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麦秋怕现在不吃饭,一会儿就吃不下了。
许宝秋是和别人一起住的通铺,吃饭也是一起吃,多有不便。于是她带着弟弟找了间小饭馆,坐在僻静的角落里。
点的菜都是弟弟爱吃的,许麦秋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碗。
她早上也吃得不多,现在却也不觉得饿。
许宝秋见她不吃了,也放下筷子。
“刚刚还说饿了,怎么现在不吃?”
许麦秋见他并没有吃多少,便道:“太烫了,我等等再吃。”
“你看起来有点憔悴,昨晚没睡好?”许宝秋给她倒了杯茶水,“莫不是回家娘又催你嫁人了?”
许宝秋见姐姐没吭声,他便以为自己猜对了,便道:“娘她是着急,怕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以后没人管。没事的姐,你别为这事为难。你要是不想嫁人,以后我照顾你,春霖春皓你就当自己的儿子,”说道这里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要是遇见合适的,也不要错过了。”
许宝秋想问问是不是因为韩延卿,他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早知道你现在这么乖,小时候我就少欺负点你。”许麦秋笑笑说:“快吃吧。”
午饭过后,许宝秋兀自还在讲着做活时的乐事,许麦秋忽然道:“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是关于香翠的。昨天半夜……”
随着许麦秋的叙述,笑容一点一点凝固在许宝秋的脸上。
在她叙述的整个过程中,一直到她最后说完,许宝秋一句话都没有。
沉默得吓人。
许麦秋覆上他的手,说:“宝秋,我想了很久,才决定要告诉你。香翠是你的娘子,这件事情只有你能做决定。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事,也没有人知道。无论你做何种决定,姐姐都支持。”
手背上传来的那一点暖意,把许宝秋的神智给拉了回来。
他转头看向许麦秋,涩然问道:“都是……都是真的?”
许麦秋缓慢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许宝秋风一般地冲出了小饭馆。
“宝秋!”
许麦秋跟在他后面追,可她哪里追的上许宝秋,眼见着他上了她来时的驴车,便往林上村方向而去,许麦秋顾不得其他,匆匆忙忙又去找了辆车,在他车后追赶。
许宝秋在村口下了驴车,一路狂奔。
跑到一半时,兀地停了下来。
郑丰与李香翠正从田边的小路上走过来。
在来的路上,许宝秋还心存侥幸,也许是姐姐弄错了。
可现在,他亲眼所见。
两人中间隔了距离,也不知郑丰说了什么,李香翠斜了他一眼,还作势要打他,后来怕是想起这是在外面,手又收了回来,掩唇而笑。
夕阳里他们的身影并肩而行,虽然也隔了距离,但依旧亲昵而又暧昧,与在他面前时简直判若两人。
许宝秋心头火轰地一下燃了。
他瞬间暴起,冲过去对着郑丰就是一脚,正中腹部。
郑丰没有防备,手捂腹部蹭蹭倒退好几步,“许宝秋你疯了?!你踢我作甚?!”
“老子为什么踢你?狗娘养的你他娘的不知道?!”
话音未落,许宝秋冲过去又是一拳。
郑丰到底心虚,许宝秋打他他不敢还手。
郑丰长得人高马大的,许宝秋个头也不小,他常年做木匠活,练出一身的好气力,现在心中有恨,手下也发了狠,拳拳到肉,打得嘭嘭作响,听得让人心惊。
李香翠在一旁愣住了,待她反应过来,郑丰已经被许宝秋打得都快站不起来了。
“宝秋,宝秋你别打了,”李香翠哭得声音都变了调,“你快别打了!”
“你给我闭嘴!”
许宝秋抡着拳头回过身来,恶狠狠地看着李香翠。
李香翠立刻噤声。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狠厉的许宝秋。
他在对着她时,一直都是温和可亲的,她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坏了。
许宝秋捏紧了拳头,紧到连手臂都在微微地颤抖。
然而那拳头,最终还是没有落在她身上。
韩延卿接到下属报告,说有村民闹事时,他正在一脚踏在田里,一脚踩在田埂边上,测量这片水田的蓄水量。
听到下属来报也无暇顾及,只道:“里正就在旁边,你与他说去。”
里正一听有村民闹事,心里暗骂,这帮崽子,什么时候闹事不好,偏生挑在这个时候。他心里骂着,面上却显出一副积极处理事情的模样,“不知是哪户村民闹事?究竟所为何事?”
“是村中姓许的一户人家,不知所为何事,只知道许家儿子许宝秋正在打一名外村的男子。”
韩延卿闻言忽地抬头,“谁在打人?”
