘半落,可惜却满地狼藉,竹简笔墨凌乱一地。

    那日杨错暴怒,几乎要掐死赵常乐,而后为发泄怒气,竟将满屋竹简都扫落在地。

    此时飞白就是在收拾这一片狼藉。

    听到脚步声,飞白扭头,“阿乐,你怎么来了?”

    看到赵常乐脖子上贴着的膏药,飞白道,“脖子还疼么?这几天反正祭酒不在府里,你就好好歇歇,没人怪你的。”

    赵常乐跨进书房,跪坐在飞白对面,却道,“我闲不住,再说,我也不是手脚受伤,只是嗓子疼而已,不碍我干活的。”

    她环顾书房一圈,将满地狼藉收入眼底,然后问,“你在收拾书房么,反正我没事,我来帮你吧。”

    说着就顺手从地上捡起一卷散落竹简,谁知飞白却“诶”了一声。

    赵常乐抬眼,看到飞白有些为难的神情。

    飞白确实有点为难。

    说起来画卷被毁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但飞白总觉得自己也得担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毕竟祭酒一向不喜别人进他书房或卧房,飞白既然知道他的偏好,就应当时刻警醒。

    这次画卷被毁,说是宁葭不小心弄的,可如果他盯的紧呢,说不定就没这回事了。

    所以飞白从那日起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发誓以后再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类似事情。

    因此刚才阿乐欲帮他一起收拾书房,飞白难免犹豫了一下。

    赵常乐自然不知飞白内心想法,却从飞白动作神态里看出,他不愿她碰书房东西。

    衣襟里丝帛柔软,贴着她的胸膛。

    赵常乐垂下头来,一副知错模样,声音亦压低了,越发显得哑,便更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是不是……画卷一事后,祭酒再不信任我了?以后我再不配在书房伺候了?”

    她低头垂眸,从飞白的角度看过去,便只看到她单薄的下颌,与光洁的侧脸。

    飞白见状,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伤人心肺的坏事,忙辩解,“不,不是……”

    他搔了搔脸,“画卷那事,你那是飞来横祸,错并不在你身上。补偿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把你赶出书房?”

    在祭酒身边伺候,毕竟是个好差事嘛,没有哪个奴仆不愿的。飞白想,阿乐一定是害怕被祭酒厌弃,从此又要回去顶着大太阳扫地了。

    说起来她这样容颜,天天顶着烈日洒扫也是有点暴殄天物了。

    赵常乐闻言抬脸,灿然一笑,“那我可以帮你吗?”

    她是极少笑的,尤其是这样灿烂的笑,一笑起来眼波顾盼生辉,飞白唰一下红了脸,鬼迷心窍就点头应承,

    “那……那行吧……”

    话出口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飞白心中想,他觉得阿乐是个好姑娘啊,不像宁葭那样浮躁,做事情也小心谨慎,应当不会弄坏书房什么东西的。

    飞白便不再多想,开始指挥赵常乐干活了。

    赵常乐跪在地上,将散落的几卷竹简捡起来抱在怀里,背对着飞白,她无声轻叹。

    自己在利用飞白的信任,伤害飞白的主人啊。

    如果飞白知道她内心的打算,一定会恨死她吧。

    可是……

    她伸手按了按自己胸口衣襟,三片丝帛紧紧贴着她的胸膛。

    她自己的报仇执念,还有主人的命令,都不容她生出其他的想法。

    她要做的,就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完成任务就是了。

    三日……趁杨错不在府中,她要在三日之内完成主人的任务。

    飞白虽然机灵,但毕竟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在他眼皮子底下搞点小动作,应该不难……吧?

    其实还是挺难的。

    画卷一事给了飞白很大的教训,他自觉要好好照看祭酒的书房,再不能发生类似事情。所以哪怕同意了赵常乐来书房帮忙一事,飞白却没有放松片刻,还是成日在书房呆着,和赵常乐一起整理书房,还时不时唠叨几句“手脚轻些别弄坏东西”。

