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心,黏合起来谈何容易。龙山外并没有多神圣伟大,可以说宽恕就宽恕,他重生后没有去寻仇觅恨已经算是最大的宽容了。
他已经竭尽全力的去忘却过往,可雁书归偏生要他不得安宁。他如今只想过平凡无奇的生活,他不想再像以往那样身不由己,也不想再做什么君什么侠,他高攀不起这样的称谓。
他没有那个本领,他玩不过他们……
“你还想我怎样呢?”龙山外略微哽噎的问道。
“师弟,我只想要个补偿的机会……我知道,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雁书归眼睛湿润,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说才能挽回一个铁定心不愿回头的人。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龙山外垂下的眸子缓缓抬起,目视着雁书归,“——你还要我再死一次么?”
“不,我不会让你再死的!我会让你长生不老,我会让你得到天下间最好的一切!”雁书归几乎是喊出这些话。
“我不稀罕。”龙山外拂袖便走,雁书归正要跟上,龙山外冷冷地背对着他道,“你若是再跟着我,我保证这就是你见我的最后一面。”
“师弟——”
“滚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龙山外声音清朗干净如山风明月。
“我……”
雁书归还想再跟着,刚一说话,就见龙山外转身回眸,双眸如寒冰冷冽,龙山外毫不留情的“啪”的一掌,甩在雁书归的脸上。
“滚——”
一个“滚”字决绝果断,丝毫不给雁书归挽留的机会,龙山外收手转身就跑。
雁书归止步在原地,他看着龙山外远去的背影,身子像是失去了支撑,倒在了地上。夕阳一抹,余晖倾泻,前方是他日思夜想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山林之间。他痛苦的跪在地上,他该怎么办?他好看的眉目紧紧的拧着,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他恨不得杀了当初的自己。
那个哪怕是对待素不相识的人,都比对待龙山外好。他欠他的,岂是仅仅一条命那么简单。
蝶话在耳后闪烁,飞到眼前,雁书归从痛苦中抽离出来,勉强打起精神按住蝶话,里面传来花染清冷的声音:“若没猜错,小师弟是不肯跟你回来的。”
“嗯……”雁书归苦笑一声。
“你给他点时间吧。”花染接着又道,“广思淼的金丹出问题了,你最好现在回来一趟。”
“怎么?”
“这个关押着的广思淼,也许并不是广思淼……”花染顿了顿,“他的这枚金丹与我的药相克,并非兰添的解药。牢中的广思淼,我看不出异样,但我很怀疑。”
雁书归薅了薅头,站起身道:“行,我现在回去。广思淼果真好能耐,我当真小瞧了他!”
“速回吧。兰添等不了了。”花染声音虽无起伏,但雁书归知道他的焦灼。
他抬头看着龙山外远去的方向,满目苍凉,脸颊泛着红,他伸手捂着脸颊,好似那上面还残余着龙山外手心的温度。
师弟,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答应我在这等我别走,我很快就回来……”雁书归呢喃着这句毫不陌生的话,七年前他也说过同样的话。
如今再说,反而可笑。他立在原地留恋的再看了一眼,带着这一眼的风光,御剑回去。
龙山外这边跑入茅草屋中,他匆忙的关上屋门,极力的去寻找他所需要的安全感,他顺着门身子慢慢滑了下去,蹲坐在地上,蜷缩起来。
心脏乱颤,他的脑子嗡嗡作响,脑海里都是那些话,一句一句剜在心上。他又一次在暑日里冷到不能自禁。他紧紧抱着自己,力求得到一寸温暖。
他越来越冷,他手指颤抖的拿起酒壶,喝下去酒壶了所有的酒。脑袋终于昏沉了,跌跌撞撞的倒在床上,嘴里胡乱嘟囔,连自己都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胡乱说了半天,他最终迷迷糊糊听懂的还是雁书归三个字。他觉得自己挺贱的,他分明早就知道雁书归是个什么样的混蛋,若是自己不那么贱那么蠢,也许他不至于沦落至此。
