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几日陆虞便都待在府中,上午练步箭、马箭,下午练剑术。早晚饭后各一次罗幕替她拔毒,趁着这时间处理一些琐碎的公务,阅几日来的各式线报。
这会儿天刚擦黑,陆虞练完剑正在沐浴,愁云候在浴房外头,陆虞靠到浴池边便可以绕过屏风看见愁云投在房门上的身影。
这是陆虞难得放松的时间。虽然这几日她保持每日二憩一眠,但是前世刻意养成的浅眠的习惯并不好改。
小憩几乎都是疲累到闭眼就睡去,两刻钟不到又起来。晚上可以好好地睡了,却满脑子的事情,分析这个谋划那个,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没一会儿又会猛地睁眼,抬起冰凉的手抚上后颈。
梦到的是前世死前传令兵那一声又一声的“圣意已决”。
便裹着被子长坐到天明。
只有沐浴的时候,将身子浸在这满池的活水中,让它长久地接触比自身更高的温度,随之渐渐变得温暖起来,心上似乎也就温暖了一点。
陆虞便将头枕在池边的浴枕上,闭眼感受周身池水的温柔,以此暂时放空自己,偷得这片刻宝贵的清闲。
“大人在里头?”女声似乎刻意压低,但奈何在外邦待久了,嗓门仍是比一般人要大,加之陆虞此刻正好静靠着没发出声音,便听得清清楚楚。
陆虞抬手拨开黏在前颈上的湿发。
“你回来了。”愁云才是真正小声地答,“有急事?”
“没没没,没有的。”胡天应得飞快,又问,“大人进去多久了?”
愁云答:“刚进去不久,约摸还要小半个时辰。”
“噢,好,好的。”胡天依旧压着音量,语气却忽然变得神秘且难掩兴奋之意,“来来来小云云,姐姐给你看个宝贝……”
陆虞高挑起眉。
“你又搞什么?”愁云问出陆虞心中的话,而后安静了一瞬,道,“麻烦你守着,我去去就回。”
“嗯。”应话的女声微冷,是飞雪。
“走走走。”胡天低声催促,语气轻快,“我们抓紧时间……对了,那什么冬至宴是不是……”
声音渐弱而后消失,应该是走得快,一会儿就走得远了。
陆虞睁眼,从浴池中站起身来,抬步跨上池岸拿下架子上的布巾擦身,一边唤:“飞雪。进来。”
浴房门被推开,又被关上,飞雪站在屏风后,静静候着。
“把我的衣服递进来。”陆虞吩咐道。
飞雪照做。
“可看见她们去哪了?”陆虞慢条斯理地穿上,问。
“嗯。”飞雪答。
陆虞随便抓了件挂在木架子上的斗篷披上,语含兴味:“随本官去瞧瞧。”
然而行至半路,被来递信报的暗卫拦了。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深埋着头,借着还未消散的天光可见他双手托一封朱红色外封的信报高举过头顶,向着陆虞。
陆虞的脸色瞬时沉了下去。
远程消息传递陆虞平日常用飞禽带信,人力快马递红色信报是她和山回之间的紧急重要信报手段。
良久,她伸出手去,接了。拆封的动作很慢,也很粗暴。她没有揭开封泥,而是直接从一侧撕开。
信纸叠得整整齐齐,却也干干净净。
陆虞慢慢对拆开。
飞雪已不知何时拿着一颗小夜明珠递到陆虞眼前想令她看得更清晰些。
却照亮信纸上一片空白。
依旧是一阵静默。
忽而晚风起,吹皱信纸边角,将它掀翻上来。于是便在某一个角度在陆虞眼中,一闪而过一个深色山纹。
确是山回的信。
根据二人定的暗语。
这封信说得是——事情未成。
陆虞修改过的那封王家密信山回并没能带到陆虞要他带的那个人手中。
可山回却没回来。而是差了随行暗卫带信报来。
说明他被什么事耽搁了。
可这又矛盾了。
陆虞与山回定的暗语中,意为“有事”的有很多种,足够他表明情况。
他却只用了“事情未成”一个暗语。
陆虞心中已了然。
陆虞将信纸与信封递给飞雪。飞雪接过两指一捻,皆化为飞尘。
陆虞又递给飞雪一个眼神。
而后微微低头垂眸看向仍跪在地上的暗卫,以脚尖勾住他的下颌,抬起他的头来,似笑非笑:“你是谁的人?”
