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月光也变得刺目

    白日劳作了一天,许麦秋睡得很熟。

    待到夜半时分,睡梦中的她忽然觉得腹中憋涨,愣是把她给憋醒了。

    晚上吃了猪蹄觉得有些油腻,她喝了不少茶水解腻。

    这下可好,这时候给反应上了。

    大半夜的,许麦秋怕吵到旁人,特意轻手轻脚的,可待她从五谷轮回之地出来,正准备回屋时,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似难耐,似喟叹。

    那声音非常轻微,若不靠近绝对察觉不到。

    可夜太静了,连虫鸣声都似有若无。许麦秋在这寂静之中,听得分明。

    起初她还未反应过来,可待她听上一会儿,脸色兀地变了。

    这是……?

    这是……!

    许麦秋虽然还是大姑娘,但她毕竟不是在深闺里绣花的闺阁小姐。

    行商多年,如此让人难堪的场面,她也偶遇过一两次。

    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若是这动静是从她爹娘房里传出来的,她也不会如此震惊。

    可那声音……分明是从杂物房里传来!

    那里住着的,是今天才来她家帮忙的郑丰。

    而在这家中,李氏,她,李香翠,此时谁有可能在那杂物房中?

    不言而喻!

    许麦秋一人站在院中。

    那声音时断时续地,犹如让人作呕的蛆虫一般,钻入耳中,钻进心里。

    暗夜的春风寒凉,许麦秋只觉得心内的怒火滔天,几欲喷薄而出,快要按捺不住了。

    许麦秋死死掐住右手,直到指甲陷入手背上那薄薄的肉中,疼痛才让她找回了一丝理智。

    她深深呼吸。

    闭上眼睛咬着下唇深深地呼吸。

    心绪终是慢慢平复了一些。

    而杂物房内的声音,在一阵细微又急促的撞击声过后,也没了声息。

    许麦秋迅速地隐在鸡舍旁边的阴影中,那个地方位于厢房与杂物房的对面,正好能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没有等很久。

    杂物房的门悄悄地开了,从门内探出半张侧脸,左右看了看,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确保外面没有人,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几乎是悄无声息地走出来。

    月华如练,清润似水。

    许麦秋却觉得月光太过刺目。

    那道身影疾步走到茅厕门口,便眼见着放松了下来。似乎是轻叹出了一口气,甚至还理了理衣裳,才踏了进去。

    再出来时,步伐也轻松了许多,不急不缓地走到厢房门口。

    开门、进屋、关门。

    有条不紊。

    许麦秋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回了屋。

    回到屋内,她根本就不想再躺下,毫无睡意。

    脑子里像跑马灯似的,一直转个不停。

    慢慢把她记忆库中的久远记忆,都翻找出来了 。

    ‘姐姐你觉得……她怎么样?就是那个,那边穿杏黄色衣裳的,姐姐别看,她转过来了!’

    ‘我今天知道了她的名字,香翠,李香翠,跟娘一个姓。’

    ‘姐姐,我想让娘去给我提亲,我想娶她。’

    ‘姐姐,你不知道我今日有多欢喜,我会对她好的,我会努力做活赚银子,不让她受苦。’

    许宝秋成亲那天,笑了一整日,他那双和她长得很像的杏仁眼睛,欢喜得像是落了漫天的星光,熠熠生辉。

    许麦秋不知想了多久。直到天色慢慢变浅,东方渐渐泛白,她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做了决定。

    院子里有了声响,李氏起来喂鸡了。

    许麦秋揉了揉额角,依然坐在床上,未动。

    又等了一会儿,许茂盛也起来了。

    不多会儿,除了两个小的,另外两人也都起来了。

    “叔,这柴火太沉了,我来吧。”

    “没事,不过两三根,我还拿得动。”

    院子里传来他说话的声音,有礼又热情。

    许麦秋嘲讽地一笑。

    她慢慢起身,找了身衣裳换上,洗漱,净面,在踏出屋门时,稍顿了顿,便一脚跨了出去。

    “秋儿,起了。”

    许茂盛手上抱了三根柴火,正在往厨房走,看到闺女出来便停了下来。

    郑丰跟在他身边,手上也拿了柴火。

    看见许麦秋,很自然地便绽放出笑容,人畜无害的样子。

    只是那一口白牙,白晃晃的,让许麦秋想到了昨晚的月光。

    “爹早!”许麦秋也笑得自然,看向郑丰,“早!抱歉啊,我起晚了。”

    郑丰没想到许麦秋大清早便对自己笑的亲切可爱,他一时惊喜,连话都说不太利索了,“没……没事,你多睡会儿,昨日累坏了,这里有我。”

    许麦秋笑笑,并未接话,率先进了厨房。

    李氏与李香翠正在烧早饭,许麦秋走过去,说:“娘,我昨晚忽然想起有事没有交待伙计,我怕他们做不好,我一会儿回铺子里一趟,下午再回来。”

    “哎哟你看你,做事也不仔细点,这么老远的跑来跑去。”

    “吃一堑长一智,不会有下回了!”许麦秋带着点小讨好地对李氏笑笑。

    “婶子,您让她去吧,家里有我。”

    李氏拍掉许麦秋挽住自己手臂的手,道:“这次多亏了有小郑兄弟在,你跟你弟都指望不上!”

    碍于郑丰也在厨房里,李氏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吃过早饭许麦秋便走了。

    她雇了辆车,直接去了邻县,许宝秋在那里做活。

    接近晌午时分,许麦秋见到了弟弟。

    许宝秋看到姐姐来了,微愣了愣,才喜道:“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许宝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姐你还好吧,没人欺负你吧?”

    他知道姐姐一人管着铺子,那么忙,若非没事,怎么有闲来找他?

    “我没事。”

    “爹娘都好吧?你是不是从家里过来?”

    “嗯。都好,俩娃也好。”许麦秋见弟弟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他想问李香翠好不好。

    她现在不想提起她,于是不待他问便又道:“家里的秧苗昨日也基本上插完了。”

    “是不是有了郑丰帮忙就快多了?”

    听到这个名字,许麦秋心里一跳,她垂下眼眸,而后才又看向许宝秋,“你小子长大了啊,知道找朋友给家里帮忙了。”

    许宝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其实我也没想到,只想着要赶紧完成这里的活计好回家,都忘了已经暮春要插秧了,还是郑丰他考虑周到,说替我回去一趟,帮帮忙,怎么样?他活是不是做得很好?”

    面对一无所知的弟弟,许麦秋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我们先吃饭吧?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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