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无名虽受伤跳崖逃走,地下黑市却没受到半点影响,那小童也毫无知觉地继续在引陆虞进来的那扇门前守着,见着陆虞来还恭恭敬敬地行礼。
陆虞扯了个由头让他领自己出去,顺手在出了密室后的密道里把他处理了。
然后根据前世记忆从密道的另一个出口走出,现身于一座空宅中,就在无名馆后门一条街之隔。
陆虞去无名馆前安排了三处接应。
一是无名馆门口由狐裘的人驾着马车在外头候着,陆虞从无名馆门口出则表示事情顺利。
二是虞山河中游两面山壁上由狐裘亲自领两队人接应,陆虞落河漂过则表示事情危急,由他们将陆虞捞上来,然后放响箭通知虞山中的千步哨火速传消息往陆府,让山回按陆虞提前交代的计划行事。
三就是在这座废宅中由锦衾亲自接应,陆虞从此出则表示事情不顺,但后续动作待陆虞安排。
“人跑了,通知狐裘顺河追杀,不留活口。”陆虞一出密道便开始吩咐候在密道口的锦衾。
锦衾打了个手势,立时有两道人影掠了出去。
方才在崖顶傅无名说的“也”其实不是“平王有,没想到陆虞也有”的意思。
而是平王把令牌给了喻良言之外的人,傅无名已经知道了,却没想到陆虞手上也有。一时说漏嘴,说出了个“也”字。
也就是说陆虞刚开始的两个想法都错了。
是喻良言的那一句平王拒绝借令牌以及后来又那一眼提醒的陆虞。
傅无名知道了陆虞的令牌是假的,因此在听到陆虞说她误会喻良言是假造令牌的小人时摇扇的动作变得僵硬。
而后陆虞直接问买卖的数量与价格试探傅无名,被傅无名用还没验货的由头推脱了。
陆虞不肯,傅无名只好赶紧拿喻良言来挡。想来他应该是知道点平王与喻良言的关系。
却没算到喻良言竟然不做这个顺水人情。
惊变就在那一瞬起。
傅无名也算是有点脑子,看出来陆虞知道了他知道陆虞的令牌是假的。便推准了陆虞灭口的想法。
因此反应挺快,射出藏在扇骨中的喂了毒的暗器拖延了陆虞几剑的功夫,而后立即要吹哨引飞鸟来搅乱助他逃离。
却又没算到喻良言不仅不做顺水人情,还助了陆虞一手。被喻良言的碎瓷片打断了动作。
直到陆虞的剑刺向傅无名腰上的伤口处,无处可躲时傅无名才一狠心舍了一只手,吹哨引飞鸟来。
虽然可能依旧没算到陆虞竟然不管不顾只想着杀他,但巧合的是喻良言顾了陆虞,傅无名便趁此时机跳崖入河逃走了。
陆虞才气喻良言那一番行为。
什么值不值当的,逃走了傅无名,值当个屁。
陆虞已爬上马车堪堪伸手准备拉开车门,思及此突然顿住,脱口而出:“留傅无名活口。”
而后又猛地转头,冲锦衾改口道:“不,救傅无名。你也去!”
锦衾得令,一闪身消失了。
陆虞垂着头未动,停在一半的手慢慢握成拳,绷着脸咬住后槽牙。
好个喻良言,救她要灭口的人还拿她作由头。
明明是没有令牌做不了这笔买卖,却正好遇着陆虞在街上跟他说“过会儿见”,据此推测陆虞的行动将计就计。
崖顶上故意提醒陆虞,激发陆虞灭口之心,而后打断陆虞最后那致命一剑放走傅无名。
想必早早安排好了人手在虞山河里等待,捞起傅无名,拿到傅无名口中的货物地址与开门手法后再杀傅无名灭口。
陆虞心中大道自己愚蠢。
真是手贱嘴贱。一块桂花糕而已,有什么好挑衅喻良言的。竟导致自己全盘落入他算计。
“去,通知山回动手。”陆虞抬眸点了个暗卫。
那暗卫得令去了,陆虞才坐进马车,冷声下令:“回府。”
既如此,她得不到的东西,他喻良言也休想。
“进来一个。”马车得令驶动,陆虞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后唤了一声,立即有人打开车门钻进来半跪在陆虞身前。
陆虞已平息怒气,声音微凉:“传信路转回京,顺路留意出洋商队,和昌可能混在其中。如遇见,不择手段活捉。”
车帘随着马车的行驶前后晃荡,天光时有时无地从车窗照进来,忽明忽暗,光斑在陆虞神色晦暗不明的脸上跳跃着。
平王不把令牌给喻良言。还想给谁?
*
陆虞从小门进的陆府,一回去就直奔卧房,连山回的面也不见,下令任何人不许打扰,一切事务暂由山回酌情处理。
而她什么也没做,只认认真真睡了一觉。一直睡到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大半边天。
陆虞悠悠转醒,入目正是窗外瑰丽的远天,一时便没有起身,拨开额前的乱发仔仔细细地看了会儿。
自前世被下狱至今她都没好好休息,在牢中三日不眠,囚车上实在没撑住才睡了一小会儿,而后便是重生,宫中中毒昏睡,昨夜又只浅浅睡了一个多时辰,仔细算来,一连五六日,她都处于身心高度紧绷的状态。
以至于情绪波动大,尤其行事错漏百出。
今日她才不管不顾决定好好地睡了一觉。
一番思绪过后,陆虞睡意全消,神志清明,便坐起由候在房里的愁云上前为她披上外衣穿上鞋落地。
“人都走了吗?”陆虞接过愁云递来的温茶,喝了半口,蹙眉,“怎么是药?”
