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如同夜韶所预料的一般不欢而散,当然纠结的只有程蝶衣一人,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继续退让下去。
生在乱世,夜韶不可能就放任程蝶衣一个人孤独的走下去,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手段将段小楼和程蝶衣分开两地,可人不放在自己身边还真不能保证程蝶衣的安全。
至于段小楼,他比程蝶衣更加能适应这个社会,毕竟他还没天真的到人戏不分的地步。
程蝶衣这一次没有断然拒绝夜韶的提议,可他也陷入另外一种假设,那就是夜韶不喜欢他和别人有接触,可夜韶也真是没有再为难他。
让人无解的困局就是两个人都无视的情况下悄悄沉寂,夜韶在空闲的时候会带着程蝶衣爬爬山逛逛园子,碰到什么热闹事也会叫他一起,俨然是一副五好情人的模样。
尽管如此夜韶空闲的时候也不多,他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斡旋中,北平很快就会被日军占领,而军队的反抗却比预期得要来的晚,他必定是要回到南京去的。
把程蝶衣留在北平那是不可能,他一点也不怀疑程蝶衣对段小楼的深情,只要他不在那这两个人注定纠缠不清。于是在再次收到南京那边传来的消息时夜韶带着一壶酒坐到程蝶衣对面。
终于来了,程蝶衣自知自己并没有多少引人入胜的资本,况且他的情况在任何人看来都只是个伶人而已,唱得再好在这世道里也值不了什么。
“这几日没空去看你的戏,听说连着唱了好几晚,身体还吃得消吗?”
“白爷要跟蝶衣说什么?”程蝶衣这几日过得颇为不顺,他得知段小楼在北平的形势也渐好,即使没有他也有别的虞姬,伤心过后更加奋力唱戏这才让夜韶出言提醒,可却止不住想要跟夜韶发脾气。大概是想要试探这个人对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我过几日要回南京,你跟我一起回去吧。”夜韶也直接,他多提了句要注意休息的事情应该会让程蝶衣警觉起来不再和段小楼联系。
“离开北平?”程蝶衣仿佛没想到夜韶会这么说,他一直以为夜韶会在北平待着,或者是把他留在北平,毕竟他是个戏子,即使不怎么清楚可也没有人真的能把戏子往家里带的。
“你也知道我的势力大多数都在南京那边,这次来北平不过是打探些消息。”夜韶不想和程蝶衣多说,在他心底程蝶衣也只是个被照顾的角色,但是论忠心程度还没给他值班的卫兵高。
“可我去那里该做什么?”程蝶衣茫然的问,精致的下巴在这段时间的焦虑下越发尖瘦,对于夜韶不确定的感情和段小楼另一种形式上的背叛都让程蝶衣难以释怀,如今又要离开熟悉的环境难免露出脆弱来。
夜韶握住程蝶衣放在外面的手,“你在南京那边也能唱戏,我不会阻止你做你喜欢做的事。”
骗人,你明明就不允许我再见师兄,程蝶衣如今已经明确知道夜韶不喜欢他跟段小楼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除过这个他机会对自己有求必应。
所谓太过美好都让他觉得不真实。
“你是来通知我还是和我协商?”程蝶衣久久才憋出一句话来,却憋得心口发疼,因为他知道夜韶不爱他,甚至连喜欢都说不上,所以不论夜韶对他有多好也不能交心。
“蝶衣,你觉得你是虞姬吗?”夜韶知道如果程蝶衣心结不解,那么时间长了绝对会出问题,好歹他也有了那么多超前的知识,他可不愿意程蝶衣患上抑郁症什么的成日想着自杀或者发疯。
心结不解他说不定一辈子都无法切断和段小楼之间的情愫。不过要想在最初的时间里就让他领悟到段小楼不是他的霸王根本不合实际。
程蝶衣听到夜韶的问话愣了愣,刚想张口回答这才觉得不妥,他是虞姬吗?如果他是的话,那么霸王在哪里?
