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拦截

    陆虞居住的兴宁坊与平王居住的永福坊位于隔壁,但兴宁坊离东市更近,因此陆虞收到黑市的消息比平王更早。

    马车从陆府大门驶出直往隔壁永福坊平王府去,五百步后陆府一条街之隔的一座宅院中有快马奔出,向着与陆府马车截然相反的方向。

    天京繁华,先帝更下令将宵禁时间推迟到二更一点,因而现下路上行人仍多,车马出行并不引人注意。

    约摸一刻钟后,陆府马车抵达平王府。

    平王刚刚收到黑市线报,正准备去换衣下密道渡到隔壁街宅院出门,就见得下人匆匆忙忙跑进来报陆虞来访。

    平王衣服才脱了一半,闻言匆匆把衣服套回去,同时下令:“拖住她!”

    岂料外头传来一阵惊叫伴随着马蹄声,愈来愈响亮。

    王府管家的声音同样响亮:“陆大人留步!这珊瑚雕是御赐……”

    骏马长嘶同时高扬前蹄蹬了几下,四只蹄子从半空划出一道凌厉的弧,正正向着一人高的珊瑚雕踏下。

    溅起一地的红珊瑚断枝。

    王府管家一对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大张着嘴,维持伸手半倾身子的姿势顿在原地,干巴巴地发出二字:“大人……”

    “平王何在?”马车中传出女声清晰响亮,语气硬冷嚣张,“这么躲在后头就不怕本官今夜拆了你这王府吗?”

    平王堪堪走出花厅后头的小厅正往府内藏有密道的园子去,女声就这么传入他耳中,叫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平王眼神阴鸷,狠狠低骂一声:“奸恶小辈。”

    而后深吸一气,绷着脸转身往花厅去。

    一时寂静得诡异。

    陆府马车前半截闯进花厅,后半截露在外头,车夫面无表情地执缰坐在车板上,车门紧闭,车帘也遮得严严实实。

    王府一众下人吓得跪地,只有管家一人半倾着身子站着,却也不敢再出声,或者说是不敢乱动一下。

    管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只盼望着王爷赶紧到来。

    “陆大人来访知会一声即可,本王定早早出门相迎,何必做得如此狠决?”平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声先至,而后人再从后面转进花厅,出现在陆府马车对面。

    王府管家收到手势如释重负,踢了踢身边几个跪地的下人,赶紧带着他们退去了。

    然而马车内并无人回复平王,气氛一瞬变得微妙起来。

    平王看了眼地上杂乱的珊瑚断枝,拢在袖中的手握了握,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道:“敢问陆大人有何要事?”

    马车中传出一声浓浓讽刺意味的嗤笑,而后车门打开一条缝,有东西扔了出来。

    “啪。”一声脆响,正正落到平王身前地上。

    伴随女声轻蔑:“王爷可识得此物?”

    平王半低头看去,瞳孔猛缩。

    这令牌是他今天下午亲手奉给……

    声音微不可察地一颤:“这……”

    迅速调整过来,硬着头皮问:“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女声含笑:“王爷是什么意思,本官就是什么意思。”

    不待平王回复,又道:“不过王爷不必着急,且慢慢想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改日再答复本官不迟。”

    “今夜来访突兀未备好礼,本官深觉不妥,这便先回了。”

    话音刚落,车夫立时驱动马车退出,直接在花厅前小院调转车头,扬尘而出,辘辘远去。

    平王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死死盯着离去的陆府马车,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冷声下令:“捡起来。”

    王府管家忙跑进来把地上的令牌捡起,拿衣袖拂去尘土,躬腰呈到平王面前。

    却久久不见自家主子动静。

    直到马蹄声也消失,手上才一轻,令牌被拿走。

    平王拂袖转身。

    管家赶紧跟上,一时昏了头脑,开口问:“王爷,还去吗?”

    “蠢货,不如你替本王去送死?”

    *

    同一时刻。

    光德坊外一条行人较少的巷道上。

    亦有一辆马车奔驰。

    忽的马蹄声又多了一重,且更快更急,从远处街角转进,愈近愈烈。径直冲着马车而去。

    “吁——”数声急鸣,车与马同时停下,骑马者调转马头,堪堪横在路上,挡住了马车前路。

    白影从马上掠出,与本在驾车同时掠出的黑影瞬时纠缠在一起,虽听不见兵刃交接声,却可闻阵阵呼啸着的凌厉的掌风。

    马上还有一人,不管在巷道上来去如风搏命厮杀的两道人影,若无其事地翻身下马,悠哉悠哉爬上被逼停的马车,推开门声音含笑:“喻相这是要去哪啊?”

    “相爷!”男声惊急突兀,瞬时又被呼呼的掌风压下。

    喻良言端坐在马车内,抬眸看向动作熟练钻进车厢的陆虞,目无波澜,语气淡淡:“陆大人有事?”