“回大人,那些人等您等到午时,管家出面留饭,他们便一同谢辞离去了。”愁云接过陆虞喝完的空杯,继续答,“这是罗幕吩咐厨房煎的,说是等您睡醒时喂,拔毒效果最佳。”
陆虞嗤笑一声:“惯会胡扯,他要是有本事解本官的毒昨天下午就解了,现在这是死要面子乱给本官喂药呢。”边说边往外走去。
愁云不答,默默上前替陆虞把卧房门打开。
“大人。”男声低醇温润,在开门的瞬间自阶下传来。
山回站在阶下朝陆虞揖首,一身湖蓝直裰未束腰带,直起身的瞬间正好噙着抹淡淡的笑向她看来,背对远天云霞而立,周身镀了层金光。
恍惚间与另一抹湖蓝色身影重合。
陆虞垂眸看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淡淡道:“以后别穿蓝色。”
山回笑容未变,答:“是。”
陆虞收回目光,步下台阶往外走去。
山回从容地跟上,边走边禀报:“来了二十三名官员,送的都是蟹,其中大理寺卿送得最多也是您最喜爱的太湖蟹。礼部侍郎送的锯缘青蟹,还夹了点别的东西。”
陆虞没出声,边走边向右侧伸出手去。
山回将手中已被捂得带了点温度的东西小心地放到陆虞手上:“此物棱角锋利,大人当心。”
陆虞收手到身前,淡淡睨了眼,眸色渐深,嘴上却道:“继续。”
山回:“傅无名已救下,现下正押在地牢里。初时伤势较重,罗幕亲自施救,半个时辰前刚从地牢回来。”
“飞雪循令带人强制打开石室触发机关,整批火器尽毁,只余些许碎片,已尽数收集带回府中,没给喻良言留下半点。”
“嗯。”陆虞应了声,略表满意。
她上午去找傅无名要买的就是这批火器。前世她拿着平王的真令牌去找傅无名,交易成功,傅无名带她去石室提货,因此她知道地址。
但是这石室设计得极为狠厉,开门手法因循他们傅家祖传的一种诡阵,只许一次成功,一旦失败立即触发自毁机关,牵动石室内特殊装置将所有火器拆解,同时石室两侧石壁整大块迅速向内推移,直接碰撞在一起,将拆解的部件再压成碎片。
陆虞前世庆和四年反杀傅无名后去过石室第二次,然而她虽记性极好,单看傅无名操作一次也还是未能记住那繁复的开门手法。
她手下罗幕精通机关术也无法破解。
她开门失败,亲眼见识了石室自毁过程。
因此此生她只得假造令牌去试试骗傅无名。
只不过意料之外平王没将令牌给喻良言,还告知了傅无名,以致傅无名第一时间确知陆虞令牌有假,陆虞也无法对那块真令牌做手脚混淆傅无名。
既如此傅无名没了利用价值,加之前世的仇犹在,她自然要直接杀他灭口。
如今虽救了傅无名但还是毁了石室与其中火器,只是为了赶在喻良言之前。
不给喻良言任何机会得到火器。
此物杀伤力极大,虽陆虞此生不打算主动对喻良言出手,但不代表就可以任它落入喻良言之手。
此生陆虞是打算留一半武装自己的暗卫自保用。
而前世她于庆和五年将它尽数献给刘玦建立新舟师,称是自家手下出洋时偶然劫来。
其实是傅家从外洋购来,陆虞年初得到消息派她的暗卫统领路转亲自跟踪傅家商队出海,却还是被甩开了,便受她命回大殷在沿海地区盘桓至今。
如今她已重生,知道前世路转在沿海并没能查到什么,加之刘玦可能也重生,天京危险,她自然得下令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召回来。
而恰巧和昌出卖了她,平王定然会送和昌逃离。前世庆和四年平王与她翻脸,她的人就是在出洋商队里偶然抓到和昌的。
既如此正好让路转回京时顺路把和昌带回来。
不管此生平王把令牌给了谁临时计划了什么,只要和昌在她手中,平王必败。
陆虞收了思绪,举起手中的夜光杯碎片,就着夕阳余晖看了看,而后递给山回:“既然有人送上门来,就顺着查吧。”
山回接了,而后继续道:“罗幕已查出那毒药名为何方醉,刚派出两拨人,一拨去往荆州地界调查,另一拨去往北方寻一位名为谷晓山的游医。”
“嗯?”陆虞问。
“说是罗幕的同门师姐。”山回答。
陆虞起了点兴趣,笑“啧”一声,而后示意山回继续说。
山回便从袖中摸出一方烫金的帖子,递到陆虞侧前方:“下午宫中递了帖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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