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屋内的墙上贴着棉麻材质的墙布，上面是浓墨重彩的波西米亚风图案，靠近阳台的窗台上摆着不少相框，里面都是他们的合照。
布鲁斯伸手拿过其中一个相框，上面是小时候的他和小姑娘，他们坐在地毯上，头抵着头下国际象棋，两张小脸都格外的严肃。
布鲁斯还依稀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快要赢了，然后偷偷让了小姑娘一步——他以为的“偷偷”，因为他下好那步棋之后，小姑娘就笑出了声，不是开心的笑，而是洞悉了一切之后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她从小就很聪明，不是吗？
温蒂妮凑过去看了一眼，也一下子想起来那时的场景，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当时你是真的以为我不会发现？真自以为是 ”
布鲁斯放下相框回头看她，“是啊，你一直很聪慧。”
“谢谢夸奖。”温蒂妮一点也不谦虚地收下夸奖，“不过你也不差。”
“我记得你在这里藏了一个盒子？”布鲁斯忽然想起这件事，难免好奇了起来，“里面是什么？”
温蒂妮想了想，按着记忆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质盒子，盒子并不大，上面刻有两个字母：“U·E”。
这是她英文名的缩写。
盒子被打开之后冲出一股呛鼻的霉味，温蒂妮咳嗽了几声，手掌从盒子上拂过，指尖微微闪烁着绿色的光芒，手掌拂过之后，霉味便消失了，布鲁斯瞥见她的动作，垂下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小青梅的能力，好像不止是操控植物那么简单……
盒子放着几本笔记本，温蒂妮回想了一下，“里面是我的日记本……”
她从里面拿出那几个泛黄的日记本，日记本最下面压着一张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信封也没有封口。温蒂妮拉开信封口，里面是一张手绘的乐谱。
温蒂妮拿起那张乐谱看了看，隐隐记得这张乐谱是用索来索语谱成的，这张乐谱其实是一段话。
但是温蒂妮翻了翻自己的记忆，发现自己居然想不起来这张乐谱隐含的意思是什么了，只记得自己刻意将这段记忆永久性粉碎了。
有趣。
温蒂妮冲布鲁斯挥了挥手中的乐谱，“我发现了一张乐谱，我记得这张乐谱是用索来索语谱的，不过我不记得里面的内容了，有兴趣帮我翻译一下吗？”
“索来索语？”布鲁斯惊讶地挑眉，“就是那个由法国人苏德勒提出的，全部语法和词汇都由七个音符组成的音乐性语言？”
小青梅小时候怎么懂那么多？
“对，就是那种语言，不过我好像也是根据词汇表直译的，并不懂那种语言，不然我就自己翻译了。”温蒂妮抱着日记本站起来，“我记得我把词汇表写在日记本里了。”
布鲁斯找出纸笔走过去，“连你自己也不记得里面写的是什么？你确定？你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Yeah，不知为何，我把那段记忆刻意删除了。”温蒂妮为此感到匪夷所思。
这里面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吗？那是不是说明里面的内容是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那他是不是最好回避一下？
“其实我更倾向于这里面的内容是我不想让我知道的，否则我就不会把那段记忆给删除了。”温蒂妮翻开日记本，沿着记忆断层的前后时间找到那天的日记，里面果然写着一张词汇表，树屋里没有桌椅，她把日记本和乐谱在地上摊开，盘腿坐下，“来，布鲁斯。”
布鲁斯坐在温蒂妮身边，目光聚焦在那张词汇表上，余光却不自觉地被小姑娘前一天的日记给吸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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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0日星期三大雪
布鲁斯天天想着报仇的事，特别偏执，甚至因此影响了正常生活，于是我告诉他，“死者的遗愿不是报仇，而是永远不再有。”
我的本意是让他长大以后多做好事，让这样的悲剧不再重演，不过显然……看他忽然变得坚定的表情我就知道，这个傻瓜理解错我的意思了。
但好像问题不大？他至少没有再偏执得只想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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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到现在都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场景，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蹲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本《西线无战事》，仰着头，一双澄澈剔透的碧绿色眼睛看着他，声音还是软软的，却依稀有了她成年后冷静的感觉，她认真地对他说：“布鲁斯，你知道吗，死者的遗愿不是要报仇，而是要永远不再有。”
那是出自她手里那本《西线无战事》里的话。
她说得对。
布鲁斯当时像是被点醒了一样。
父亲和母亲绝对不会是希望他去为他们报仇这么简单，他们还希望这座城市不再有罪恶，希望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目睹自己的双亲被罪犯杀害的孩子。
所以在温蒂妮失踪之后，布鲁斯选择了去游历世界，去积蓄足以对抗整座城市的力量。
他想要避免他儿时的惨剧再次在别人身上发生。
所以他现在哪怕再愤怒也不会用枪，更不会杀人，除了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审判罪犯和不想突破底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
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某天“砰砰”两枪打死一对罪犯之后……旁边还有一个孩子。
那是让布鲁斯哪怕连想想都觉得心痛的场景。
“布鲁斯，布鲁斯？”温蒂妮伸手在布鲁斯面前晃了一下，皱着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布鲁斯回过神来，摇头，“I'm fine.”