下属不知御史大人刚刚还说不管,现在怎么又突然关心起来了。
但他还是照实回答,“许家的儿子,许宝秋。”
韩延卿听了,几乎是立刻,从田里上来,召人拿了干净的水,洗干净脚上的泥,套上布袜皂靴,便赶了过去。
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场景:
许宝秋双目赤红,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男人。
他被许麦秋紧紧地抱住,还在挣扎着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太大力。
看起来似乎没有受伤。
半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看起来伤势不轻啊!
男人的两只眼睛都肿了,半边脸颊也略显红肿,嘴角破了,正在往外渗血,一手支撑身体想要起来,一手捂在胸前,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还在威胁他们。
“许宝秋,老子……跟你……跟你没完,你他娘的疯子,莫名其妙,老子……老子要告你去!老子要上县衙告你去!”
韩延卿微皱着眉,里正见到他不悦的神情,赶紧上前一步喝道:“许宝秋,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御史大人面前还想寻衅滋事不成?!”
郑丰一见到里正和韩延卿,自觉找到了给他撑腰的人,连忙嚷道:“大……大人,大人您可要……要为草民做主!他……”
众人正竖长了耳朵,等着听他要说出什么隐情,却见一道身影闪了过去,蹲在郑丰的身边,隔着距离小声说话。
那声音,却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那身影正是许麦秋。
许麦秋见他这样还扬言要告他们,简直怒不可遏。
可他们的丑事只有自己知道,而许宝秋打人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若真的惹上官非,有时候是非黑白就说不清了。
她在看见韩延卿的那一刻,便决定一试。
她蹲在郑丰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们昨晚的丑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你以为宝秋为何揍你?御史大人韩延卿与我们同村,我们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他更是宝秋的启蒙先生,若是他知道你和香翠之事,你说他是帮你还是帮我们?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说完,许麦秋没有丝毫犹豫地,又退了回去。
似胸有成竹的样子。
郑丰听后愣了。
没想到还是这一层关系。
他在被许宝秋狠揍几拳之后,便猜到许宝秋可能是知道了。他倒是不怕,这种丑事许宝秋肯定不会抖搂出去,哪个男人肯承认自己头上冒了绿光?
即便许宝秋抖搂出去又能怎样?又没有当场捉奸在床,怎么都好说。
郑丰本还想着狠狠惩治许宝秋,谁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揍他。
可听了许麦秋的话,他犹豫了。
到底真的假的?
郑丰半信半疑。
这时,韩延卿开口了,他看都没看郑丰,直接问许宝秋,“宝秋,这是怎么回事?”
许宝秋闻声一怔,转头看去,而后低低喊了声,“延卿哥……”
虽然许宝秋并未再多说什么,但凭这熟稔的称呼,这略带懊恼,又有几分委屈的语气,郑丰瞬间明了。
“大……大人……刚刚宝秋只说跟我切磋一下,没想到他下狠手啊!”
郑丰居然这样说?!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切磋啊!
里正颇为惊讶地看向他。
郑丰心里憋屈,却也不敢表露出来。
韩延卿看了许麦秋一眼,随即便接着他的话往下道:“宝秋,切磋也要注意分寸。”
许麦秋悄悄碰了碰弟弟,许宝秋回了声是。
御史大人都这样说了,里正还能说什么?
“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好看的,天色这么晚了,家里都不用做饭?”
刚刚还围了一圈的人群,就这么散去了。
郑丰趁机混在人群里溜了。
许宝秋也没有说话的心情,只与韩延卿道了声谢谢,便脚步有些踉跄地往家的方向走去,李香翠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随。
许麦秋也与韩延卿行了个礼,便跟在他们身后。
不过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而后她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天刚擦黑,月亮不过才刚爬上枝头,天地间是淡淡的银白。
韩延卿见她一个人在月下行走,他捏了捏拳,遣了下属,远远地跟了上去。
许麦秋根本不知道身后跟了人,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不想回家,想要找个清净的地方休息一下,透透气。
她胸闷得都要喘不上气了。
这时,不知哪里传来几声狗叫,许麦秋忽地站住了。
韩延卿也停住了。
突然他看见许麦秋转身朝自己跑了过来。
他微微一怔,随即便发现在她的身后,一只大狗正追着她。
正愣神间,许麦秋已经跑到他的面前,韩延卿想都没想,习惯成自然地,立刻伸手就把她抱了起来。
那狗跑到韩延卿的腿边,讨好地蹭着他的小腿,不停地摇尾巴。
“走了吗?走了吗?狗走了没有?”
许麦秋紧紧地搂住韩延卿的脖子,埋首在他颈项间,怕得声音都打了颤。
“……没走,它……就在我腿边。”
这下许麦秋连腿都夹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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