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不愿进内,霍成诀心中略有些吃惊,毕竟以自己的推算,徐尚德的这枚旗子,不偏不倚,剑指东宫,如此好的机会,她又怎会轻易放过,甚至因为惊恐而有些脸色发白。
沉默了好久,他伸手轻轻抓起她微微凉的小手,淡淡道,“以你方才颠三倒四,信口雌黄的言论,我就可以治你的罪,毁我声誉,不光是你,整个尚书府都会因你而受牵连。”
他轻轻一句,却如同一记闷雷砸在胸口,令人难以喘息。太子的嚣张跋扈,宫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因为位高权重,且颇受皇帝的宠爱,也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狠角色。而今她只好硬着头皮,做最后的反抗道,“太子殿下,奴婢也是为了您着想,一时心急,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诽谤,还望殿下恕罪。”
她颤巍巍的脚尖和极不自然的神情,在霍成诀看来不过是一种最完美不过的掩饰,果然徐尚德训导出来的女子连细微之处也掩盖地严严实实,伶牙俐齿自然不必说,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起了兴趣,甩开手,厉声道,“你若再有迟疑,我现在便治了徐尚德的罪。”
贺文茵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鼓足勇气,踏进了那只点了几盏零星烛火的寝殿。宫殿之大,禁步在腰间叮叮作响,凉风穿过,声音回旋于四周,竟像是女子的抽泣声。她不禁快走了几步,跟上他的步伐,进了寝殿,入了暖房,远远近近,微风中摇曳的红烛,竟像极了大喜之日,亦是这般娇艳,良人在侧,烛影摇红。
“还愣着做什么?”他展开双臂,背对着她,言语很是平静。
贺文茵环顾四周,屋内并无一人,她犹犹豫豫,惶恐不安,片刻之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触地,发出脆响,“太子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背影转过身来,很是不悦地褪去外衣,轻挪脚步,半蹲下,又一次捏起她的下巴,用几近轻蔑的口吻问,“让你侍寝真的有这么为难么?还是你心中已有喜欢的人了?”
贺文茵脊背发凉,更不知为何太子殿下会作如此猜想,可即便是心中有人,可自她进了皇城,入了东宫,那过往一切,皆成云烟,不复存在。
她没有再次答话,白皙的小手从衣袍中缓缓伸了出来,挪向他的腰身,温热的气息相隔如此之近,她心中慌乱,才摸到腰封,双手不听使唤地将他整个人拽进自己怀里。
毫无征兆地,两人双双倒地,她只觉身上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本想起身,却听见耳畔传来轻柔的一句,“怎么?你就如此迫不及待了么?”
他言语平淡,可听她听来却是无以言喻的羞辱,她本能握紧拳头朝他挥了过去,她被死死压住,本就使不上多少劲,再加上他巧妙的避让,拳头如蜻蜓点水一般温柔地落在胸口,他嘴角勾笑,顺势抓住她的手腕,轻挑眉宇。
望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庞,她绝望地闭上了眼,可久久,久久,那款款而来的鼻息宛如静止一般,只听得他浅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吻你吧?”
她猛地睁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道,“你压着我衣衫了。”
贺文茵:“……”
待她从地上站起身,霍成诀已经开始一件接一件地除去衣衫,贺文茵咬咬牙,上前道,“太子殿下,就让奴婢来服侍您吧……”
她说得磕磕巴巴,在双手再次触碰到他身体之前,只听得他冷冷道,“出去!”
“太子殿下,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她慌乱地回道,像是做错事的孩童那般,双手停在半空不知所措。
霍成诀再没有答话,只是转过身来,神情如同三尺寒冰,与先前判若两人,目光中似有杀气,吓得贺文茵连退几步,拜了礼,退了出去。
太子殿下的性情阴晴不定,不止东宫,几乎是朝堂之上,有此言论的不在少数,很多时候连霍成诀自己也拿捏不准,譬如在永宁郡主二闯寝宫的时候,他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一笑而过。
他一眼就认出她手腕处所系的狼牙手链,不等永宁郡主开口,他便先发了话,“你有喜欢的人了?”
永宁郡主微微皱眉,不解道,“太子殿下如何得知?”
他轻呷了一口清酒,笑道,“若我记得没错,你手上的这枚狼牙便是定情信物了。”
永宁郡主心头一惊,慌忙用衣袍遮掩住手腕,半信半疑道,“殿下好眼力,是狼牙没错,可您又是如何得知这颗狼牙便是定情信物呢?”