“你确定吗？”姑娘摆明了是不相信，“你的表情看起来很凝重。”
布鲁斯看着姑娘绿色的眼睛，目光一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亲爱的，你是在关心我吗？”
温蒂妮：“……”
她僵了一下，快速收回视线，盯着日记本里的词汇表说：“你想多了。”
布鲁斯笑了笑，欲说什么，温蒂妮快速地打断了他：“别问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帮我翻译一下这张乐谱？”
布鲁斯嘴角的笑意更浓，低下头，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在词汇表里找，然后将翻译出来的词写在白纸上。
他们先将开头翻译出来了：
——写给布鲁斯。
两个人同时愣住。
温蒂妮最先反应过来，她迅速夺回乐谱，看向布鲁斯，用眼神示意他避开。
直觉告诉她，后面的内容一定是现在的她不想让布鲁斯看见的。
布鲁斯也很惊讶于译文的开头，他无辜地看着温蒂妮：“这是写给我的。”
“我不管！我不记得这件事了！”温蒂妮绷着脸，“况且这封信还没有寄出去，它现在的所有权归我。”
“……”
争不过，争不过……
布鲁斯有些遗憾，他还挺好奇乐谱的内容的，但是小姑娘现在看起来快要炸毛了，他只得耸耸肩，退到一边去。
……
温蒂妮想起了她画这张乐谱前前后后的记忆。
她是在树屋里画下的乐谱，画这张乐谱的时候，是她生日的前一天，她本来想在生日当天把这张乐谱给布鲁斯送去的——为了提醒自己送东西，她在删除自己的记忆之前，还特意写了张字条留给自己——但是当天下午他们就把树屋的钥匙给弄丢了，删掉了记忆的她也尝试着用别的手段进入树屋，无果。
她也没太在意，转头就把这件事忘了，导致这张乐谱到今天才见到光。
至于她为什么要删除自己的记忆？
温蒂妮费了些精力将那张乐谱翻译成了英文，盯着上面羞耻的内容，恨不得再次删掉自己的记忆。
老实说，除了羞耻之外，她还有点嫌弃那个时候自己的叙述能力，一点也不严谨！职业病犯了的温蒂妮拿了一支红色的笔在写着译文的纸上修改，然后把译文和乐谱装回信封里，将收信人那一栏填上。
毕竟这是以前的她写给布鲁斯的，她无权处理。
一切搞定之后，她扭了扭脖子，回头看向布鲁斯，“布……”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布鲁斯坐在空旷的木质地板上，背靠着满是民族风情的墙，长腿伸直，双手放于腿上，脑袋偏着，那对深邃迷人的湛蓝眼眸阖上了，金色的阳光从窗外倾洒进来，落在地板上和他的身上，画面看上去暖洋洋的。
他睡着了……
温蒂妮轻手轻脚地走到布鲁斯面前。
他应该是很久都没好好休息了，居然靠着墙就睡着了，这一点也不精致。
她蹲下来，不知为何，忍不住悄悄凑近了他的脸，从下到上的仔细打量着。
冷峻的面部轮廓、精致的下巴、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长长的睫毛……
哇，他的五官拆开来看确实挺好看的。
温蒂妮将脑袋往后仰。
可是怎么合起来就让人记不住呢。
温蒂妮又将脑袋凑近了。
他真好看……越看越好看……
温蒂妮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产生了想把美景留下来的冲动。
她急忙从树屋里找出一套自己以前用过的作画工具。
颜料好久不用，都干了，颜色也不太正，她去小溪里接了水，又摘了些野花，将花瓣揉碎，花汁搅拌在颜料里。
她背对着阳光而坐，执着画笔，一边神情专注地打量布鲁斯，一边丝毫没有停顿地将他画在了画纸上。
艺术是能够反应出一个人的内心的。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笔触是那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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