思绪迷迷糊糊的像是回到了两年前。
月下一人与影成双,摇曳的烛焰升腾着却被两只修长的手指捻灭。
如今的龙山外已在修仙界有了捻焰君的美名,他的师尊躺在竹林的竹椅上纳凉散着身上的暑热,嘴唇苍白血色越发的淡下去,林壑清身上的妖毒越来越强盛,多少灵丹妙药下去,即便肃风君替他运功渡散妖气也不能够。这妖毒如今入脑,林壑清时常会被妖毒折磨的昏迷不醒。
这几日林壑清神志恢复,算是难得的清醒。如今他三位师哥都不在了,峰上只有师兄弟四人照顾林壑清,加之如今修仙界与人界妖祟横行,他时常要下山除妖,在峰上的日子也是寥寥。
月华之下,林壑清连睡颜都是温柔的,若是以前,龙山外此刻必定和他大师哥在一块儿悄悄蹲在师尊面前,守护着他们的师尊。
而如今,龙山外呆呆地坐在石凳上,看着朗月听着竹叶簌簌,心里空空荡荡。
第二日龙山外下山除妖,林壑清笑着送他出门,待他深夜归来,只见师徒四人坐在大堂之上垂泪,一个白衣斗篷的男子跪在林壑清面前。
龙山外灰色窄袖衣裳沾染了妖物的浊血,恐上前污了师尊的眼,便在堂外唤道:“师尊,我回来了。”
林壑清抬头,两只眼睛哭的红红的,“阿龙,快进来,你师哥回来了。”
“师……哥?”
龙山外怔愣在原地,只见对面那个白衣男子缓缓转身,放下斗篷,面容俊美明秀,一双桃花眼眸漾着泪花,修长笔挺的站在林壑清身侧。
龙山外木讷的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用力攥紧手指抠着掌肉,很疼……不是做梦。
“师哥?”龙山外一直坚信的终于成真了,他失去了那段记忆,但记忆中的主人回来了。
五年了,雁书归他没死,他回来了。
“师弟,好久不见。”雁书归弯眸一笑,眼底泪花飘落。
“是久别重逢……”龙山外缓缓走上前,他仔细瞧着他的师哥,瘦了也高了,不过更俊朗了,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他张了张口,有好多话想说,但是不知从何说起,是先解释那段失去的记忆,还是先告诉他……他一直很牵挂他呢?
林壑清虽欢喜但也担忧:“书归方才回来,可被其他门派之人撞见?当初……”
雁书归轻笑道:“师尊不必担忧,我其实一月前就从妖界出来了,其余峰主那边我都打点好了。况且当初是摄魂君他们对我有些误会,广峰主为人你也知道左右是要顾全大局的,我在妖界那些年想了很多,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难免会祸及苍生,不若和气相交以德报怨。”
林壑清赞许的看着雁书归:“书归倒是真的长大了。”
“才没有长大呢……”雁书归一如当年扑到了林壑清的怀里,他撒着娇道,“书归无论多大年纪,在做什么,都是师尊的孩子。”
“二十六了,早是大人了。师尊总不能养你们一辈子吧。”林壑清说着干咳了几声,强撑着精神又道,“你能回来为师很欢喜,不过为师现在身子实在大不如前了,有话明日再说吧。你若是想你师弟们,你们就今夜好好说说话。”
“嗯。”雁书归孝敬的扶着林壑清,“师尊,我送你回屋。”
“好。”
龙山外站在一旁看着这副场景,五年多未见雁书归跟师尊撒娇,他如今连“争风吃醋”的不会了。他默默地站在外面,等着雁书归出来。
雁书归出来后,送了画竹他们好些新奇玩意儿,不知他在妖界哪里得的,一个个跟珍宝似的,闪闪发光。龙山外就默默地看着,并不说话。画竹他们也许是懂他的心思,知趣的回了屋。
眼下就剩下雁书归和他了,龙山外反而有些不自在。他知道雁书归正低着头,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龙山外想了想,先一步开口道:“师哥,你若是一月前回来,想必是听过旁人所说的当年那件事。”
“嗯,确实听了。”
“师哥信吗?”龙山外抬起头,眸子清澈如水。
“不信。”雁书归摇了摇头,笑道,“你答应我会等我的,肯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才走的。那些人说的大抵是以讹传讹,我一句也不信的。”
龙山外的手背在身后颤抖,他低声道:“我记不起来那件事了,当我断不会害你,我真的没有……”
“我信的。”雁书归的话此刻就像是解药一般,疏解了龙山外多年来的心病,他信他,那么那点丢失的记忆又何足挂齿呢?
