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虚魔林 07
正文：
在永黑的鬼城，黑夜与白昼很难辨认，因为随处可见都是噩梦般萦绕的黑雾，唯一能够区分的是，到了夜晚，空气中弥漫着的森寒怨气，会比白昼加剧千百倍不止，令地狱中的众多恶灵都难以消受。
百里无忧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只感觉浑身阴寒刺骨，无数看不见的怨煞之气朝着他潮水般的涌来，一点点侵蚀他的骨架，阴森的风将大殿的窗户吹来又关上，却没办法替他隔绝那刺骨锐痛，他脸色惨白，额头上积满了冷汗，一滴又一滴，滴落在他颤抖的苍白手背上。
“少主，该喝药了。”
汐泪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发现少年正盯着那暗淡无光的十方镜，模样似是痛苦。
“放一边吧。”
“少主的内伤，似乎愈发地重了。”
“无妨。”
“想必是跟这城中近来突然加深的怨气有关。”汐泪走到窗边，将窗户一扇扇重新关闭好，“少主可想到了破解之法？”
“说来也是奇怪。”百里无忧端起药碗，轻饮了一口，“那血池中封印着的怨气，原先虽说也是霸道，可到底不似最近这般，变得无比激烈起来，频频令我受其反噬。如此事出反常，汐泪，你曾跟在哥哥身边多年，可有什么看法？”
女子盈盈一拜，只恭敬问道：“少主可是开启过十方镜了？有看到什么吗？”
“都是些模糊片段。”百里无忧道，“只看到了魔君思陵幼时，跟一个女孩子，他唤她作’红绫’，两人似有婚约，关系融洽亲密。”
少年说得轻描淡写，汐泪却是在听到“红绫”二字的时候脸白了一瞬。
“迦红绫？”汐泪难得失态，求证道，“魔蛇迦红绫？”
“领主知道此人？”百里无忧道，“此女确实是人面蛇身，我在镜中见到她还年幼，可是蛇身却已经足有三米多长，蛇尾还带着红焰，应是有些修为天赋。”
汐泪顿时想起了千年前那场圣战，心道鬼族灾祸皆因那魔蛇而起，如今少主又在镜中见到此蛇，必定不是什么好的征兆，遂继续道，“不过少主竟然会在镜子中看到她，这点着实奇怪，十方魔镜，能探寻六界众生前世今生确实不假，可是魔蛇迦红绫，她应该不属于这六界众生中的一员才对。”
“领主何意？”百里无忧问。
汐泪竟然破天荒冷笑了一声，情绪化起来，对这位年轻的鬼界少主道，”少主有所不知，我族之所以会沦落到今日东躲西藏的地步，可全都是拜这女人所赐。”
“她？”
不怪百里无忧质疑，而是，凭他在十方镜中惊鸿一瞥，那小姑娘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能覆灭鬼族样子。汐泪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继续道，“她自是不能，更甚至，她便是被我鬼族血鸦啃食殆尽 、挫骨扬灰的。”
挫骨扬灰。
百里无忧眼前浮现出镜中小少女的娇气面容来——那样嫩的肌肤，被森寒饥饿的血鸦一点点啄食，直到血液流尽，白骨现出，那场面，对她而言，应该是永生永世的噩梦吧？若是要经历这些之后再投生，然后生生世世带着这噩梦，倒不如索性从此湮灭，游离于六界之外。
“可是，她分明出现在了十方镜中，这就说明了她并没有灰飞烟灭。”百里无忧肯定道。
“也许命大。”汐泪道，“当年我族人受到上神欺骗，愚蠢出军，误杀了迦红绫，却不知那一直生长在神界的女子，竟然是与魔君签订夫妻血契的未来魔后，迦红楼之死，魔君震怒，给我族人带来灭顶之灾。强者之怨，那些小鬼，又如何承受得起？”
汐泪回忆起当年，仍是止不住颤栗，“那血池中封印着的，便是千年前这片大陆上修为至高的魔神，淳于思陵的怨气。这千年来，那怨气一直被封印着，可是随着少主您的远离，那怨气此消彼长，愈发变得强大，现在奇怪的是，您回来了，并且加深了封印，可是它不但没有被削弱，反而愈发强势，这其中定是有什么古怪。”
“或许，是它在乎的人回来了。”百里无忧看着那十方魔镜，幽幽地道，“或许，不管过了千年还是万年，他还是能感应到她的气息。”
不管那丝气息是多么的薄弱。
“少主是何意？”
“我想我知道彻底化解那血池中怨气的办法了。”百里无忧突然道。
汐泪一愣。
守护着这空荡的鬼城千余年来，汐泪以为自己早已经成为了一具僵化而冰冷的骷髅，却不曾想，少年此刻的一句话，便如同春风一般，向她空洞的躯壳中注入了层层暖流，令她忍不住红了眼眶，颤抖着声音问：“当真？”
少年面色依然是病态的惨白，那两片薄薄的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碧绿色眸子却在此刻明亮而清澈，竟衬托得那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起来，只听得他道：“这血池中的怨气既然千年都不散，那么自然不可能被镇压，因为圣战之后，别说如今，便是在往后个一千年，整个东陵大陆上恐怕也没办法再造出新的魔神了，自然也没人能将那怨气彻底封印。”
