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被吓得面如土灰的还有贺文茵,她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时,江岄却先松开了她的手,急急忙忙下了榻,一把搂住霍成诀,“成诀哥哥你怎么来了?”
“听御医说,你病得很重。”霍成诀一眼就识破他的雕虫小技,伸出两指轻触他的脸庞,而后轻轻地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岄儿不得无礼!”跪在地上的寂芳姑姑见他如此不懂礼数,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一面又对霍成诀道,“是婢子管教无方,让殿下见笑了。”
“姑姑,您言重了。”他说着,伸出手去将她搀了起来。
贺文茵原本以为逃不过一场责罚,哪想霍成诀却对她视而不见,待扶寂芳姑姑坐下,便又重新走到江岄的身旁,理了理他略为凌乱的衣衫,语重心长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知道了,我以后再不敢了,成诀哥哥,你今日来除了看我,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事?”江岄心里暖暖的,满脸欢喜地看着霍成诀。
“知我者,小岄也。”霍成诀轻轻拍了拍坚|挺的后背,变戏法一般从身后递出一把玲珑精致的匕首,送到江岄的手里,眼底满是兄长待弟弟的宠溺,搂住他的肩膀,往屋外走去。
*
这日贺文茵一直提心吊胆,先前江岄紧握自己双手的时候,很显然霍成诀已经看的一清二楚,即便有解释的余地,怕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可偏偏那一晚,他又曾问起自己可有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她只觉有些头昏脑胀,本想躺下来歇息片刻,却有霍成诀的贴身宫女前来叫唤,她一声不吭,低着头,提着灯笼往寝宫去了。
才至门口,便听得里头似有酒杯碰撞的声音,期间交杂着女子的嬉笑声,为这静谧的夜色添了不少妩媚。
“殿下,奴婢愿做牛做马一辈子服侍您。”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
“这可是你说的,倘若我一时兴起,将你犒赏给我的部下,可莫要后悔。”
贺文茵听得仔细,霍成诀的声音清亮,却与那晚同自己的语气,截然不同,一个是略带挑衅,一个是分明的玩弄。
“殿下,您误会奴婢了。天地良心,奴婢对您是情真意切,若您真将奴婢赏给他人,那么奴婢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替殿下守住清白之身的。再说殿下真的就舍得将我拱手于他人么?”女子的声音比先前魅惑了不少,听起来整个人如水般,柔若无骨。
贺文茵在门外听得面红耳赤,虽说太子殿下此时的言行同宫中盛传的几乎一致,可如此露骨的谈话,却并非是她一个女儿家该细听的。她分不清是不是霍成诀的故意戏弄,但至少眼下看来,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于是掉头就走。
兴许是东宫太过寂静,她才走了一步,便听见太子在里头发话,“既然来了,那就痛痛快快进来。”
贺文茵知晓自己算是在劫难逃,可一想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便昂首挺胸,无所畏惧地走了进去。
青纱帐内,灯火阑珊。贺文茵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身影,正手执酒杯,懒洋洋倚靠在软榻之上,而先前说话的宫女听见有人入内,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衫,掩盖掉一半的香肩。
“方才你说做牛做马,心甘情愿?”太子用桌案上的剑柄轻轻抵起宫女的下巴,而对纱帐外的贺文茵置之不理。
“奴婢自然是愿意的,不知殿下?”宫女娇羞道。
“既然如此,若我不成全你,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太子作思虑状,想了一会儿道,“已是仲夏,不如自今日起,便为我执扇吧……”
宫女听罢,很是欢喜,连连点头,心想着这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日子未免也太过顺畅了些。
“哦,想起来了,你说你诚心,那便在庭院里跪着扇吧,上苍也一定能看见你的诚意。”
“殿下奴婢这……”宫女一下子大失所望,却也不敢违背旨意,极不情愿地告了退。
贺文茵在外头候得有些走神,正恍惚时,青纱帐内突然朝她伸出一只手来,有股强大的力量死死扣住腰间,始料未及之下,整个身子重重地栽进宽阔的怀抱里,帐内酒气浓烈,太子双眼迷离,脸带红晕。
“太子殿下,您喝多了……”她惊呼一声,急忙地想挣脱开来。
