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潇平时基本只和队里的人联系，但他吃住都在基地里，有事不如直接过来喊一声，微信上鲜少会同时出现那么多条消息。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都是瞿泽川发来的……表情包。
-[笑脸]
-[打招呼]
-[打招呼]
-[疑惑]
-[emmmmm]
-[笃笃，有人在吗]
-[哇]
-[呜呜呜]
宋潇：“……”
这些表情包发来的时间从中午到傍晚不等，显然等回复等了很久。
中午瞿泽川拿三文治的事情逗他的时候那个气场太强了，但这会儿看着满屏幕的卖萌表情包，宋潇又突然有种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的感觉。
“完了，今天训练得太晚了，没给女朋友回电话，我要死了。”蒋源抓耳挠腮地关了电脑，捏着手机站起来，“你们回宿舍吗，还是再坐一会儿？坐一会儿的话我先走了。”
“等我，我也走。”徐奇奇柯贝贝一起站了起来。
“那你俩呢？”蒋源看了过来。
“我看一集动画回去。”舒子航重新戴上了耳机。
“我也不回宿舍，你们走吧。”宋潇说。
三个人出了门，屋里就剩下他俩，舒子航把动画暂停，回头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还要加练吧？今天够辛苦了。”
“不，我……去看看青训那边结束没。”宋潇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老陆让我没事盯着点。”
……顺路看看等了近十小时回复的瞿泽川回宿舍没有。
“老陆那么急着换人吗，居然还要你盯着。”舒子航像是自嘲似的笑了下，“潇啊，你给我句准话，我是不是能准备退休了？”
“别多想，换人也换不到你，你安心打。老陆……”宋潇犹豫片刻，说，“他跟我说了，今年打算再建个二队，这次主要是给二队挑人。”
“真的？”
“我骗你干嘛？不过你别跟他们讲。”
“不会。”舒子航说完，突然叹了口气，“唉，不过，一队真没打算换人吗？”
宋潇看了他一眼：“你希望换？我记得你上赛季还反对的。”
“年一过，又老了一岁。我有时候会想，如果能顺利在ARC退役，咱们几个能不能在那之前拿到一个联赛冠军，现在看来这个希望是越来越渺茫了。如果换人能拿冠军的话……”他没说下去。
宋潇笑了一下。
电子竞技的魅力在于竞争，而残酷之处也在于竞争。
来做选手的，谁没有冠军梦想呢？可一年到头大小比赛都算上，总共也就十几个冠军，队伍却有48支，还没算上一些小比赛中时不时冒出来的草根队伍。
荣耀的冠冕下是无数追梦人前仆后继的尸体，这话题有点扎心了。
即便是顶着无数光环加入职业战队的宋潇，在役两年间，也一样没拿过冠军。
一队这几个人，舒子航老，蒋源浮，柯贝贝不稳定，徐奇奇上限低，各有各的短板，真也就宋潇特别强一点。
当然，宋潇这个选手无论放到哪个战队都是数一数二的，属于规格外，不太好比，不过他一个人确实很难带着全队一起冲冠军，毕竟PUBG的游戏机制决定了有队友的人就是比没队友的要多一点苟活的机会。ARC.PUBG迄今为止最好的成绩就是国内联赛四强。
“反正这都是管理层决定的，我们说了不算，别想太多。”他拍了拍舒子航，轻手轻脚地走出了训练室。
夜里11点多，许多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离开，基地里空空荡荡，就显得空调特别冷。宋潇捋了把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一步一步下了楼。
青训用的训练室还亮着灯，他走过去隔着玻璃门看了眼，愣住了。
那里面的人都走光了，只有瞿泽川和他旁边那个胖子还坐在早上打练习赛时的位置上。青训和正选不一样，训练结束后队员不允许在训练室浏览任何与PUBG无关的内容，也就是说，留下可以，但只能练枪。
宋潇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们还在玩绝地求生。