他接着道，“虽无法封印，但却可以被超度。”
“超度？”
“对。”少年的碧眸中绽放着火焰的光，“此举有两法可行，要么，用它的仇人压制；要么，用它的爱人血祭。”
魔君思陵的仇人，非当年的神界之主莫属，可那人早已经湮灭；至于他的爱人么……
迦红绫？
“她还活着。”百里无忧道，“她的残魂回来了。”甚至，他还跟她打过交道。
汐泪闻喜不自胜：“那吾王……”
“自然是可被唤醒。”百里无忧坚定道，“只要以心爱之人血祭，那怨气自然被削弱超度，哥哥之魂魄便不再被它牵绊住，自然就会醒来。”少年伸出一只手，苍白瘦削的手掌骨节分明，安慰似的落在女子的肩膀上，低声道，“汐泪，本殿知晓你心中所想，这千余年来，多亏了你，替我族人护住这一方天地。”
“属下惶恐，这一切都是属下应尽职责。”
汐泪闻言就要下跪，却被少年止住了。
“不不不，这不是你的责任。”百里无忧道，“你为我族牺牲的一切，待得兄长醒来，本殿一定细细禀明，兄长必定会明了你守候千年的情谊。”
“多谢少主。”
汐泪重重跪地，已经是泪眼婆娑，“属下愿为吾王死而后已，请少主告知属下那魔蛇转世在何处，属下立刻亲自将其带回。”
少年却只是浅弯了弯唇角，“不必，本殿会亲自带她回来。”
“那属下先告退。”
汐泪欠了欠身，出去了。
少年指尖掐诀，瞬间又点亮了那沉睡没多久的十方镜。
地点还是在熟悉的暗冥幽域，主角还是那人面蛇身的小姑娘，上次看到哪儿来着？哦对了，看到她父亲，有着魔界战神之称的血锋使捣毁了她的秘密小窝，她怄气几天吊在树上不肯下来，被她父亲一顿挥鞭子收拾，现在正在自己的寝殿禁足。
小姑娘以尾为足，拖拽在地上游来游去，时不时飘到殿门口观望，好几次想要冲出去，都被门口的结界给阻止，最后只得长吁短叹，度日如年地卷着尾巴自己跟自己玩，一边喃喃问伺候的仆人：“最近怎的不见本小姐的夫君？”
她一口一个夫君，指的自然是少主思陵，只是仆人们还是觉得自家姑娘似乎太过豪放了点，虽说与少主是指腹为婚，也是自出生起就签订了夫妻血契，但是姑娘还小小年纪，这样夫君前夫君后的，总是比较不妥。
为首的老仆人多嘴提醒：“小姐，您还年幼，毕竟未出阁，这样夫君夫君挂在口边，恐对名声……”
老仆人话音未落，便察觉到身后一股寒气刺骨，下一秒，她就被一股劲道推出了大殿，哐当一声，奢华精美的殿门被瞬间关闭，殿外传来男子冷冽带着警告的声音，“何时轮的到你一个下人来教规矩了，滚出去。”
“夫君！”
伴随着小少女欢快的声音而来的，是身上冰凉柔软的触感，她滑溜溜的尾巴在他腿上绕了好几圈，藕臂吊着少年脖颈，气道，“爹爹为何不放我出去！”
“很想出去吗？”思陵一手虚扶着她的腰，问。
迦红绫点头如捣蒜，凑近贴着男子的耳朵小声道，“夫君，你偷偷放我出去好不好，我给你看一个秘密……”尾巴在他身上亲昵地蹭了蹭。
男子勾唇，额间鸢尾明亮似火，竟胜女子的姿容万千。
“别胡闹。”他说，“你还有何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当然有，你快抱着我到床上去，快点。”小姑娘兴奋地催促，脸蛋娇红。
少年依言将她抱到了床上，又接着被激动地嘱咐：“把被子盖上，快给我盖上嘛。”
他笑着依言照做。
“然后呢？”秘密在哪儿？”少年笑问。
“别急嘛。”小姑娘把手伸进被子里一番折腾，拱来拱去，然后伸出两支小手臂，对他招了招，让他将手伸进被子里，边指挥道，“你摸摸，你摸摸看夫君，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红着脸急切又羞涩的样子。
少年一愣，竟破天荒难得红了脸，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不该想的画面之后，他立刻板起脸就要训斥，“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天说这些摸来摸去，胡闹。”
小姑娘陡然被训斥，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服气，一把抓住他的手就拉近了被子里，然后下一秒，少年就感受到了手上温热细腻的触感。
是那种很柔软的触感，但是又不是平日里的那种柔然，突然，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瞪大了眼睛，难得失态地问道，“红绫，你、你难道……”
“嗯嗯嗯！”小姑娘兴奋地连连点头，“是的，我可以完全化作人形了！”
话音刚落，她自己一把掀开了被子，露出两条洁白玉嫩的细腿来。
少年盯着那双腿，那双素日里只见寒冷的眼眸中终于有了别样的色彩，带着火热。
可以彻底化形了啊，那也就是说，到了可以被准许婚配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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