“从前去过几次凉州,对民间的风俗略知一二,”他随手指了指她的手腕,又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永宁郡主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霍成诀所言是为狼牙上所刻,一字不差,他从前也的确去过凉州,只不过是上战场杀敌的。
“殿下既然认得,那不会不知有情人难成眷属的痛苦吧?”永宁郡主顺水推舟道。
天青色的酒杯在修长的五指间转了一圈,他低眉浅笑道,“郡主,倘若用一个都城百姓的性命,去换和郎君的长相厮守,你可愿意?”
“你!”永宁郡主气得脏腑生疼,拍桌起身,“霍成诀,你也别太得意,一时的胜负不算什么,要么就斩草除根,杀个痛快,否则,将来有一日,我凉州十万铁骑,定会入主中原,踏平梁国。”
见她气急败坏,霍成诀不急不躁,从袖中取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块令牌,置在她面前,轻描淡写道,“你走吧……”
永宁郡主拿起令牌端详许久,这一块货真价实的通关令牌,但凡有此令牌着,见物如见人,出入皇城,无人可挡,她自然不信霍成诀怎么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却又见他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忍不住反问,“为什么要放我走?我凉州势单力薄,以和亲一事来换取边疆的安定,对于你们来说,我是人质亦是棋子,留我在东宫,多少有些用处,太子殿下不会不明白这里头的玄机吧?”
“凉州已败,我若娶了你?不是强取豪夺,恃强凌弱又是什么?”他回道,目光停留在酒水之中,柔和静谧。
“谢了,这个人情,我往后有机会,会还你的。”永宁郡主晃了晃手中的令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霍成诀心中的酒杯缓缓跌落在桌案之上,一旁的副将忙上前,垂首问道,“殿下,此事怕是不妥,不如由属下去截她回来?”
妥?还是不妥?霍成诀心中已有了定论,既是无怨无悔,便是妥当。
三日后的大婚因为郡主的离去而被勾销,众人唏嘘不已,唯独霍成诀仍旧像是无事人一般,同往常那般上朝退朝,且皇帝并未对此事提及半点,大臣也只能不了了之。皇帝对于这个太子的宠爱,在朝臣们的眼里几乎到了溺爱的地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贺文茵对此事也算是略有耳闻,虽于己无关,可一想到那夜,阴晴不定的霍成诀,她还有有些害怕,她想逃,却无处可逃。
而当寂芳姑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且双膝跪地苦苦哀求时,她才猛地记起,兴许那日的话的确是重了些。
寂芳姑姑只道是江岄病重,并未多言,可从她红肿的双眼,发黑的眼圈可以看出,她大概伤心了好些时日,而这些日子,贺文茵一直待在东宫,对外头的事一概不知。
她没有迟疑,飞奔至尚衣局,望着那个从前生龙活虎的少年,而今神情痛苦,面无血色地躺在床榻之上,她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她轻轻喊着他的名字,“小岄……”
紧闭的眼皮缓缓地打开,原本黯然失色的双眸一下子有了微弱的光芒,他笑得很是灿烂,声音如薄纸那般,一碰就碎,“阿姐,你还好吗?”
“小岄,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她焦急道。
少年双眸的光芒渐渐明亮起来,望着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再假装下去,腾坐起身,拍了拍脸上的面粉,笑容灿烂,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万般柔声道,“阿姐,上回是我不好,是我太冲动了,对不起,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贺文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气得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却见寂芳姑姑捧了汤药进来,见此情形,险些失手打翻了汤药,满脸失望道,“岄儿,你学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学骗人?”
“姑姑,若不是我装病,您又怎肯答应我的请求,寻了阿姐来,阿姐又怎肯见我?”他低下头去,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惭愧,嘴角微微撅起,略带一丝桀骜不驯。
“你!”寂芳姑姑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来,在空中停留了半晌,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眼前的这一幕,她心里如同明镜一般,尚衣局之大,宫女少说也有数百人之多,却偏偏对贺文茵动了情,原本以为只是一时兴起,哪想越陷越深,难以自拔。
“姑姑,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贺文茵一面说着,试图从江岄里的手里挣脱开来,却屡次以失败告终,她又急又愧,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待自己如亲人的寂芳姑姑。
“小岄放手!”见他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只好再一次耐心劝道,哪想少年根本没有听进去,将她的手腕又扣紧了几分,眼里分明是孩童才有的淘气。
“小岄!”她再一次劝道,语气加重了不少。
江岄仍旧不为所动,执拗道,“我不放,阿姐,就让我娶你为妻吧......”
此言一出,寂芳姑姑被气得猛呛几口,一时间喘不上气,而江岄的手仍旧没有从贺文茵的手腕处松开。
与此同时,门外有脚步声慢悠悠地靠了过来,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却见太子霍成诀已经静立众人面前,嘴角似笑非笑,“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寂芳姑姑起先跪倒在地,“婢子拜见太子殿下,婢子不知殿下到来,未曾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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