“你本是男儿身,不是女娇娥。”夜韶的目光落在程蝶衣华彩亮丽的戏服上道,“你走的进去,也就能走的出来,别再折磨自己了。”
“我觉得很好。”程蝶衣紧紧揪住戏服上精细的金色织线,“我现在很好。”
当夜程蝶衣做了梦,梦中师傅一遍遍恶狠狠的问他到底是谁,就连师兄最后也敲着他的嘴道,“你本是女娇娥。”
可梦境一转,当年的霸王领着另外的虞姬在台上缠绵悱恻,独留他一个人站在黑暗中。
夜韶的声音轻悠悠的传入耳中,“你本是男儿身。”
连着几日都萎靡不振的程蝶衣让夜韶有些忧心,可此刻他们已经坐在从北平到南京的列车上,老式的火车哐啷前行,吵得人睡不着,更不要说满腹心事的程蝶衣几乎没怎么睡过。
夜韶确实只打算通知程蝶衣一下,他也知道程蝶衣给段小楼留了书,可最后段小楼还是没来见他。
不论是不是知道了夜韶的权势还是被人教训过,段小楼最终没回应程蝶衣的祈求。虞姬和霸王的分别如此平静,连带离开的程蝶衣也开始慢慢沉默,甚至有时也只会怔怔的看着戏服发呆。
这可不妙,夜韶拉着程蝶衣走出南京站的时候有些头疼,但是家里面那群人则是更不可能给程蝶衣好脸色看,他还有的忙。
“陪我出去走走吧。”夜韶疲惫的推开门靠在墙边轻声对程蝶衣道。
车子开过街道,两边的街市看起来虽然还是那么繁华,但是大大小小的报童嘹亮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传入程蝶衣耳中,明亮的车窗上倒影着夜韶微闭眼眸的样子,他迎着冬日里的暖阳看起来没了往日的冷漠。
“你看起来气色不好。”程蝶衣在下车后终于对夜韶说道。
“只是没休息好。”夜韶绝口不谈家里人对他的连番轰炸和这岌岌可危的局势,递过一顶帽子让程蝶衣带上。
温暖的感触从夜韶的手掌中渗透到程蝶衣的手心,他骤然发现其实这个男子对他几乎算得上是无可挑剔,可他仍旧抵触。
他还是不喜欢被人养着的生活,尤其是这个人的目的始终不明。
夜韶拉着程蝶衣的手走进小小的巷道中,也许是远离城市的中心,这偏僻的地方里慢慢吸引了程蝶衣的目光。他不记得有多久都没见到过这样的情况了,每日在戏院里被人拉着上台唱戏,捧他的人多,喜欢他的人多,来听戏的或多或少都有些资本,所以在他眼里只看到那戏台下的歌舞升平。
小小的孩子蜷缩在自己母亲身边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一神黑黢黢的衣物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是比起那个大冬天还露出双脚的人已经好很多。他们躲在巷道的屋檐下勉强抵御冬日的寒冷,也让程蝶衣的心开始寒冷。
练功的日子是很苦,可是比起无家可归,他过得已经算是不错,尤其是成名后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夜韶把他拉入白家的势力范围内每天也没不长眼的来找他麻烦,他有时候出去唱戏也能听到些许其余的角们私底下的苦,成名后的角可以摆摆谱,可是碰到真正要低头的人还是要低头。
而他要做的只是每日登台,今个想唱什么就去叫人说,不出半时就会有人帮他安排好场次,他只需要登台演唱得人们的喝彩。偏偏他还不喜欢别人知道他和白家的关系,出入的人也都遂他的心愿不在他面前提起白爷。可谁都知道这面子上多好看也没用,关键是心照不宣。
夜韶对他从来都没有海誓山盟,也从不说喜爱的话,只是保证要对他的一生负责。听起来多可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听了他的几场戏就要对他的人生负责,可这可笑的事情就正正发生在他身上。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