“属下……”那暗卫刚刚开口,声音便戛然而止。
飞雪拔刀如掷刀一般快,并体贴地掀起那暗卫的衣袍挡住了喉管中溅射出来的血,不让它落到自己身上,尤其是陆虞身上。
陆虞的声音在飞雪拔刀的同时响起,落进那暗卫最后的意识中,端一番云淡风轻的语气:“本官并不在意。”
话毕陆虞后退数步。
那暗卫失力向前栽倒,重重磕在地上。
飞雪拿着刚刚从他喉咙.拔.出.来的短刀,用刀背将他的脸翻上来,再用刀锋顺着发际线下割,翻腕一挑,分离出一层薄皮来。拿两指捏着猛地扯开,扯下整一张.人.皮.面.具.来。
而后退开些,由陆虞细细看了,听得陆虞道:“行了。”
便动作熟练地用短刀对着那人脸飞快地割划,瞬时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你亲自处理。”陆虞道,“一刻钟后到我书房来拿画像。”
飞雪应了,提着暗卫尸体闪身掠出去。
陆虞独自默立了一会儿,抬步继续向愁云和胡天离开的方向走去。
山回发现此人有异,可杀但不方便查因此将其送回来给陆虞。
陆虞手下也是出过几个叛徒的,除了琳山顶上那夜刚知的天演军中的两个以外,其余几个都在庆和三年前,毕竟也算是刚招募的人手。
但她向来都不屑于查,只管杀。山回也是知道陆虞作风的。
如今却送来给她查。
说明山回心中已隐隐有怀疑的对象。且他推测此人对目前的陆虞来说很关键。
陆虞也便在脑海中翻找可疑对象,直待走到胡天房门前。
陆虞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嗤笑。
没想到自己推测了一路,竟还没把喻良言放进怀疑名单中。
这是怎么了,合个作就放松警惕了?
“大人?”屋内传来愁云的声音,接着是几声脚步声,再是屋门被打开,露出愁云略惊异的目光,“您……”
后半句“怎么来了?”被愁云迅速咽回喉中。
陆虞收了思绪,语气淡淡,反问:“本官怎么来了?”
愁云退后一步微微低下头去。
“哎呀大人您来了!”胡天赶紧窜出来赔笑,“属下刚刚去找您正遇着您在洗沐,愁云说您才进去还要好一会儿属下便先把她拉来了,大人恕罪呀。”
陆虞瞥她一眼:“你的‘宝贝’呢?”
愁云闻言没动,眼睛却在一瞬眨得飞快。
胡天极其自然地将手搭上愁云的肩,对着陆虞笑得神秘兮兮:“回大人的话,‘宝贝’在这呢。”
“少给本官胡扯。”陆虞抬脚踢她,当即一声闷响,可见得用力不小。
“饶命大人饶命!”胡天嚷嚷着抱着脚跳开,“属下这就给您拿来。”
愁云终于没忍住转过头去看胡天,陆虞的角度看不到愁云瞪大的眼。
胡天侧对着二人伸手进一只敞开的箱子里摸了一把。
正要拿出来,陆虞道:“别动。”
而后陆虞抬步走近,站在胡天旁边,看着她:“继续。”
胡天笑眯眯将手从箱子中伸回来正准备抬起来,却又停住了:“诶,大人,待会儿能不能别踢腿?属下这腿得留着给您跑商是不是?”
陆虞淡淡应了:“能。本官下一脚踢脸。”
胡天夸张地拧眉叹气,而后夸张地颤抖着手将东西递到陆虞面前。
陆虞愣了。
一旁的愁云的脸已经羞得通红。
胡天眨巴眨巴眼,试探着问:“怎么样,大人?”
陆虞挑眉,将目光转到胡天脸上,再往下落到……再转回到胡天脸上。
胡天故作羞涩地捂了捂,张口就来:“大人不愧是大人,智慧绝顶,博学广识,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什么。”
“拿开。”陆虞目光嫌弃,语气微冷,“本官让你备的番服呢?”
“唉大人您不喜欢吗?”胡天瞪大了眼,“这可是属下花了好大力气从一个外洋回来的商队头头手上抢来为了给您冬至宴穿在里头的呢!是那什么兰颠大什么国的王室中流行的。您瞧这做工多精细、制式新奇手感……”
愁云终于出手拉了胡天一把,胡天才闭了嘴,对着陆虞吓人的目光后退几步,一把将手上的东西扔回箱子里:“大人……番服备好了,不过已经送去雾香坊打理了。回来得急,一路颠簸,衣服都被压皱了。”
陆虞收了目光,睨那箱子一眼:“少给本官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日起你每日去老陆府指点陆晚,十月十七陪她去姚亭小会。本官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务必让她拔得头筹。”
“好的大人,属下遵命。”胡天应,语气仍有些控制不住的玩笑般的。
陆虞冷声道:“收起你在外头混的这破姿态。回到陆府,就给本官规规矩矩地做人。”
胡天这才立即敛了神容,站直身子,低头弯腰揖首:“属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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