    弄的赵常乐什么小动作都做不出来。

    赵常乐能做的,也只是收拢满地散落的竹简,将之抱到一处,然后由飞白根据书名,将竹简放置在书架上——飞白识一些常用字。

    赵常乐并不敢表现出自己认字——一个舞姬,说会煮茶,勉强可以接受,毕竟都是伺候人的活计,可舞姬识字就太奇怪了。

    所以她只能替飞白打下手,不是归拢竹简,就是打水擦地,一天下来,书房落锁,她却还没在飞白眼皮下找到一点做小动作的机会。

    赵常乐心急如焚,主人只给了她三天时间,今日是第一天,她一事无成。

    第二日亦是如此。

    转眼就是第三天,也是主人规定的最后一天。

    书房大半已经被整理好了,飞白做事认真,又有赵常乐帮忙,真是恨不得把每个角落都擦的反光。

    赵常乐跪在地上,抹布扔在一旁木盆里,恨不得直接趴在地上。

    她可是跪在地上一寸一寸亲手把地擦干净的!

    腰要断了!好累啊!

    擦地时不觉得时间流逝,等整个地面都擦完了,赵常乐抬起眼,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太阳竟已经开始西斜了。

    阳光慢慢暗下去,透过门口悬着的竹帘,投射进来的光又更暗了几分,便显得书房格外昏暗。

    这时,书房外忽然传来匆匆脚步声,然后是一个小厮扯着嗓门喊,“飞白哥,不好了,打架了!打死人了!”

    飞白正在整理书架,闻言一惊,忙跑出去,“怎么了?”

    跪在地上擦地的赵常乐,一下便警觉起来,她侧耳认真听屋外小厮的说话声。

    那小厮急慌慌,“几个杂役打那个倒泔水的,快把他打死了!你快来管一管!”

    以往这种事都是宁伯在管,飞白只用伺候好杨错就行了。

    可因为宁葭犯错,如今暂时被关着,只等祭酒回府之后再做惩处,宁伯可能是自觉丢人,又或者心灰意冷,反正这几天也不再出门,更没有管事。

    幸得府里奴仆本就不多,以往也不怎么生事,所以这两天飞白暂时代替宁伯管事,倒也轻松。

    可今日忽然出了奴仆打架的事情,飞白顿觉棘手。

    飞白忙问,“打架?在哪儿?”

    小厮答,“就在大厨房。飞白哥你快些,再晚那个倒泔水的要被打死了!”

    飞白此前也未经历过这种事,一时有些慌,忙回头对赵常乐道,“阿乐,我去看看,你守着书房,别弄坏东西,也别让别人进来。”

    言语之间都是信任。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飞白还是相信阿乐,会像他一样尽职尽责的。

    赵常乐对飞白点头。

    飞白和小厮匆匆离开,身影消失后,赵常乐一下子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再不复刚才疲累状态。

    她手伸入衣襟中,将三封丝帛取出来。

    她找不到在书房独处的机会,只能想办法制造机会——那边的打架争端,是黑齿故意挑起来的,就是要引走飞白。

    赵常乐匆匆跑到书架前,顺手将手中丝帛放在一旁案桌上,用镇纸压住,然后放开手脚,开始翻找起来。

    上一次她是在书架深处的一个小匣子中盗的密信,她猜杨错是将比较重要的文书放在那里。

    既然要诬陷栽赃,自然要做的逼真,按照杨错的习惯来。

    她一面因做贼心虚而心如擂鼓,一面又头脑冷静思维缜密。

    有上一次盗字的经验,这一次赵常乐很快就从书架深处找到了那个小匣子。

    她跪坐在案桌后,将小匣子打开,将丝帛叠成一小块放入其中。

    第一封放入。

    “祭酒有命,莫敢不从……”

    第二封放入。

    “三日之后,定不辱命……”

    这是诬陷杨错与他人勾结来往的书信。

    第三封——

    忽然之间,书房外传来一声极大声的哭喊,“祭酒,祭酒——”

    十分凄厉。

    赵常乐当机立断,一把将匣子合上,伸手要去抓第三封摊在案桌上的丝帛,外面哭喊之人却已经闯入书房,她只能将手一把收回。

    “祭酒,我——”

    哭喊声戛然而止。

    宁葭不管不顾冲进书房,本以为能见到杨错,却只看到案桌之后,一个女婢姿态端方,仿佛女主人一般跪坐在那里。

    她脊背挺直,恍惚间,宁葭竟觉得她的姿态与祭酒是如出一辙的高贵典雅。

    阿乐!

    宁葭咬牙,陡然间心中恨意勃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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