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016章

小说:为魔之道 作者:碧落浅妆
    幻虚魔林 06

    东陵大陆,北冥之境凶险万分,妖兽频出,北冥之境的尽头,是鬼海。

    鬼海的尽头,是一座城,一座死城。

    表面的金碧辉煌并没有刻意掩饰好这座城的残垣断壁,在永夜的鬼城,看不见白天与光明,弥漫着黑森烟雾的大街上,偶然飘动着的,只是几只拎着灯笼赶路的小鬼,小鬼们小声呜咽着快速飘过,轻盈的身体在黑雾中抖得跟筛糠一样,几个刚化形的小鬼实在是承受不住,抱团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最近三百年来,鬼城的怨气越来越深重,这些普通的小鬼几乎已经到了灰飞烟灭的边缘了——他们的同伴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鬼族早已经强弩之末,濒临覆灭了。

    “在这磨磨蹭蹭干什么?”

    一声冷冽的呵斥,只见黑色的浓雾中,现出一个绿色身影来,是名女子,容貌娇艳。

    “拜见领主。”

    小鬼们急急跪了一地。

    “何人准你们在此处逗留?还不快到十二层去!”女子冷声呵斥。

    “可是,可是十二层已经挤不下了……”

    女子闻言一愣,娇艳的面容上如同凝了一层寒霜,却又转瞬恢复了原样,只见她拂袖一挥,伴随着嘎吱一声,那道森严的城门瞬间开启,女子轻启朱唇,声音几不可闻:“走吧,去人间界找个好的出路。”

    “多谢领主!”小鬼们感激涕零,一个个化作青烟窜出了那道门。

    女子轻轻抬首,目之所及,只看到城门上已经斑驳的“鬼城”两个烫金大字,她回忆起千万年前鬼族昌盛的时候,这座城是何等的坚固,这道城门是何等的威严,只可惜,这一切璀璨的往昔,都在数千年前那场旷世圣战中化为了泡影,留给它们族人的,只剩下无尽的刺骨冰冷,与抹不去的破败。

    此娇艳碧衣女子名唤汐泪,曾经是鬼王百里无绝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在千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中,鬼王覆灭,汐泪侥幸活了下来,因为辅佐少主有功,被鬼族现任少主百里无忧封为鬼城万人之上的四方领主之一。

    “少主回来了!”

    “禀报领主,是少主回来了!”

    “是少主回来了,少主带着宝物回来了!”

    “……”

    城门再次开启,汐泪闻得报讯的声音,却是喜极忘了反应,她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城门口,噙着泪的目光顺着满街瞬间点亮的红灯笼的尽头望去——只见原本漫天弥漫着的浓雾逐渐散开,大道上迎接的鬼侍全部呈一字排开,恭敬跪迎。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而来的,是一匹高大昂首的骏马,骏马之上的男人,身披暗金色披风,披风的下摆带着火焰般的红,平添华贵,男人的脑袋被掩盖在披风的帽子下方,只隐约可见部分下巴,他握着缰绳的手重重用力一摔,整个人一个腾跃,道路两旁的鬼侍门只见幻影一闪,男子已经进了鬼城。

    哐当一声,城门被再次关上。

    “汐泪拜见少主。”

    碧衣女子总算回神,盈盈一拜。

    “请起。”

    百里无忧虚扶了女子一把,那盖在头上的帽子顺势滑落,露出男子的面容来——他分明还是个少年模样,身体被暗金色的披风紧紧包裹住,唯一能让人看到的,是那一头烈焰般的红发,以及此刻露出来的面容。

    “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城内一切可还安好?”百里无忧询问汐泪。

    他明明话语很轻,声音也是独属于少年特有的清洌,汐泪却明显感觉到了压力,因为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暗气息,令人刺骨。

    “城内一切安好,只是,血池中怨气更深重了,好多道行低下的小鬼经受不住。”

    “十二层呢?”

    “已经……满了。”

    百里无忧闻言,缓缓抬起了头颅,露出了那双泛着灰雾的幽绿瞳眸,那样厚重的一双眼眸,却干净清澈到令人发颤,只除了眼尾一点点不合时宜的妖红,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病态与邪气,可当他说话的时候,那点不合时宜的邪气又瞬间消失,变得矜持而温润。

    只听他对这位恭敬的女领主道:“你且安心,我此行已得到上古神器’十方镜’,只等我解开兄长封印,我族无恙。”

    少年的话说得平淡而缓慢,却使得女子险些泣下,接连说了好几句“多谢少主”。

    百里无忧挥手止住了女子的话,只道:“带我去见见哥哥吧。”

    女子应声,两人瞬间原地幻作两道青烟,消失不见。

    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寒气逼人的地宫中。

    高台上的冰棺内躺着的,便是鬼界曾经的无上霸主:鬼王百里无绝。

    百里无忧对着冰棺恭敬地行过拜礼之后,挥退了汐泪与侍从,直到地宫内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少年才真正像个少年的样子,他浑身煞气散去,褪下披风后只着单薄白衣的身体显得笔直而瘦削,少年蹲在冰棺前,苍白修长的指尖轻轻碰触着冰棺,两片薄薄的嘴唇轻轻翕动:“兄长,已经一千多年过去了,这神魔俱衰,上三界式微的一千多年,我用尽一切办法,不惜以自身之魂为祭,都只能勉强压制住暗冥魔狱的血池怨气,现如今,那个女人似乎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这血池中的凶煞之气已经非我之力所能抗衡,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一改我鬼族覆灭的命运……”

    冰棺中的躺着的,曾经是这方天地的王者,是上三界的霸主之一,如今却没办法给予他半分的回应。

    少年碧眸中带着灰雾,拂袖一挥,祭出他此次出行唯一的收获:十方镜。

    据传十方镜乃上古神器,只要以灵力催动,便可纵观六界生灵的前世今生,如今他倒是要看看,这血池中折磨了鬼族上千年的怨气,到底来自何方——百里无忧迅速运转灵力,开启十方镜,只见那镜子先是毫无反应,然后就瞬间爆发出一阵红光,百里无忧持续往镜子中注入灵力,随即镜子中便渐渐有了画面。

    地点是在暗冥幽域,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最先蹿入画面的,是个衣着华贵的小少年,百里无忧在见到这小少年的第一瞬间就拧紧了眉头:是他?