喜欢的事情一旦成为事业，就会渐渐变得不那么可爱，年轻的青训队员鲜少有在一天的常规训练之后还能坚持坐在电脑前自行训练的，宋潇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心念一动，便推门进去了。
瞿泽川瞥到门口的人影，眼睛立刻亮了：“队长？你等等啊，我们马上打完了！”
“……”这人眼睛真尖。
宋潇突然意识到，这会儿瞿泽川叫的是“队长”。
“卧槽，狙神？！”胖子激动得眼睛都瞪圆了，“今天的训练不是结束了吗？等等，卧槽，这老哥在打我，影响我和狙神说话了……狙神你等一下啊，等我解决了他再和你打招呼！”
“……”
宋潇没忍住偏头笑了一下。
他并不急，走到胖子身边拉着把椅子坐下了。
“队长，你怎么不坐我旁边呀。”瞿泽川酸溜溜的话立刻就过来了，“我杀的人还比他多呢。”
“嘿嘿，咋的，羡慕吗？”胖子洋洋得意地对着迎面遭遇的玩家一顿腰射，将人点死搜包，“说明狙神感受到了我对他的仰慕。”
“呵呵，论厨力你是比不过我的。”
“你可以质疑我的枪法，鸡神，”胖子回呛道，“但你不能质疑我迷弟的心。”
两人斗嘴斗得有来有回，手下的操作倒是没耽误，几句话的时间已经各自蹲着空投物资杀了好几人。
游戏中有不少好补给只在空投里出，争抢者众，是个练枪的好机会，有时候宋潇自己做练习也会放着空投不要，钓/鱼/执/法。
直到在决赛圈倒下，两人才先后摘掉耳机。胖子激动得不行，开口就喊：“天啊，狙神！我早上都没来得及说，我真是你的粉丝！”
“叫我名字或者队长就好了。”宋潇轻笑，“狙神真当不上。”
“怎么当不上了，全联盟还有比你更适合这个头衔的人吗？”胖子说得理直气壮，不过作为迷弟，他还是很听话的，立刻改了口，“诶对了队长，训练都结束了你也会过来看吗？那我们后面几天是不是经常能看到你？”
听到这话，瞿泽川也转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专注的视线让宋潇莫名感觉到一股压力，他避开了对视，跟胖子说：“你们打得好的话，我会时不时过来看一眼的。”
“像今天这么晚……？”瞿泽川适时地问了一句。
胖子在场，他讲话的语气很微妙地保持在了“熟稔”和“陌生”之间，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个粉丝而已。反正胖子没听出什么端倪。
但宋潇猜，他大概是在问“白天干嘛去了，为什么不回消息”。
如果换一个青训队员问这个问题，宋潇应该是不会回答的，但面对瞿泽川的问题，解释的话很不争气地就顺嘴说了出去：“我们下午在训练，一直训练到刚才。”
胖子咋舌：“这么辛苦啊。”
“明天周日。”
“哦。”
周日就意味着有比赛。
瞿泽川微怔：“你……队长明天也要上场？昨天ARC官微发的首发名单里好像没有啊？”
“今天官博应该改了。”宋潇看了他一眼。
果然改了——瞿泽川和胖子两人同时摸出手机上微博，才发现他们下午训练的时候ARC官微重新发了条关于周日首发名单的微博，宣布宋潇的回归。
实际上，宋潇进基地的时候早就被粉丝看见了，归队已经不是秘密，不过官宣的意义到底不同，有几家经常和ARC约训练赛的友好俱乐部官微在底下清一色地卖萌回复“瑟瑟发抖”，评论区一片欢声笑语。
“别说这个了，”宋潇说，“我准备去吃夜宵，你们去不去？”
青训晚间训练到8点结束，如果他俩一直没走，那就是自行加练了3个多小时。虽说宋潇见到瞿泽川有点尴尬，不过这会儿有胖子在中间调剂，他倒是不介意做一次东道主，请这两个弟弟吃一顿。
也算是还了瞿泽川那顿没头没脑的早餐的人情。
胖子作为一个胖子，自然对夜宵无比欢迎；瞿泽川就更没有意见了；三人一起出了训练室，往前门走。
“走廊这边到食堂的门晚上9点关，之后再去得从外面绕过去。”宋潇边带路边介绍，“虽然你们可能在这儿待的时间不长，但还是记一下。”
“你就不能鼓励我们留下吗队长？”胖子说着说着一偏头，被门外的景象吓到了，“卧槽，这群人居然还在啊！”
从早晨起就拿着宋潇名牌蹲坐在基地门口的粉丝到这会儿居然还有好几个在驻守，其中三个小姑娘甚至还穿着校服。
宋潇先是一愣，然后说了句“等等”就快步走了出去：“你们怎么还没回家？”
“啊！是宋潇！”
“潇潇出来了呜呜呜。”