    陆虞在喻良言左侧方坐下,理了理衣袍:“有。”

    喻良言收回目光,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空瓷杯,等陆虞开口。

    陆虞却问:“有水吗?本官一路疾驰,有些渴了。”

    喻良言递出手中的杯子,指了指陆虞右手边:“自己倒。”

    “这杯子喝过没?”陆虞接过来,借着车厢外月光看了看。

    喻良言神色从容:“刚喝过。”

    陆虞闻言放下心来,在右手侧坐垫旁暗格中摸出一壶水来,倒了一杯自顾自喝了。

    喻良言说喝过,那一定就是没喝过。

    喻良言掀眼皮看了眼陆虞,略抬高了声音,对着外头唤:“近攸。回来。”

    陆虞闻声跟道:“飞雪。住手。”

    外头瞬间静下来,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落地,出奇默契地走回马车边,一人一边候着。

    陆虞道:“飞雪驾车,去东市。”

    近攸开口欲拦,被喻良言打断:“无妨。走吧。”

    陆虞含笑:“今日倒是巧,又与喻相同路呢。”

    喻良言:“陆大人一日拦了喻某三次路,确实很巧。”

    陆虞不接他这话,自顾自问:“喻相今晨不是同英国公世子一道吗?怎的世子今夜干大事却没带着喻相?”

    “本官正要去跟世子谈几句,没带够人手,喻相待会儿帮忙撑个场呗?”

    车门已关上,喻良言就着车厢壁上嵌着的几颗夜明珠发出的温和的光看着陆虞握着空瓷杯的右手,不知是不是因坐马车颠簸而微微颤抖。

    喻良言答:“喻某今晨与世子不过顺路,恐怕卖不起这个薄面。”

    “胡扯。”陆虞笑,后靠到车厢壁上,自然而然握着瓷杯的右手也搁到腿上,“今晨若非喻相多次开口提醒,依世子那脾气铁定就没忍住对本官动手了呢。如此说来喻相可是世子的救命恩人,莫要谦虚。”

    喻良言闻言抬眸,望进陆虞眼中,语气平平:“喻某想救的不是世子。”

    马车猛地一个急转弯,陆虞坐着的那一边的马车车轮高高抬起,整个车厢瞬时向侧倾斜。

    “你会驾车吗!”外头近攸的声音同时响起,压过了喻良言的后半句话。

    “闭嘴。”飞雪冷冷道。

    喻良言反应迅速及时抬手支在车厢壁上,另一只手向前伸出扶住猛然前倾的陆虞。

    陆虞同时抬起头来,正与他对上视线。

    她蹙着眉,眼底是刚刚一瞬猛然醒悟还未消散的疑惑。

    陆虞仍是听清了喻良言后半句话。

    便听得她声音硬冷微含怒意:“那秦老狗想做什么?”

    半边马车已重新落地,陆虞坐正,喻良言也松了手。

    “陆大人又想做什么?”喻良言淡然反问。

    陆虞紧握瓷杯,绷着脸咬了咬后槽牙,而后冷笑:“本官要他死。”

    英国公秦尚前世奉旨拔军并州援助骠姚将军王翊抗敌,却突然倒戈背袭王翊叛国,与西荣军联手,半月内直下三州,杀大殷数万无辜百姓。

    彼时陆虞正坑了喻良言与他一同出使北狄,刘玦连换三帅而未胜,不得已御驾亲征,陆虞快马回奔正遇上刘玦遇险,替他挡剑,就在那时被挑断手筋。

    论起此仇,她对秦尚之恨亦不下于刘玦。毕竟当时为刘玦挡剑是她瞎了眼自愿,而秦尚叛国并非她所造成。

    她若定说要有错,便是错在那之前竟没看出秦尚之心。

    倒也不是她无能,只是忙于对付喻良言,对他人关注得相对而言少了点。

    此生她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秦尚老贼。

    今晨羞辱秦观,最大的目的本是要激怒秦观使得他一时冲动对她动手,而后她硬受一鞭,便可反手直接杀了秦观。

    秦观是秦尚独子,还是老来得子。秦尚历经两朝表面为人忠正,却从不管束自家儿子在外头嚣张跋扈的行为,因极其宠爱。

    陆虞本想着用杀秦观这最强硬有效快速的手段逼秦尚对她出手,入她险局,被她冠臭名除杀。

    借着这庆和三年她最强,而秦尚尚弱之势。

    不给他养精蓄锐的机会,更不给他反叛的机会。直叫他胎死腹中。

    可喻良言此言,推翻了她当下的筹划。

    “本官还是低估了英国公呢。”陆虞讥笑一声,望向喻良言,“多谢喻相提醒。”

    她目光灼灼,似要把喻良言看穿。

    喻良言此时就知英国公心思,那他为何还能让英国公活到反叛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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