    这分明就是缩小版本的南陵越——这次伪装潜入混元宗,百里无忧目的在十方镜,期间,那个骄矜又自负的少年可是给他明里暗里使了不少的绊子,令他印象异常深刻,可是,那少年分明来自蓬莱仙岛,灵魂纯净有仙缘,又怎会与魔界扯上关系?

    不,不一定是他。

    镜子中的小少年,跟他在混元宗见到的那个叫南陵越的少年长得一模一样,只除了,镜中人额间有着妖红的鸢尾印记,这印记百里无忧怎会不知晓,那代表血脉——纯正的魔尊后裔,才会有这样与生俱来的印记。

    他就是当年的倾一己之力灭掉上三界的幽冥魔尊,思陵。

    十方镜中。

    这是思陵还小的时候,老魔尊还统治着暗冥幽域,可这小小少年身上已经具备了成为一方之主的凛冽之气,画面中,只见他斥退了奴仆之后,独自踱步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小径,最后跑到了熟悉的院子里,他脚步稍停,一抬头,头顶立刻传来了女孩咯咯的轻笑声。

    思陵看到了卡坐在桃树枝桠上的小姑娘,她人面蛇身,长长的尾巴在枝干上绕了整整三圈,最后翘着那泛着红的一点,十分招摇。她正眉眼弯弯地捂着嘴巴笑,灵动的眼珠子四处乱撺,就是不看树下面的他。

    “你以后长大了,也会跟爹爹一样啰嗦吗?”

    她颤颤巍巍地抓着一根桃树枝,撅着嫣红的嘴巴似乎不满,小声冲少年抱怨,“你把他们引过来,吵到我睡觉了怎么办?”

    幼版的思陵只是小大人样地皱了皱眉头,冲着女孩张开双臂,“你快下来,一会被你爹爹发现了又该责罚你了。”

    “那你会让爹爹知道吗?”她理所当然地质问他,一点也没有惊慌。

    “红绫,”小少年轻轻叫了一声女孩的名字,威胁说,“你若是不自己下来,我就要抓你下来了。”

    可惜他的威胁似乎并没有吓到女孩。

    她缠在桃树上,尾巴吊垂下来,在暮色中悠闲地晃动着,尾尖那点红仿佛灼人的火焰,绚丽又多情,圆润白嫩的手臂像刚剥壳的春笋,在空气中肆意招摇,霎时间,一阵桃花雨就缤纷而至。

    花瓣落了少年满身。

    小少女却咯咯清脆地笑了起来,突然,她的笑声化作一声惊呼,小姑娘啊呀一声,尾巴一软整个人直直的就要往树下坠落,最后毫无意外地被树下的少年接了个满怀,少年只觉,漫天的桃花花瓣,似乎都不及怀中这一人香软。

    他深吸了一口气,仅仅环着怀中软软的一团,小声呵斥,“下次再这么胡闹,仔细摔着你的尾巴。”

    小姑娘这下好似真被吓着了,白嫩的手臂圈着少年的肩膀,左右晃,“以后等我嫁给你了,我就是这魔界的女主人,我要在这里全都种上桃花树,春天赏花,秋天吃果果,谁也不准说我,也不准来捉我。”

    说着又咯咯清脆地笑起来。

    少年瞧着她吧啦吧啦的红艳艳小嘴巴,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那粉嘟嘟的脸蛋,斥道,“小小年纪不知羞,就会把嫁不嫁的挂嘴上。”唇角却是忍不住地上扬了,声音也很软,更像是在哄着她了。

    小姑娘闻言,捂着脸直往他怀里钻。

    “怎么了,还知道害羞了?”

    少年轻笑。

    “是爹爹,爹爹找来了,快抱着我到树上去,藏在最大的那根树干里面,我前天在那里挖了个洞……”

    桃树又是一阵轻晃,少年下一刻已经上了树,依言找到了粗糙结实的树干,果真看到里面被打磨得光光滑滑,有个小窝窝,还垫着好些桃花瓣儿,芬芳扑鼻。

    他顺手把小姑娘放在那个小窝里,对方笑眯眯朝他伸手,要抱抱。

    少年这时候已经知道什么是魔界少主的矜持,皱眉假装凶狠地瞪她一眼,“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可嘴上是这么说,却还是伸手捞过了她,小姑娘赶紧兴奋地扑过来,却已经忍不住要打呵欠,显然是困了,磨蹭了两下之后,她在他怀里随意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靠着,眼睛一眯一眯小脑袋直点,哼哼了两声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爹爹过来了,你快盖住我。”还不忘吩咐他。

    少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小家伙在他怀中晃晃脑袋,终于陷入了梦乡,只是半睡半醒间还不忘咕哝着’嫁人’等隐约字眼,却是没有看到那环着她的少年啊,那一脸溢出来的笑容,衬得少年额间的血红鸢尾美艳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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