“潇潇，你跟我们说实话，之前是不是管理层跟队员勾结排挤你走，结果看成绩不行就把你叫回来，休息也不给人休息，强行让你明天首发？你要是受了委屈可一定要告诉我们啊！”
“是啊潇潇，我看这群管理层就是欠骂，不过没关系，但凡他们还想靠粉丝赚钱，就得考虑考虑我们的意见，这么欺负人算个什么事啊？”
几个姑娘越说越气，有几个甚至缩在角落里，像是要哭了。
宋潇简直哭笑不得：“没有的事，之前……我家里出了点事，没及时赶回来，明天的比赛也是我自己要上的，没受委屈。倒是你们，这么晚了在外面不安全，早点回去吧，好吗？”
他说着掏出钱夹，将里面放着备用的500块掏了出来，一人一张塞到那些女生手心：“都打车回去，到家以后相互报个平安……我真没事，能有什么事啊？”
“可是有内部人员在论坛上爆料战队内部宫斗……”
“谣言，回头我让陆妈处理。拿着钱，打车，早点回家，OK？”
他有500块，女生却有七个，正当他打算摸出手机给人转账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从身后伸过来，替他给出去两张红票。
宋潇回头一看，是瞿泽川跟了上来。他愣了愣：“……谢谢，一会儿转账给你。”
“这么客气干嘛，你知道我不缺钱。”瞿泽川冲他笑。
今晚月色正好，对方的眸子在黑夜里似乎格外明亮。
从前也是这样，虽说瞿少爷的脾气不好，但宋潇总会被他不经意间的一个小动作撩到。他的心狠狠跳了一下，别开头，对着那些女生略显生硬地说：“乖，都听话，早点回去。”
“呜呜呜，潇潇真好……”
偶像既温柔又亲切，还嘱咐她们早点回家，几个女生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收拾好应援牌，一边啜泣一边离开了ARC基地。
直到她们的身影都看不见了，瞿泽川才低声笑了一下：“我们队长可真善良。”
宋潇无言以对。
他只觉得对方装迷弟的姿势真的好熟练。
“我们狙神，游戏玩得牛逼，人也好。”胖子在旁边说，“500块啊，够我一星期的伙食费呢，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
“行了，去吃夜宵吧。”为免两人彩虹屁放个没完，宋潇赶紧打断了他们。
选手中夜猫不少，这会儿食堂里还有七八个人。三人到值班窗口各自点了夜宵，宋潇还额外打包了一份炒粉。
瞿泽川看见以后问了一句：“这些队长不够吃？”
宋潇摇摇头：“我给舒子航带。”
舒子航是宋潇的搭档。
瞿泽川记得，前世的几年后，还有民间评论追忆这对“黄金组合”，称他们如果能再多打几年，成就一定更高。当时就气得瞿泽川开了个小号跟人互怼几十层楼，然后双双被封号。
虽说事后回忆起来，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幼稚，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楼上训练室就剩你们两个了吗？”
“嗯。”
“你们一般都……”瞿泽川舔了下嘴唇，“加练到几点？”
宋潇有点莫名：“训练室凌晨3点断电，你没看墙上的使用守则？”
“……看了，我以为一队不一样。”
两个人，单独坐到凌晨3点啊……瞿泽川皮笑肉不笑地抬了下嘴角，隐约觉得牙根有点酸。
“除了正式队员允许在训练室看电影以外，其他都是一样的。”宋潇摸出手机，给舒子航发消息，说到这儿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补了一句，“明天要比赛，我们不会很晚的。”
“……你们一会儿也早点回宿舍吧。”他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
瞿泽川眯起眼睛笑了：“谢谢队长关心。”
“不是特地关心你们，”宋潇吃了口东西，才把心里那一点微妙的情绪压下去，生硬地说，“你们没去看过联赛场地的后台吧？吴教练说明天早上带你们去看看，要早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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