听见呼喊,腰上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肆无忌惮地往她的衣衫内伸去。
“太子殿下,请自重。”她屡次挣脱未果,绝望地哭出声响。
胡乱摸索的那双手终于停下来,太子极不情愿地坐起身,却意外地发现她还倚趴在自己身上,不由地皱眉,心道:心口不一的女人。
“舒服吗?”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展开的那双小手,正不偏不倚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
“奴婢该死,惊扰了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恕罪。”她顺势起身,退出几丈远去,跪倒在地,神情慌乱。
他摇摇头,转身上榻,平躺之后,伸手拍了拍软榻,轻挑眉尖,“过来。”
贺文茵听得清楚,却只当充耳不闻,只是静跪着,不发一言。
“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么?”他问,似乎有些生气。
她本想反问,却不由想到从前被无故鞭笞的弟弟贺尔俊,她站起身,爬上了床榻。床榻很大,太子只睡了一个边缘,她一半身子在床榻之上,一半身子凌空着,中间空得可以撑船。
见她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榻,他倒一点也不介怀,也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平静地合上了双眼,很快便进了梦乡,酣睡香甜。
而床榻边缘平躺着的贺文茵,却是睁着双眼,难以入眼。她的脑海中甚至冒出一些看起荒唐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兴许他会趁她入睡之际,褪去衣衫,强占她的身体,抑或用更为卑鄙的手法去玩弄自己。
想到这里,她哪敢入睡,只是几个时辰下来,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双眼皮在奋力地打架,仲夏尤为闷热,夜半突如其来的一声闷雷,将她原本已经镇静下来的心绪,砸了个散乱。
她再无心睡眠,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面向霍成诀,端详了许久,听着轻微的鼾声,才知他不是装睡。
殿外开始下雨了,微风越过窗格,浅浅淡淡地穿透每处角落,竟起了一分凉意。她缩了缩身子,准备起身,离殿回自己的寝居,哪想稀里哗啦的暴雨声中,似乎夹杂了另一种声音。
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声音不远不近,容易分辨,那是一个女人的哭声,如同鬼哭神嚎,在雨夜徒然了几分阴森恐怖,听得久了,仿佛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七窍流血盯着自己,她不由地有些头皮发麻。
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太子殿下,却见他睡得很是沉稳,她伸出手去,摇了摇他的手肘,睡梦中的太子殿下极其慵懒地推开她的手,翻了个身,换个姿势,继续沉沉入睡。
她也不是个胆小的人,可偏偏这个时候,害怕地厉害,又不敢往他的身边缩,只能自己四肢窝在一起,闭上眼,极力不去听那个声音。可那个声音似乎更近了,寝殿之外似乎有异于常人的脚步声在拖沓前行,狂风一下又一下地推搡着殿门,宛如绝望的女人在求救,那双布满鲜血的眼眸,那对鹰爪一般弯弓的双手,就要来到她的面前。
“不要啊!”她大喊一声从床榻上越起,额头滚落下豆大的汗珠,才知已是入梦已久,而自己竟不知不觉挪到了床榻中央,衣衫完整,一件未褪,下半身还盖着一层柔柔的羊皮褥子。
“下雨了……”她轻声说道。
无人回话,夜雨沙沙地下。
“太子殿下,太……”她转过身去,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床榻,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这般的夜晚,他又会去哪里?
她无暇顾及,疲倦和困意再次席卷上来,她想了想,又躺了回去,一夜到天明。
出了寝宫,便瞧见角落处有几个宫女,正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见她出现,便一哄而散。
贺文茵淡淡瞧了一眼,无暇细听,只身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有个瘦弱的身影跑上前,是在东宫一处当差的宫女樊花落,她毫不避讳,直截了当问道。“文茵姐姐,昨晚睡得可还踏实?”
她点点头,笑容有些疲倦。
花落见她有回应,便又继续好奇道,“太子殿下如何?可还温柔?听说初次会、会很疼吧……”
贺文茵止住了脚步,本想解释什么,却另有宫女凑上前,好奇道,“我到东宫这么久了,头一回见太子殿下睡到日上三竿呢?”