雁书归拉着龙山外的手道:“走,到我们屋子去,我好久没回自己屋子睡了。”
“嗯。”
他两来到当初用霜野谷大赛获得的银两修葺的两人居室内,雁书归的床还是走时的模样,桌子上也干干净净,就连他走时写的纸张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桌上,连位置都没有变。
龙山外垂下眸子,手指不停地揪着腰间垂下的长穗道:“我回来后,他们都说你死了。师尊当时伤心坏了,眼睛都为你哭肿了好几回。你这次回来,可别再走了,也别再招惹那些人了,你方才说得对,以德报怨就好,以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住在这如何?”
雁书归揉了揉他脑袋笑道:“师弟,这个如今怕是不成。妖界之门彻底打开了,我如今是妖界尊主,须得统率妖界。我若不在,他们惹是生非可就不好收拾了。”
“若这样说来,广思淼他们定是容不得你的。”龙山外瞪大眼睛道。
“容不得也要容得。”雁书归挑了挑长眉,“我杀了妖界十二妖神,如今他们加起来也打不过我。不过我在妖界实在是打累了,如今也懒得与他们动手,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若是这月初八,乖觉交出令牌,拱手让出十七峰掌权,我自当不与他们计较。若是不给,那新仇旧恨倒能一并算来。”
“……”龙山外一时讶然的不知该说什么,他抬头看着雁书归,雁书归似是变得成熟了许多,但却又有着当年的轻狂,但他隐隐约约总觉得,雁书归的眼神里有着不同以往的东西。
雁书归盯着他,忽然凑近,骇的龙山外连连后退,最后抵在桌檐。雁书归两手撑着桌子,将龙山外环在臂间,他贴在龙山外耳侧,吐纳的温热气息吹的龙山外耳朵痒痒的,雁书归小声道:“师弟,听说你如今叫捻焰君了?”
“嗯、嗯……”龙山外有些慌张,他欲推开雁书归。
可雁书归却将脑袋搭在他的肩窝,似是将全身的重量都搭在了龙山外身上,在他耳边小声娇气的呢喃:“好厉害,师哥都羡慕了……”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龙山外用手去推他,却被雁书归紧紧抓住胳膊,一把搂入了怀中。奈何如今雁书归身上妖神之力旺盛,即便自己力大无穷也难以推开。
“师哥……你做什么?”龙山外羞的快恼了,忍不住有些躁动。
“我好想你……”雁书归嘟囔着,“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我每天都在想你。出来了更是好想你……”
方才还躁动的龙山外,愣住了。他只听到风声在耳边流逝,抱着他的人身上很热。
雁书归蹭了蹭他的肩窝道:“师弟,我好想听你说话。”
“说什么?”
“说你这些年没我陪着,都做了什么。”
“好,我说。那你别抱着我了。”龙山外被雁书归抱得实在是太热,且脸上也臊得慌。
雁书归放开手,拉着龙山外坐到了他的床上,眼睛笑成一弯月牙,月牙里像是装着酒一样,让龙山外醉醺醺的。
“你说,我都听着——”
就这样,龙山外被他拉着说了一晚上的话。每一件事雁书归都认真听着,时不时的还懊恼,为何这事他不在,他若是在了,必定会轻松很多。
龙山外看着雁书归在对面懊恼,忍不住也笑了。他看着那人的眼睛,还是当初那个爱撒娇爱显摆的大师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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