贺文茵:“……”
正说话间,那昨夜在庭院中跪了一宿,摇了一宿扇子的宫女似锦,冲到她的跟前,愤愤不平道,“好啊你,这心机未免也藏得太深了吧,看似与世无争,暗地里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敢勾引太子殿下!”
瞧见她颤巍巍抖动的双膝,贺文茵才认出这便是昨夜太子殿下罚跪的宫女,对于似锦的质问闭口不提,而是微微弓腰,试探性地去触碰她的膝盖,关切道,“我屋里有上好的膏药,兴许能用的上。”
宫女似锦毫不领情,推开她的手,开始朝四周叫囔,“姐妹们快来瞧瞧,堂堂尚书府的二小姐,竟和风尘世俗的勾栏女子那般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魅惑君主。”
“可不是嘛,毕竟是庶出,又在外头流落多年,说不定连这个徐家二小姐的身份也是骗来的,大家都是入宫为婢,谁也不见得比谁高贵些,若真论起来,那徐家三小姐,才是掌上明珠,琼枝玉叶呢!”身旁有替似锦打抱不平的宫女连连附和道,眼里眉间皆是轻蔑。
贺文茵心底叹了一口气,没有理会,绕过众人往屋子里走去,宫女似锦却不肯罢休,伸手拦住她的去路,恶狠狠道,“你以后离殿下远些,就算你侍了寝,那又如何,不过一时的新鲜和乐子罢了......”
“似锦,你别说了。”花落看着贺文茵愈来愈阴沉的脸色,伸手轻轻拉了似锦一把。
“滚,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啪地一声,花落毫无征兆地被似锦一巴掌扇到地上,不依不饶继续道,“还轮不到你这个位份地下的贱人来训斥我!人最不该忘的就是自己的出身和本份,樊花落,你自小父母亲双亡,你那狠心的舅母将你送进了宫,而你那弟弟,得靠你每月那少得可怜的月钱才得以生存,别怪我没提醒你,今日你在这里强出头,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花落跌倒在地,被似锦的辱骂声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起身。贺文茵见状,连忙去扶,那似锦却借此机会,往花落的腰间猛踹了一脚,踩住她的裙摆,恶狠狠道,“给我磕三个响头,否则别想起来。”
原本窃窃私语的四周,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而鸦雀无声。虽同为宫女,似锦的位份却比在场所有的宫女要高上一等,平日里只给太子殿下端茶倒水,做些轻巧活,有人说,她曾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博得太子殿下的怜惜,凭借这份宠爱,她便在东宫中横行霸道,众人怒不敢言。而偏偏昨夜之事,就像是被砸了一记闷棍,令她恼羞成怒,心中不悦,正愁无处发泄。
贺文茵停在半空的手,迟疑了一下,她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眼前的似锦却以强凌弱,唯恐天下不乱。她再也不能坐视不理,正当似锦得意洋洋看着藐视地上的花落时,她伸出手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再往前疾走几步,将她逼退到墙根。
似锦也很快反应了过来,伸出手张牙舞爪地同贺文茵扭打在一块,身边的宫女只是静静看着,也不上前帮劝,这场好戏,她们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只是花落在一旁扯着嗓子无助地哭喊,“文茵姐姐,似锦姐姐求求你们,别打了。”
二人扭打地激烈,场面一度失控,从墙角到树根,再到深井边.虽同为女子,可贺文茵自母亲过世父亲重新续弦以后,成日里被孟氏支配,干得都是繁重的体力活,长年累月,力道也比往常的女子厚重不少,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孔武有力。而似锦生于一个普通的世家,作为家中的心尖宠,从小到大,哪里干过力气活。
于是很快,贺文茵很快就占了上风,在似锦那张视同珍宝的娇嫩脸庞上抓出好几道血印,似锦连连败下阵来,却鸭子嘴硬,迟迟并未求饶,而是紧咬牙根,强忍脸上火辣辣的痛感。
“赔礼!道歉!”在将她制服之后,贺文茵说的第一句话,她神色如常,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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